第182章在後黃雀
當年即墨嘯對她如此，今日又有這個巡檢司。毫無疑問，巡檢司對她的信任只限在她對褚月淺的忠誠和褚月淺將她看的十分重要上，而若是這兩點有所動搖，自己一旦讓巡檢司小有失望，那後果就會十分的慘痛。她今天算是看清楚了自己的局勢，盡管巡檢司如此狠辣，展露出了他冷酷的一面，但茶夜反而不像之前那般畏懼了。
人對于未知的，才會生有恐懼，以前她看不明白巡檢司的用意與目的，現在她總算明白了。巡檢司對她的確還是信任的，但對于巡檢司來說，信任她不代表她就值得信任。
真是世事如棋局局新，茶夜在心里將此刻牢牢的記下，看著長街上人流涌動，她緩緩的轉身走回褚家的大門。
我若是你的隱患，那你肯定會在適當的時候拔掉我的。若是如此，那我必定會在適當的時候先拔掉你。
回到正廳的時候，意外的竟見到了褚老太太，她坐在先前巡檢司的位置上似笑非笑的看著走進來的茶夜，滿目慈祥的向她伸出了手︰「還是夜兒最讓我這個老太婆喜歡了，一見到她我整顆心都跳的比以前穩妥，我真是要謝謝夜兒的雙親把你帶到這個世上來，簡直就是我這個老太婆的靈丹妙藥，你一來，我什麼病都好了」
看著那只向她伸來的蒼老的手臂，茶夜突然之間有些懵然，褚老太太一身華貴雍容，那種笑意如此慈祥溫暖，恍惚之間竟與前世的老教授的面容重疊，她仿佛看到老教授那充滿疼愛的笑容，她險些就要沖上前去。然而心里卻有一種理智在控制著她一般，提醒著她眼前的這個老人，她是應該抵抗應該抗拒的。
可是那笑容，那只向她伸來的手臂真的太讓她眷戀了，竟讓她有種莫名的熟悉與安全感，她緩緩的伸出了手，鬼使神差的向前走去，耳邊卻突然傳來一聲厲喚︰「茶夜不得無禮」
茶夜一驚，側過頭看向即墨溪，立即被刺激回到現實，她不由的想起了自己方才是怎樣忍受著巡檢司對她的羞辱與嘲笑，那種被權利壓的不得不低頭的痛苦與委屈，全是他帶來的她從沒這樣憎恨的去看過即墨溪，她恨這個人為什麼從來都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從來不去想他的隨性給她帶來了多少痛苦。
因為幼年他莫名其妙的關注，她被即墨裳打過多少次？因為他無理由的對她特別對待，使得她在錦陽聲名狼藉，換成其他女子早就活不下去了。而他的特別對待，卻荒唐可笑的不是對她有多寵愛，而是以戲謔的方式將她呼來喝去，讓她在錦墨山莊被人恥笑數年
而現在，她好不容易月兌離了那個地方，好不容易月兌離了即墨嘯的威脅，他如今又尋上門來，讓她今日受到如此難以忍受的委屈現在還想再支配她命令她
她覺得兩眼有些朦朧起來，她從未覺得如此委屈過，她凜然轉過頭去，跑到了褚老太太身邊握上了那只蒼老的手，卻不知自己笑的比哭還難看︰「褚老太太，讓您一說，您可要多多見見我才行，這樣您就天天開心了」
褚老太太看向她的眼神輕輕一慟，一抹憐色涌了上來，茶夜避開轉過頭去看向即墨溪︰「世子爺，我與褚老太太像一家人一般，何來無禮？世子爺難道要妨礙他人共享天倫，要做一個不合時宜的人麼？」
這樣的言詞對即墨溪的身份乃是大不敬，即便對方只是一個普通身份的人，也沒有人會這樣下逐客令的，然而這里不是茶夜的家，自然不怕即墨溪開罪于褚家，她又不屬于褚家的人，即使是褚老太太听了這話，也只能面上尷尬一笑，看向即墨溪望他莫要與茶夜嘔氣。
這樣的啞巴虧即墨溪只能生生受下，茶夜看到他的雙拳竟緊緊的攥握住，心中暗暗一驚，若不是親眼所見，她真的要懷疑眼前的這個人是不是即墨溪了，即墨溪今天一天反常數次，他這是怎麼了？
褚老太太只得圓場︰「小世子留在府里用頓便飯再走吧，我著人吩咐下去，晚上炖上蜜蓮……」
「不必了，老夫人好生休養，晚輩還要為三日後離京之事做準備，這就不打擾了。」即墨溪恢復了他慣有的淡泊，褚老太太便不再強留。而後即墨溪微微向褚月淺點了點頭之後，便起了身子，他看向茶夜，茶夜卻錯開了目光不與他對視，後而褚月淺起了身，親自將他送到門外。
那兩人一出去，茶夜立即便從褚老太太身邊站了起來退到一旁保持了距離，褚老太太也不覺尷尬，依舊脾氣好的很︰「是不是受了委屈？」
茶夜微低著頭，想來這褚老太太狡猾的很，只怕自己在她面前再是遮掩也難逃她那一對火眼金楮，但實在不喜歡褚老太太，于是干脆不答。
褚老太太愣了愣，後而點了點頭，使了個眼色示意茶夜勿要介意，低低的說道︰「你不喜歡被強權欺壓，那就站到他們頭上去」
褚老太太說的沉重，但語氣卻給人感覺這不是什麼困難事，茶夜詫異的看她，褚老太太神色凝重，低聲道︰「丫頭，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是你心里卻覺得我並沒有錯，你很矛盾，因為你明白人在其位身不由己。但我卻是從心底里喜歡你，我想讓你和淺兒在一起，你認為我有私心讓你幫助淺兒，可你為什麼不從另外一個角度看問題，正是因為你的出色，你才能出類拔萃與淺兒有所交集，正是因為你的才華和奪人的智慧，你才能比別人擁有的多，將來甚至會越來越多。話說的俗氣一些，什麼馬配什麼鞍，裴歡馨是什麼樣的，你今天也見到她的真面目了，你覺得這個世上有哪個女子是能讓你放心把她安排給淺兒的？你覺得有哪家的女兒配得上淺兒的？我看上你的才華，這不假，可就算你不做我的孫媳，你也一樣會幫助淺兒，我何必多此一舉一心想讓你過門？我完全可以給淺兒尋一個對我們褚家有幫助有背景的望族之後，事實上，你心里明白，我喜歡你，我選中你，這本身就不符合我行事的風格。」
褚老太太握上她的手把她拉到了自己身邊，低語道︰「你眼里的我是完全功利的，褚家這麼大的家業，不功利的話怎麼保得全族人？可就算全族人都反對你入到我們褚家，我也絕對不會改變我的立場。就像淺兒拿出了一半的家業救你，我在這里不妨實話實說，就是將來讓我散盡家財，我也一定會保住你。」
此時已快近黃昏，余輝泛著金暈，映得門外的枯樹泛著溜金的色彩，褚月淺送人很久了也沒回來，留下她們二人在此解開心結。一方黑檀木的方幾上，茶盞還泛著淺淺的白煙，不可多得的寧靜空間里，茶夜半晌後才幽然的開口︰「我並不是對你有敵意，我只是害怕我會變成像你一樣的人。」
褚老太太身子一震，而後將茶夜攬入懷里，再也沒說一個字。
「我知道是你一直在暗中助我，否則褚家那麼大的家業，我不可能處理的那麼順利。我也知道是你暗中一直監視著裴歡馨，讓她今天一招便輸了個徹底。我知道是因為我對褚月淺的忠誠和心思，才打動了你，也因為我一直在努力，你才會設下今天的這個局，把褚月淺身邊的這個未婚妻趕走了。我知道你說的會為了救我的命肯犧牲掉褚家的全部家業，是因為你覺得我值得。」
褚老太太一語不發，靜靜的听她說下去，茶夜靠在她的膝蓋上，心里五味雜陳，像掏出自己的心一般又痛又赤誠︰「這些我都知道，可我真的被太多人嚇怕了。你幫我處理褚家的家業，我一方面又在想，你是為了綁住我，寧可讓我這樣耗著，甘心看著褚月淺娶她人，也不讓我回到即墨家。你除去裴歡馨，是因為我比她更有用。你會犧牲褚家的家業，是因為你確信我會幫褚家掙回來。」
茶夜說完後，已經是淚流滿面，她抬起頭來頭一次像看著自己的祖母一般去看褚老太太︰「您告訴我，我該相信哪一個呢？」
褚老太太緩緩的搖了搖頭，伸手幫她將碎發掛在耳後，那一剎，茶夜真的覺得自己就是她的孫女一般，可褚老太太的話卻是那般現實︰「相信後者吧孩子，這就是現實。」
茶夜的表情僵住，然而她很快的便坐直了身子，甚至有些倔強的伸手強硬的將臉上的淚痕狠狠的拭去站到了下方，她向褚老太太鞠了一躬︰「茶夜在此謝過褚老太太相護之恩，此生必將竭盡全力為褚家籌謀。」
褚老太太忍不住有些動容，她嘆了口氣，但語氣仍舊有些寒意︰「孩子，你別怪我。像我們這樣的人，是絕對不能去相信感情的，趁那份感情還在的時候，你只能去經營它挽留它，卻不能握著它仰仗它，否則只會讓你將來掉進深淵里去。感情終會流逝，我們只能在它還在的時候，將自己和心里的那個人的一切牢牢的綁在一起，讓他無法離開你舍棄你，只有你和他的親人他的命他的信念牢不可分，你才能永遠的擁有下去，否則永遠都只是浮萍，沒有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