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出來’
天邊彎月如鉤，淡青色的幽光在天際高掛輕懸，與此相對的，是身邊幾步遠的一汪潭水的倒影，潭水靜謐如鏡沒有半絲淺波，若不是重心引力，簡直會讓人懷疑究竟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疲憊的一點一點的睜開雙眼，手指輕輕動了動，這才體會到渾身無力究竟是怎樣的一個狀態，映入眼簾的是百里賦和她一樣趴在地上如同半死的樣子，慘青色的月光下，百里賦正在嘗試著一點點撐起身子向她爬來。
兩人有布繩系著，中間的距離不到一米遠，然而在兩個現在的狀況下，竟然半天都無法靠近。
茶夜吃痛的唔了一聲，艱難的伸手模出兩個丸子，自己吃下一顆後彈指丟到百里賦的方向，丸球滾了滾，剛巧滾在百里賦的指邊，他撿起，喂自己也服了下去。
半晌後，兩人的喘息之聲才漸漸沉穩有力起來，遠遠看去，兩個人像挺尸一樣的橫在那里，呆愣愣的盯著天上的殘月。而就在這個時候，如鏡面一般的潭水突然起了一道淺波，一圈圈的掠開蕩漾開去。
恢復了一些力氣但還是渾身要命的酸痛，茶夜扭過頭去看潭水，突然潭中心發出咕嚕一聲怪響，像是氣泡浮起爆裂，緊接著又是一圈圈的水波掠了過來。
半晌後茶夜終于可以撐起身子，百里賦與她幾乎同時起身，他上前攙上茶夜，卻被她冷面拒絕，兩人走到潭邊後，卻沒再等到任何動靜，茶夜看了看腳下水邊的余波，蹙著的眉心疑惑起來。
自己還是太過警覺了，這里靜的落針可聞，潭水有氣泡上涌也是正常現象，實在不應這般大驚小怪草木皆兵。這一念剛松，立即想起不知自己和百里賦是怎麼到了這個地界的，連忙四下里觀察。這里一切靜謐的沒有任何異狀，可是茶夜就是覺得哪里不對勁，不是因為這里過于平靜，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對，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就好像一個答案眼看著就要呼之欲出，卻偏偏戳不破那層薄薄的紙。
「我們是怎麼出山的？是那個浮雕帶我們出來的？」茶夜震驚于現在處在的地理位置竟然像是一個野山，說實在的，若不是二人來到這里的原因，這個地方簡直是個渡假聖地了，雖然是在夜色月下，但靜謐的幽潭，松軟的沙碩，還有遠處茂密的樹林，她突然納悶起來，這赤水河境內附近，竟然有這樣的一片綠洲？她怎麼完全不記得有這樣一個地方？
「的確是那個古怪的浮雕帶我們出來的，」百里賦突然彎下腰去，在腳邊撿起一個雞蛋大小的黑石來，他雙眉越收越緊︰「只是你所認為的‘出來’，恐怕不是真的‘出來’。」
突如其來的一句，讓茶夜眉心蹙起，她接過百里賦手里的黑石，上面稀稀落落的雕刻著圖騰，只是一些花紋卻非獸類，觸手冰寒，然而卻感覺黑石的心里有股氣流在滾動，還是灼熱的滾動。
茶夜抬手將它對上月亮，不可置信的慢慢睜大了眼。
「這石頭對著月亮看，竟是透明的。」她扯過百里賦來，百里賦瞧見她手中的黑石果然在月亮下能看得到中心一小團白霧滾動，雖慢卻像是有生命跡象的活石一般，他垂首凝重的要搶，卻一低頭聞到茶夜身上濃重的血味，眉心一抹重重的擔憂浮了上來，他道︰「這黑石古怪的很，你覺不覺得它很像方才我們在那個洞穴里看到的那個雕塑？」
像，不僅僅是像，簡直就是那個大型雕塑的縮小版迷你版紀念版
百里賦一邊說著一邊過來搶石，暗地里覺得這必不是個吉物，還是早早丟掉的好，然而茶夜在半空捏著黑石與月亮比對的手指往旁邊一錯，毫不費力的讓了開來，她眉心收起，將手臂放下，望著天上幽青的殘月喃喃道︰「你說對了，我們確實沒有出去，這個月亮，好像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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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山下上山，雖是無路卻並不算艱難，但這是對于這些矯勇善戰或是體力強健的年輕人來說的，若是上了年紀——那自然要另當別論。
說險，當真是險，怪石嶙峋絕崖峭壁，山石光滑鋒利卻又圓滑的坑坑窪窪不平，想這赤水河一帶的山脈存在至今，因為寸草不生，就是連個采藥人都無，除非戰事，根本無任何人攀登，別說是上了年紀的人，就是稚兒都無。
而偏偏，赤水河連續多日以來的人滿為患，今日里突然到訪了一隊特別的人。
一個脊背略彎滿頭花白的花甲老人，站在山腳下像一個守望者一般仰頭望著這威嚴的山頂，高山便就矗立在眼前，山石嶙峋森森，山頂上一排人面色愁苦的像是在與這人對恃，卻個個不敢冒犯，無數的嘆息之聲飄散在上空，無法傳遞下來一絲一毫。
連月笑容可掬，他從山頂縱身躍下不過半柱香的時間，看他姿勢優雅輕柔容易，然而一趟下來也是額間密汗涔涔，他走來對老人躬一躬身，道︰「褚老夫人，您怎麼親自來這里了？這里環境惡劣，您的身體……」
「別說這些有的沒的。」褚老太斜斜的睨了他一眼，極不拿他放在眼里，仍舊直直的仰望著上方︰「我親自到這鬼地方來，不是正和你意麼？」
連月也不尷尬，呵呵一笑又是一掬︰「老夫人這話說的……，晚輩在炎京時，時間太短也太急，一直未曾登門拜訪，雖然久仰您的大名佩服得緊一直想要一見，但在這地方相見實在不是晚輩所願，您來之前提前放個信過來，晚輩也好去親自相迎啊……」
褚老太太一個眼神望去，不怒不喜的盯著連月的眼楮，連月的話當即嘎然而止，笑容有些僵硬起來，但听褚老太再一次著重提醒重復了一遍︰「連將軍，別跟我這個老太婆說這些有的沒的，沒有意思。」
連月看著她，心中的火氣也上了來，早知這褚老太不是一般的角色，他也從沒質疑過，但早前一直無甚交集，褚家的事情不需要他去跟進自然不關心，但萬沒料到竟然會有一天與褚老太太打上照面，而且竟然是在這種地方這種環境下。可這褚老太太是不是也太怪了點，念在她一個老太婆從炎京連日連夜趕來這種地方很不容易，他親自下山過來禮數俱全的相迎，作為一個晚輩，他可是沒得挑了。
說難听的，要是按官面來說，這褚老太可是要給他連月下跪行禮的
連月咳了兩聲，面上明顯的不再那般客套，但依舊保持著應有的風度，心道這老太婆怪里怪里不通事理，他卻不能失了自己的風範，不予一般見識就是，他順著褚老太的視線一起向上望去，抬手向上指了指像是很發愁︰「褚少主他，請不下來啊。」
褚老夫人卻唇角勾起淡淡一笑，像是嘲諷又像是得意︰「我的孫子哪是你請得動的？不勞駕連將軍，老身我親自上去就是」說罷一轉頭斜斜的向身後看去，聲音不怒自威，褚老夫人在這個世道上打拼混跡大半輩子，舉手投足之間雷厲之勢早就渾然天成，身後的那人當即兩步過來靠了近些，只見褚老夫人微微點了點頭算是贊他還算有點眼力架，冷聲道︰「陪我上山。」
這趕來的人便就是穆清，一大早便在山頂上收到褚老夫人來了這里，他和所有人一樣不敢相信，還以為是連月在使詐，為的是分散他們的注意力，等到他們對炸藥營掉以輕心的時候，連月的人就趁機動手腳。但後來又覺得連月不可能撒出這種大謊出來，而且他想起最初一起來突厥的時候，他曾經問過茶夜她和褚月淺都離開炎京，炎京的攤子可怎麼辦？茶夜當時回答的是只有在路上一一解決，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事實上後來還真就是這樣辦的，但總會有鞭長莫及的時候，她和褚月淺都離開炎京確實對炎京的勢力太不利了。
茶夜當時苦笑道︰「你以為褚老太現在就真的是個擺設？別看她交出大權這麼多年，也別看出了那麼多的事情褚老太都沒插手，但那是因為還沒到最後關鍵時刻，以褚老太太的精明算計，她可以放任一切置之不理，但絕對不會讓自己什麼都做不到。褚家這艘大船在褚月淺的手里的確行的非常穩，但褚老太太是絕對不會讓自己真正的沒有半點能力，否則你以為她只憑身份就能壓得住褚修？」
穆清當時在山頂上突然就想起了茶夜的這一番話，茶夜的話讓他覺得，做為一個像褚老太太和茶夜這樣的女人，逼到一定的份上時，是什麼都能做得出的，來這赤水河邊境，有什麼不可能的？
果然他奔到崖邊的時候，當場被震懾住，褚老太太笑眯眯的向上望著他，盡管他是俯視，而她是仰視，他卻分明的感覺到了來自褚老夫人久經商海浩瀚洶涌的從骨子里發出的震懾力與壓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