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書房的談話之聲依舊隱隱傳出,只听清姑姑竟一反如常聲音里飽含惻隱︰「譚先生,這麼多的孩子,換掉一兩個不過是舉手之勞,那孩子雖不是最出色的,可您不也察覺出她的與眾不同?這些年來,接連幾個夫子都在我面前哀嘆那孩子為何生得女兒身,若是男兒,必是大材!」
「就是因為是女子,才更不能容小世子胡來!」譚先生厲聲喝斷,緊接著是細碎的翻物之聲,而後啪的一聲巨響似是書冊被砸落在地,譚先生的聲音怒極︰「清姑姑,你好生清醒清醒!少哀憐別人的性命了,這些孩子全部都得送去活祭,這件事情從一開始你便是一清二楚,怎麼事到臨頭你倒心生不忍?婦人之仁!」
「自古紅顏薄命,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懂。紅顏,就是薄命。不薄也得讓她薄!」譚先生喘著氣息盡量放平自己的態度,勸戒道︰「難道讓她變成禍水,害己害人最後害了小世子,你才會清醒?!」
「怎麼會!?」清姑姑大驚,但語氣中分明有著動搖。這個時代的女人即使爬到清姑姑如此高的地位,也是對男子依舊俯首稱臣,女子不如男,譚先生說她婦人之仁,又加以如此厲害的後果這般說給她听,她心中搖擺起來。可她打心底里還是認為譚先生有些夸張了,不過是個女女圭女圭,小世子也不過是討個丫頭過去,何至于如此嚴重?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即便只是只有萬一,也要斬斷。」
連月已經與茶夜無聲無響的退到了安全地界,兩人連看也未看對方一眼,攜手便向外疾步走去。兩人腦中已經如同乍開了鍋,活祭兩個字足矣蓋過他們對一切的好奇心……
「站住!」
就在他們二人已經眼看就要出了撫墨軒的時候,一聲清冽的喝止將他們二人生生的定在當場。二人回轉身子行了禮數抬起頭來,茶夜心中七上八下像踩著釘子一樣焦急難忍,連月卻微微噌了一下她的衣袖安撫她萬不可慌張。
只見一個俏麗的小姑娘傲慢的甩著手中的小皮鞭向他們走來,極為不屑的上下打量著他們二人︰「看這裝扮,說下人不下人,說主子不主子的,如此不倫不類,必是那活祭的引人了?」
「什麼?」連月似是才知道這驚人的訊息一般,後又蹙眉佯作不解的樣子恭敬道︰「您定是裳小姐,小姐萬福。只是裳小姐方才所說,教人真是听不懂,還望小姐開解一二。」
「哼,還算是個長眼的。」即墨裳得意一笑,斜睨著他們二人︰「怎麼著,花前私會竟偷情到這里來了?本小姐今天心情還算好,放你們一馬,話說回來,若不是看在你們活不久的份兒上,還真不能就這麼便宜了你們……」
「即墨裳!」一聲怒喝之聲突然自廊後高聲揚起,三人皆是一僵,茶夜心中更是崩潰,這是哪個氣息這麼沉穩?嗓音雖然很是好听,可這麼大的分貝豈不是要把譚淨明那個老油條引來?
「管好你自己的嘴!」伴著這聲厲喝,一襲墨袍華麗的錦衣從廊後疾步跨出,眉宇軒昂目光銳利,英挺俊拔的少年怒目盯向那頑劣的少女衣袂帶風的行至跟前︰「你上山前是怎麼跟父親保證的,到了山上便就是如此兌現的嗎?。」
「大哥!」即墨裳面上不悅卻看得出很怕這個少年,撅著小嘴撒嬌︰「這兩個人擅闖撫墨軒,我不過是教訓教訓他們,難道也是錯了?」
這聲大哥一出,連月立即拉著茶夜恭恭敬敬的向那少年跪下,額頭伏地。茶夜的冷汗這時才流了出來,想必徐林真正想讓她入的陷阱,便是遇上這少女了。只听連月輕聲道︰「大少爺恕罪,小的二人並不知曉撫墨軒不得入內,里外並無見到任何下人阻攔,一時誤入,還望少爺小姐……」
「抬起頭來。」
茶夜與連月再次抬起頭來,面色慌張的不敢直視那少年,茶夜卻知這被即墨裳喚作大哥的便是侯爺的長公子即墨桐。他乃是側室所出,並未能繼承侯爺的爵位,但即便如此也因長子之位而頗受重視。侯爺統共就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一碗水端不端得平暫且不論,單是只有兩個兒子,便可以想象侯爺的重視。
看那即墨桐望向他們二人的目光高深莫名,儼然超于十六歲及冠之年應有的城俯,他目光越過連月掃向茶夜︰「你叫什麼名字?」
茶夜抿了抿唇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緊張害怕︰「我叫茶夜,這是我大哥連月。」事實上她確實挺緊張……
啪的一聲脆響,驚的人措手不及,茶夜甚至于話音還未落便立即感覺到左側臉頰是火辣辣的痛,下意識抬起手臂撫上自己的左臉。觸手一陣刺痛,抬眼看去只見即墨裳已經甩回了皮鞭,小小的年紀目光已是十分的毒辣,眯眼望著她從牙縫中擠出句話來︰「原來你就是那個叫茶夜的,魅惑我二弟的人,我還道是多麼美的一個人,原來竟是這麼個丑八怪!」
茶夜一愣,只被這小姑娘的狠辣給震懾,自臉頰的疼痛讓她痛的清醒,如同身旁的連月一樣,狠狠的埋首下去,一閃而過即墨桐不悅的臉色睨著即墨裳。
豈料即墨桐並非是因為自己妹妹的舉止而不耐︰「說過你多少次了,那是你二哥!再這麼胡說,當心父親再罰你,我可不替你求情!」
茶夜額際再次觸地,暗自平靜一下自己的情緒,委屈的說道︰「不知裳小姐何故會有此言,我與二少爺素不相識更未謀面,何來魅惑之說。今次事以至此,還望少爺小姐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還我茶夜一個清白。」
她一口一個‘我’,樣子卑微卻拒不自稱‘奴婢’,連月在一旁早已是急的身子左右在輕晃,他不明白從他第一眼見到就注意到她不同普通孩子那般的聰慧,向來懂得識人面色的她為什麼要去激怒一個毒辣的嬌縱小姐。
果真,連月只見眼前粉色衣裙突然一動,只听啪的又是一聲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