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死別
茶夜愣在那里,心中又是震撼又是心疼,她不知道自己在李硯的心中竟是如此的重要,一瞬間,往日對李硯的種種敷衍和小利用讓她無地自容,懊悔排山倒海的向她壓來,根本接應不及。
就算心中想解釋清楚自己的心情,現在也不想了。他們都是要死的人,她又如何忍心在死前讓李硯痛不欲生呢?
李硯直起身來,再次看向茶夜,那目光認真的就像要把她刻在眼底一般深重,讓茶夜心痛的承受不起,卻半個字也不忍說出口,李硯輕輕撫著她的臉,幫她把頭發整到耳後,心疼道︰「海棠被他們逼死了,我才認清了自己。小夜子,我不是個貪生怕死的人,我怕的是你在我之前死,我是害怕我再也見不到你啊」
茶夜點頭如搗蒜,淚如泉涌哭道︰「我知道,我知道……」
肩膀突然一松,李硯對她輕輕一笑轉過了頭去,突然對著黑衣眾人大聲喊道︰「你們要抓的無非就是我李硯一人,我李硯死不足惜,你們何需如此殘忍傷及無辜」
圍在身周的幾個黑衣男子面面相覷,後而領頭的男子突然歪了歪腦袋看了過來,慢條斯理的輕聲道︰「你像個縮頭烏龜似的把自己藏的那麼好,不怪自己太弱保護不了這些懦弱的女人,倒怪起我們來了?」李硯听罷怒極欲向前沖,那男子豎手一阻,伸出一指來指了指李硯身後幾步遠的山崖,道︰「你這麼有擔當,那就跳下去,跳給我看。」
李硯當場僵住,只听那男子又戲謔的說道︰「你若是敢以死相抵,我自然不再相逼,留這女人一命也未償不可。」
茶夜瞪視過去,黑暗中卻只隱隱瞧得見一個輪廓而看不清那人的眉眼,她轉頭拉上李硯的手︰「黑胖,我陪你一起。」說著便拉著李硯往山崖邊走去,李硯呆滯如似木偶,待行到山崖邊際之時,他突然轉過身來,目光是從未有過的認真的深情,顫抖著雙手再一次撫上茶夜的面頰,哽咽道︰「小夜子,你知道嗎?我這一輩子只做過兩件最開心的事,一件是幫你做了許多年的助臂,另一件,便是現在……」
他的話突然一停,有些哀絕不舍卻堅定無比地說道︰「小夜子,當年結義,你說相逢相聚都是緣分,應該好好珍惜。生死榮辱同生共死那句話我一直記在心里,也一直幻想著我們老了,牙齒都沒了,一起慢慢死去……」李硯語不成句,哭訴道︰「可,可我現在一點也不想要,也一點都不歡喜了閻王殿上陰陽路上,我李硯只想一人獨行,我李硯在黃泉路上,不想看見你你,你一定要活下去」
「我,我何德何能,值得你為我如此?」茶夜流著淚,不敢再看他的眼楮,其實李硯現在說什麼都不會影響她的決定,他們是必死之局,就算現在不跳崖,但落在這些人的手里,死興許才是最好的出路。
這時,一個黑衣人提著彎刀逼進了過來,譏諷的向他們二人揮著刀鋒︰「裝什麼苦命鴛鴦,趕緊跳」
兩人一驚,李硯眼中如炬的光芒瞬間寂滅,他緩緩的轉了轉身子,壓低聲音在茶夜耳畔低語︰「說出你與小世子的關系,他們一定不敢動你。小夜子……你,一定要活下去」
周圍一下子變得寂靜起來,只有火舌滋滋的作響,像催魂的使者一般不耐的跳動,隨著李硯頻頻望向茶夜的目光越來越不舍越來越淒絕,突然一陣細微的咯咯聲響起,茶夜心中一驚,連忙回頭看去。
火舌的映照之下,只見領頭的男子不知何時已搭箭于弦,弓弦張滿像一個快要爆漲的圓球,那對沒有半點波瀾的眸子微微眯起隱沒在弓箭之後,只听 的一聲悶響,沉重如鐵重重的壓將下來,箭矢如流星一般迅捷嗖的一聲直沖過來……
「不要——」
茶夜腦中一片空白,根本想都沒想便飛奔過去,卻被李硯一掌推開,而後撲的一聲箭尖直直的射進他的胸口,李硯的身體瞬間便被這猛力彈飛開來,如一片枯葉浮在空中向山崖墜去,那一瞬他面色蒼白如雪,卻仍舊對茶夜輕輕的微笑著,那般淒絕,仿佛終于得到了解月兌一般快樂。
茶夜猛撲過去,身子已躍至山崖之外,俯首看見李硯大驚失色的蒼白的臉,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大聲狂吼道︰「她是即墨溪的女人,你們若要後悔」
隨即,茶夜突感腰間又是一緊,本已墜落而下眼看著就要夠到李硯的衣角之時,卻整個人又被帶了回去,她再也不能理智的思考任何了,此時此刻,只想著與李硯一同跳下去,然而纏在腰間的皮鞭是那樣緊狠,勒的她幾乎無法呼吸。
再次落在地面的時候,她被這股蠻力甩的渾身疼痛再也無力動彈分毫,這時走來一個人影,那人俯首看她,逆光之下她瞧不清楚那對眉眼,胸口是無邊無際的滔天恨意不停的翻滾在她體內咆哮叫囂,卻根本無法宣泄出一絲半點,被這股力沖擊的快要窒息之時,她口中一甜,一口黑血吐了出來染濕了胸前的衣襟。
在完全的陷入昏迷之前,茶夜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像是散了架的敗絮一般被人隨意的丟甩在一匹馬背上擔著,心如死灰無痛無識之下她斜眼看向旁邊馬背上的男子,那是一雙無情無性的獸瞳,眼角盡是嘲笑的得意,那對眸子仿佛是在提醒著她,又像是對她過往的每一個日夜的諷刺。
她曾經以為自己已經漸漸強大起來,自己的命運已經可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且經過自己的努力,也可以改變周圍人的命運,讓身邊的人可以過的更好更幸福。而這一對眸子,這一對毫無人性殘忍稽血的獸瞳,陰寒的讓人靠近幾分便會連靈魂都怕的發抖,就仿佛是專門為打破她的美夢打破她的自以為是而存在一般,只為告訴她,曾經的所做所為不過是弱智的把戲。
她的眼淚早已哭干,整顆心都感覺不到跳動,胸口深處像種了一顆石頭一般堅硬冰冷起來,她昏昏噩噩扒在馬背上側首看向山崖,雙目愈見模糊意識越來越薄弱之時,她怎麼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她奮力的想要睜大眼楮看個仔細,總也覺得,那里,應該站著一個人的。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恨過,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無力過,她想報仇,可她報得了嗎?這些突厥人,她窮盡一生,殺得了嗎?可她現在更多的是悔恨,為什麼要讓李硯在這亂世之中展露出他出色的一面,如果李硯只是當年的黑胖,又怎會有今日這樣的結果
還有海棠,她何其無辜
褚月淺……他,他又在哪里?千萬不要像她一樣落到這些人的手上啊……
感覺一股勁風從上而下向自己的身體襲來,她卻沒有半點反抗也不想反抗了,後頸一痛的瞬間,听到那男子得意而又略顯興奮的細語︰「呵都這樣了還能撐著意識,性子如此烈,有點意思。」
漆黑,顛簸,劇痛,寒冷,一震一蕩的馬背路程,茶夜幾次被自己血給嗆到,整個天地視覺皆是倒轉,頭朝下,鼻腔口腔全是污血,周身像被抽了筋一般沒有半點力氣,發不出半點聲音,竭力想要看清什麼,卻漆黑的什麼也看不見,只有身後長長的火把長隊如同長蛇一般在下首蜿蜒,她才隱約猜到,這是一段上山的路。
心髒跳的如同重捶,在胸口響起,卻在整個身體里迂回,提醒著她還活著。
她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心力,才能強行讓自己從李硯的事情上撐活下去,開始千百遍的在心中告訴自己必須活下去。
李硯要她活,可她當時卻只想陪著李硯一起死,可現在李硯死了,她卻還活著,如果不能陪李硯一起死,那就死的更有意義一些
如此不知反復多少次,每次被痛醒便在心里告訴自己一定要活下去,而後再在更痛的顛簸之中痛暈過去,昏昏噩噩不知何時才是盡頭,不下數次都以為這次暈過去便不會再醒來了,若是如此倒也不錯,可每次卻都在下一次醒來時,全身的劇痛不過是為了告訴自己——死,只是一種奢求。
馬兒不停的在山路上行進,時高時低,時而平坦,時而跌宕不平,清醒的間隙中,卻次次都是一片漆黑,茶夜甚至以為是自己已經瞎了盲了,努力分辨目中的景象,只有隊尾淡淡的火光證明她還能夠看得見。
她以為自己快要死了,或者是已經死了,此時只是閻王小鬼押她在地府,若是這樣,會不會遇到那個至死都要護她周全的李硯……
砰然一聲悶響,她全身像被重石捶打一般的劇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