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強的身子抖了一下,抬起眼楮看著田蜜和陸向東,語氣里帶著微微的祈求味道,卻又不失理智的對他們說︰「我希望你們能夠相信我,我承認自己是一個應該受到道德譴責的人,但是,我不是一個殺人犯,沒有違反過任何一條刑法,我的良心也一直備受譴責,我希望你們能夠公平的對待事情,不要先入為主的把我放在罪犯的立場上去看待,可以麼?」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說那麼多廢話。」田蜜沒吭聲,陸向東在一旁冷冰冰的回答。
侯強的臉瞬間漲得通紅,有些不滿的看了陸向東一會兒,終究礙于他「警察」的身份,敢怒不敢言。
「我那天的確撒謊了,」侯強稍微讓自己平靜了一下,才重新開口,「政教處主任把周小月帶到我辦公室去,問我這個做班主任的是怎麼管學生的,竟然讓她把化妝品、指甲油帶到課堂上,還在下面大模大樣的涂,我被主任說的面子也有些掛不住,就火大的批評了周小月一頓,誰知道主任前腳走,後腳周小月就變臉了,開始和我頂嘴,還諷刺我連狗都不如,狗還知道誰養它就給誰搖尾巴……」
「你前前後後一共收了她多少?」陸向東毫不留情的直接問侯強。
侯強臉上的表情都快要僵住了。
「這件事和周小月的案子有關系麼?」他不滿的反問,同時逃避了這個問題。
陸向東輕輕挑了下嘴角︰「你說的沒錯,事到如今,數目的確已經不重要了,收十塊錢和收一萬,都是收,不會因為多少而讓你的行為變得光明正大一點。」
侯強被他嗆的無法反駁,又因為理虧,只能忍著不能發作。
「所以,那天周小月和你在政教處主任離開後,發生了爭執,爭執的中心問題是你收了她送的好處?」田蜜怕侯強被陸向東三番兩次的刺到痛處,會忽然翻臉不配合,便在一旁插嘴,打斷了兩個人的抗衡。
侯強不情願的點了點頭︰「算是吧,其實,我也不算是收了她什麼好處,她一個小毛孩兒,哪來的什麼錢是她父親,拜托我幫忙多關照一下他女兒結果周小月就覺得,我拿了她爸給的好處,就不能管她不能過問她,還得對她笑臉相迎的」
「事實證明,你管她管的也不多嘛。」陸向東好像生怕侯強不生氣一樣,在一旁繼續煽風點火。
侯強深吸了一口氣來平穩自己的情緒︰「你怎麼知道我管的不多我之前對周小月可是很負責的可是她逃學缺課,我跟她談話,她不听找她家長吧,她媽媽推給她爸爸,她爸爸又說什麼女兒大了當爸爸的不方便管,再推回給她媽媽,時間久了,我當然不想管了但是,不管怎麼說,她給我的班級抹了黑,被政教處主任逮到,讓我也很難做,我教育幾句也是應該的吧?她爸當初拜托我,不也是讓我好好管教他女兒的麼我捫心無愧,現在和我做一樣工作的那些老師,估計也沒有幾個敢說自己什麼好處都沒從學生身上得到過吧……」
他忿忿不平的說著,陸向東忽然伸出手,示意他停下來,並且不耐煩的問︰「你剛剛一直說自己很內疚,受到了良心的譴責,為什麼現在我一點都沒有听出來?」
侯強愣住了,剛剛說的情緒激憤,現在嘴巴微微張著,好像忽然之間被人把魂兒給抽走了一樣,大約過了足足一分鐘,他才忽然有氣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緩緩的搖了搖頭。
「對不起,我……」他情緒復雜的兩只手插進發際,揪著自己的頭發,「我現在心里也很亂,一方面我覺得自己和周小月的遇害多少有些關系,所以心里特別的害怕和不安,另一方面,我又不想一直受這樣的精神折磨,也怕別人用有色眼鏡看待我,就不停勸說自己,想讓自己也覺得我只是做了隨便哪個老師都會做的事而已……」
田蜜和陸向東這一次很默契的誰都沒有開口,沉默的對著侯強。
侯強松開頭發,放下雙手的時候,田蜜發現他的眼角是濕的,他的雙手從抓頭發,換了個放下,開始揉捏自己的褲子。
「那天你們走了之後,我一直在想,你們說周小月是晚上六點鐘左右被人殺害的,然後我心里就特別的驚慌,」侯強的聲音開始有些顫抖,「我那天和她爭吵,留她到差不多五點四十,當時學校里人都走*了,連打更的也不在,我當時心里有氣,就開著車一個人離開,壓根兒沒想到考慮一下周小月的安危問題。結果,她就在我走之後出事了,還是在學校里。所以我就一直想,如果不是我把她留到那麼晚,如果不是我丟下她,一個人走了,是不是她就不會被人糟蹋,不會連命都丟了……雖然我不喜歡周小月,但歸根到底,她是我的學生,哪個做老師的會希望自己的學生遭遇到這種事情啊」
「那天離開學校之後,你去了哪里?」陸向東不給侯強任何喘息的機會,他話音剛落就立刻追問。
「我開車回了江口區我父母家。」侯強說。
「還有什麼人和你一起麼?」
「沒有什麼人了,」侯強說完,又連忙改口,「但是我順路拐去我家一個親戚那里,幫我父母捎東西回去。我拿親戚家住的離這里二十分鐘車程吧,我六點的時候差不多都到他們家了」
「那天為什麼要撒謊?」田蜜雖然看得出來侯強已經很狼狽了,還是忍不住追問他撒謊的緣由。
侯強露出一絲尷尬︰「一個是,我怕你們因為我是周小月死前最後一個接觸的人,會懷疑我,人言可畏你們也明白的。另外一點,那天政教處主任在,我也怕他听到……會不大好。」
和侯強的談話過程不算愉快,好歹也還算順利,向他具體詢問過當日離開學校後的行蹤之後,田蜜就和陸向東告辭離開了21世紀中學。
驅車下山的時候,田蜜終于放棄之前的堅持,忽略來的路上和陸向東別扭的事情,忍不住問他︰「你剛才一個勁兒的刺激侯強,你就不怕他一沖動,又不肯好好配合說實話了麼?」
「我倒沒看出來侯強是個沖動的人,」陸向東撇嘴,「我只看出他是一個非常以自我為中心,時刻想著自保的人,這種人,知道自己的謊言被拆穿,不給個交代就無法洗月兌嫌疑,所以他絕對不會什麼也不說,只不過如果你不把他的情緒逼到接近崩潰,他就還是會處處替自己渲染,掩飾,極力不讓自己流露真實情緒。」
「哦我明白了,你是希望逼得他煩躁,所以就暴露真實的內心情緒,然後你就可以以此來判斷他所說內容的真實程度了」田蜜恍然大悟,順便鄙夷的瞥一眼陸向東,「你這人真陰險」
「你也可以用狡詐,或者,給予我行為的正義性,更準確的形容詞應該是高明。」
「所以呢?你的結論是什麼?」田蜜極力克制著自己和他斗嘴的沖動,決定先把正事處理完再說。
「我從侯強的表現上,看不出什麼破綻,當然,除非那麼巧,他也和邢君挺一樣,燒傷過面部,做了 膠填充。」陸向東自信滿滿的回答。
「口說無憑,我還是得驗證過才能確定」田蜜知道陸向東在這之前還沒有過什麼判斷失誤,這麼說一來是故意氣他,二來也是程序需要。
她的小把戲,陸向東當然不會放在心上,對田蜜的話不做任何回應。
離開21世紀中學的時候恰逢午休時間,因為堵車,他們兩個在路上耽誤了一點時間,半路接到安長埔的電話,說關于第一現場已經有了些線索,他正開車趕過去。
安長埔還說,他上午的時候順便打電話給自己在報社工作的同學,說了一下案子的情況,該保密的細節一點也沒有透露,但是卻強調了粉紅衣服的問題,相信很快就會有報道見報,他們想要的媒體效應,很快就會得到了。
回到公安局,李雲的父母都還沒到,田蜜和陸向東趁著這個空檔稍微休息了一下,主要是田蜜,接連的熬夜,讓她感到很疲乏,回到辦公室,顧不得許多,坐在桌旁就枕著自己的胳膊睡著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感覺到有人在敲桌面,立刻醒了過來,抬頭一看,是陸向東站在自己桌旁。
「李雲的父母到了。」他說。
「啊?人呢?」田蜜一驚,生怕自己睡過去耽誤了事,四周一看,沒有看到有人。
「我已經把他們帶到里面會客室去了。」陸向東朝背後一指,轉身朝會客室那邊走去,「我先過去了,你快點。」
田蜜也不敢耽擱,連忙坐直身子,伸手搓搓臉頰,試圖趕走混沌。
一件外套就在她直起身的瞬間,順著她的背後滑落在椅子上,田蜜扭頭一看,是陸向東的大衣。
「看不出來,這個怪胎也會照顧人。」田蜜小聲嘟囔著,心里頭覺得熱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