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鯉看看傅清玉,有些局促不安地看看傅清玉,再看看手中提著的半竹籃子的核桃,小聲道︰「二公子從外面捎來一籃子的核桃過來,七小姐說六小姐也喜歡吃,便讓奴婢拿半籃子過來,給六小姐嘗嘗。」
傅清玉目光清明地看著小鯉,面帶微笑道︰「小鯉,你回去代我好好謝謝七妹妹。七妹妹也真是的,她的身子才剛剛復元,最是需要滋補的時候,留著自個兒用便是了。怎麼老是分一半給我呢?還有二哥哥也是,回頭我得說說他才行。」
小鯉笑道︰「七小姐心里掛念著六小姐呢,在這個府里,七小姐與六小姐最是交心的,也最是說得來的,有東西七小姐自然就不會忘了六小姐,這份心思我們這些做奴婢的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傅清玉有些動容,雖然七小姐也有一些不是,但是她這份孝敬姐姐的心意,還是讓人覺得溫暖的。
傅清玉示意冬蕊把核桃收好,然後朝冬梅示意。冬梅馬上轉身走進里屋,出來的時候手里多了一個小荷包。她把荷包里的碎銀子取出來,塞到小鯉手里,笑著說道︰「小鯉,辛苦你了,這麼熱的天還特地跑過來送核桃,這是我們小姐的一點心意,你拿去買茶喝。」
小鯉有些扭捏,推月兌著不要。冬梅直接塞到她的手里,她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了下來。
傅清玉想了想,把手中的兩串佛珠拿了一串下來,遞給小鯉;「三姨娘說這串佛珠是開過光的,靈著呢。你拿給七小姐,讓她戴著手腕上,可以保佑她大吉大利,身體康健的。」
小鯉小心冀冀地接了過來,揣入兜里。然後,冬梅讓她到屋子里喝茶,她說不用,取回籃子便回去了。
「小姐,你剛才那番話,是故意說給小鯉听的吧?」冬梅看著小鯉的背影最終消失在院子門外,這才出聲問道。
傅清玉笑了笑︰「那個小鯉,我猜應該來了很久了吧?」
「小姐你怎麼知道的?」冬蕊有些訝然地問道。
傅清玉笑了笑︰「七妹妹的院子在我的居所的右側。而這位小鯉提著一個籃子,如果是一出門就朝著這里來的話,那她必定是從右邊過來。但是,我剛進院子門,就覺得有些不對勁。那個小鯉居然是從左邊過來的。這難免不令人起疑。」
「我從樓閣上也瞅著那個小鯉在外面站了好一會了。」冬蕊撇撇嘴道,「我還以為她不會進來呢,沒想到她居然跟在小姐後面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
頓了一下,冬蕊道︰「我看那個小鯉,肯定是七小姐那邊派過來的,打听小姐去了哪里。」
傅清玉暗笑,七小姐這段時間怎麼那麼注意起她的行蹤來了?也好在她的反應極快,眼角余輝一掃,見到那個小丫頭萎萎縮縮的身影,便馬上大聲說出來。自己此舉,應該可以打消七小姐的懷疑吧。
「真是為難小姐了。」冬梅看看傅清玉,低聲道。
傅清玉不介意搖搖頭︰「七小姐畢竟是我的妹妹,她有些小心眼,我們也不必跟她計較,還與平常一般待她便是。」
「只怕七小姐不是這樣想的。」冬梅有些憂心忡忡道,「上次二老太太把那玉鐲子給了小姐,七小姐看到之後,臉色十分的難看。我怕她多心,會以為小姐故意搶了她的東西。」
傅清玉撫額。那只鐲子……真是一個燙手的芋頭。她對于那只鐲子一點興趣都沒有,要不是看在是二老太太賞賜的份上,她早就還給七小姐了。君子不奪人所好,她雖然不是君子,便行事也應像君子那般光明磊落,才能省卻許多猜疑。
「那只鐲子……」傅清玉慢慢道,「還是等七妹妹出閣的時候,當作嫁妝送與她吧。這樣既不會拂了老太太的意,又能物歸原主,讓七妹妹高興高興。」
冬梅高興地看著傅清玉︰「小姐能這樣想最好不過了。我還擔心著小姐不知把那只鐲子怎麼辦才好呢。」
「只不過一只鐲子而已。」傅清玉有些哭笑不得,「七妹妹的屋子里,哪里缺這些寶貝?我那個二哥哥一直把七妹妹當作心肝寶貝般疼著愛著,哪樣東西不是價值不菲,全部都給了七妹妹的?」
說到這,心里不免傷感。這些年孤單慣了,但心底還是渴望親人的愛護與關懷的。
冬梅微蹙了眉頭望著自家小姐,她听出了傅清玉心中的傷感。也難為自家小姐有這樣寬闊的胸襟,看著自己的親生哥哥對別人好,也沒有太多的嫉妒心,也沒有自暴自棄,反而生性開朗,如此健健康康地活著。
也許,該找個時間提醒一下二公子了。或者,二公子有權力知道自己的親生妹子是誰吧?
走進里屋,傅清玉看了一眼那些核桃。那些核桃又圓又大,色澤光亮,竟有半個拳頭般大,想必里面的肉也十分肥厚。
這樣上品的核桃,在普通人家是看不到的,街上賣的也不過是一些普普通通的核桃,色澤稍暗,體積也偏小,哪有如今擺在桌子上的這些貢品核桃般好看呢?
看來傅二公子對于七小姐,真是寵愛到了骨子里去,就連皇上賞賜下來的東西也舍不得吃,無論如何也要托人捎來給七小姐。
如果換作自己,被一個如此疼愛自己的哥哥寵著,那將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啊。
自己什麼時候才能有這樣的待遇呢?或者換句話說,自己什麼時候起,才能將這個天大的秘密公布于眾呢?她手頭上不過是一紙血書而已,能讓傅二公子信服嗎?
傅清玉不禁搖頭苦笑。一紙血書,又怎麼抵得過傅二公子對于七小姐華傾注了十多年的兄妹之情。說不定,自己要是冒冒失失地把這件事情告訴他的話,他還以為她居心叵測,要離間他與七小姐呢。
看來這個公開身份的事情,也真是難辦啊。
看到自家小姐又現出了愁苦的神情,敏銳的冬梅馬上猜到了傅清玉在想什麼,她馬上拿起鉗子,十分利落地剝了一只核桃,把完整的核桃仁遞給傅清玉︰「小姐,你嘗嘗,這核桃真是新鮮,吃下去一定很香甜。」
傅清玉感激地朝冬梅笑笑,伸手接過核桃仁。不管在什麼時候,冬梅總是第一個感受到她的低落情緒的人。這是長久相處下來形成的默契,與相互關心的感應。
「嗯,這核桃香得很,不用說也是宮里的貢品。你們兩個,也一起嘗嘗吧。」
「真是貢品啊,味道就是跟街上買回來的不一樣。」冬蕊剝了一個,嘖嘖贊道。
冬梅則剝了一個遞給傅清玉之後,才剝一個自己吃。
「小姐,你剛才去三姨娘那里,三姨娘都跟你說了什麼?」冬梅一邊剝核桃一邊問道。
「三姨娘說,前幾天的一個晚上半夜時分,雷雨交加,閃電的時候,她正好抬起頭來,就看到一人黑影蹲在听雨軒的屋頂之上,一動也不動。」
冬蕊「啊」了一聲,臉上變了一變,小聲道︰「不會是鬼運魂吧?」
傅清玉不由失笑︰「這世間哪有什麼鬼魂?要是有,也是人裝出來的就連三姨娘也看出來了,那是一個人,不是鬼魂。」
「那人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在下雨的時候跑出來呢,而且還會跑到別人有的屋頂上去,太可疑了。」冬蕊很快得出了結論,「難不成是來偷東西的?」
冬梅忍住笑道︰「哪有人半夜三更,還會跑到人家屋頂上偷東西的?還是听小姐說吧。」
傅清玉沉吟道︰「這事三姨娘也覺得十分疑惑,征詢我的意見。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個人,應該就是讓那個儲放食材的屋子水漫金山的罪魁禍首。」
「那個人竟然是……」冬蕊與冬梅齊齊掩口,失聲道,「到底是誰派來做下這等作孽的事情的?」
傅清玉搖搖頭︰「此事不好說……不過,老爺不是在徹查此事嗎?我看,很快就會水落石出的。」
「希望如此吧。」冬梅看看四周,對傅清玉道,「府里一向平安無事,偏偏在二老太太壽宴的時候出這樣的事情……我看,我們以後也要多留些心,千萬不要讓那些歹徒得了勢。這里屋,那些外面的粗使丫頭和婆子什麼的,絕不可以靠近里屋一步,不然的話,弄個夾帶私物什麼的,就讓那些好事之徒抓住把柄了。」
「我們不怕的。」傅清玉笑道,指指屋子里正窩在桌子底下睡覺的藍貓,「有它不就行了,我看誰還敢進來?」
「這藍貓,是越發的懶惰了。」冬蕊頗有些抱怨道,「整天只知道睡覺」
「它是執勤與睡覺兩不誤,很會享受哩。」傅清玉含笑把那只藍貓抱在懷里。那只藍貓睜開眼楮只看了傅清玉,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式,馬上一點也不防備地睡了過去。
冬蕊有些無可奈何地望著傅清玉懷中的藍貓。傅清玉說得沒錯,以前也曾有一個冒冒失失的丫頭闖了進來,見到藍貓以為沒事。沒想到那只藍貓突然發起威來,一個箭步竄上去,嚇得那個小丫頭身子一顫,跌在地上,把腳都給扭到了。後來,這府里的丫頭婆子們全學乖了,沒有傅清玉的傳喚,全都不敢邁進暖閣一步。
撫著藍貓,傅清玉想起一件事情來︰「我去摘公孫樹果實的這段時間,有人來找過我嗎?」。
冬梅搖搖頭,然後似乎想起什麼,瞅著傅清玉笑道︰「小姐去摘公孫樹的果實的時候,並沒有什麼人來找小姐。倒是小姐回來的時候,然後又去了四姨娘的听雨軒那里,我摘著籃子走回來,便看到安國公府的趙二小姐的丫頭在我們院子里站著,說是給小姐送點心來的。」
「送點心?」傅清玉覺得有些疑惑,自從不去仙女湖賽馬場之後,她也有一段時日沒有見到趙明珠了。如今趙明珠突發奇想,居然給她送點心來,真是奇怪。
忽然,傅清玉心中一動︰「那些點心在哪里?我肚子有些餓,正好填填肚子。」
「小姐跟我過來。」冬蕊笑著把傅清玉引到一張桌子上,指著一桌子各式各樣,琳瑯滿目的點心道︰「這些竟然全是小姐喜歡吃的呢。金黃色的是桂花糕,淡粉色的是粉耦酥、還有這個……」
冬蕊一下子數出十幾種來,然後才呼了一口氣,眼楮笑得彎成一條線,「趙二小姐還真是貼心,連小姐喜歡吃什麼,全都知道。」
傅清玉笑眯眯地望著那一桌子的點頭,心中有股暖流流過,也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
她知道這些點心是誰送的,這世上打著趙二小姐的幌子,真心實意對她好的人,只有一個。
「小姐,你嘗嘗這個,還是熱的呢。」冬蕊用銀箸夾起一塊黃金糕,遞給傅清玉。
傅清玉把黃金糕放入口中,細嚼慢咽。本來黃金糕雖然偏甜,但並不是很甜,但傅清玉今天卻覺得這塊黃金糕,一口咬下去,甜到心窩里。
「小姐,趙二公子對你真是體貼入微啊。」冬梅忽然湊過來,朝傅清玉捉狹地笑道。
傅清玉有些訝然,抬起頭來,見自己身邊的這兩個大丫頭臉上全是明了的神情,那綻放在臉上的笑容,十分的燦爛。
傅清玉的臉上不由飛上兩道紅霞。原來自己身邊的這兩個丫頭,什麼都知道。
「小姐,一個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擁有美滿意的婚姻。」冬梅真誠道,「身份背景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真心實意地對小姐好,我看趙二公子就不錯。」
頓了一下,冬梅又道︰「我看那個趙二公子,雖然外頭都在傳聞,說這個忠靖侯府的二公子,如何如何的風,流倜儻,如何的揮金如土,如何的一擲千金,就是買那個舞女一笑。不過,我看那個趙二公子為人倒是挺踏實的,起碼對小姐是真心的。三番四次救小姐于危難之中,時不時送些小姐愛吃的點心過來,這些就不必說了。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小姐想學騎馬,居然委屈自己,放份,甘做小姐的一名馬夫。我看這個趙二公子一定是喜歡小姐喜歡得緊了,這才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出來。」
傅清玉笑笑,是呀,這些事情被冬梅細細說來,還真是有這麼回事呢。以前呢,由于她以為自己只是一個朝廷二品大員府里的庶女。而對方,是赫赫有名的忠靖侯府的嫡出二公子,當今皇上的胞姐三公主的親生兒子。身份地位的懸殊,使得一向穩重,從來不做非份之想的她,壓挽著心中的好感,對他避而遠之。
如今,當她找到那一份深埋在梧桐樹下的血書的時候,她的心情也隨之改變了。
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不是嗎?
並且當她知道現實對她並不太殘酷的時候,她想為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去盡力爭取。
「我也是直到現在,才發現他對我的好的。」傅清玉幽幽嘆息一聲。以前他對她的好,她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選擇了漠視。如今細細地想來,他一個人要承受那麼多次的拒絕,心情該是何等的失落
以後不會了,她也會像他對自己那般,愛他,保護他,把他放在心坎上。
不離不棄。
「小姐,你真的答應了?」冬蕊與冬梅興奮地叫道。
「嗯。」傅清玉大方地點點頭,「晌午的時候,我到後院摘公孫樹的果子,正好踫到了趙二公子。他帶我去了一個地方……」說到這,傅清玉不由笑了,那樣的地方,恐怕也只有他一個人找得到吧?而且,她說過的話,別人一定以為是瘋言瘋語,而他,卻當了真,還一心一意為她營造一個她夢想中的王國,心目中的世外桃源。
這些傻事,這世上也恐怕只有他一個人才會去做吧?
「阿彌陀佛」冬梅竟然激動得雙掌合什,閉上眼楮,喃喃道︰「夫人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小姐與趙二公子圓圓滿滿,有情人終成眷屬。」
「可是,小姐……」冬蕊的眼中充滿擔憂,「小姐的身份,趙二公子知道嗎?」。
傅清玉搖搖頭︰「我還沒有告訴他呢。而且,現在還不是時候。」
冬蕊眼中的擔憂更深了︰「如今小姐的身份未明,還是府里庶女的身份,即使趙二公子不介意,只怕忠靖侯府……」
冬梅憂心忡忡起來︰「如今小姐的身份無法揭開,而離小姐及笄的時候也不過一年的時間,如果一年之內小姐的身份還不能揭開的話,那該怎麼辦呢?」
傅清玉的神情也凝重起來。她知道這件事情的後果。如今她背著一個庶女的身份,卻奢望著要高攀忠靖侯府的二公子,傳出去會怎麼樣?要是被三公主知道的話,那又是怎樣的一個後果?
當初,自己看到那座神仙居的時候,就感動得一塌糊涂,把所有的事情都拋到了腦後。等冷靜下來之後,才發現這件事情,比她想像的還要難上百倍千倍。
不過既然答應了,既然把自己的命運與那個人拴在一起了,就沒有後悔的機會了,是不是?
傅清玉笑笑︰「我想試一試。」笑容沉靜,卻又無比堅定。
試一試,並非是抱著玩一玩的態度,即然決定在一起了,那就一起共同承擔吧。哪怕行駛在茫茫的汪洋大海之中,只要她與他肩並肩,這世上,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
看到自家小姐的神情,冬梅知道傅清玉已經下定了決心。她了解小姐的性子,小姐並不是一個草率做出決定的人,但決定的事情,必定會義無反顧地做下去。
「小姐,你與趙二公子一定要走下去。」冬梅看著傅清玉,由衷道,「我大姐前不久自通州來信,還問及小姐的近況呢。讓我多留意著,一定要為小姐謀一門好的親事。我大姐說了,像小姐這樣好的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傅清玉笑了︰「你大姐,臘梅她還好嗎?還有,曹老爺與曹夫人,都還好吧?」
那一對慈眉善目的曹氏夫婦,是她在這個世上遇到的最好的人。自京城一別之後,她便沒有了他們的音訊。不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從喪女之痛中走出來?
冬梅笑道︰「我大姐說,曹老爺與曹夫人的身子康健得很呢。上個月,曹夫人還認了我大姐做干女兒,還說要給我大姐說一門好人家呢。」
「身體健康就好。」傅清玉含笑道,心也放寬了。經過半年,如今的曹氏夫婦要認臘梅做干女兒,證明他們已經從失去女兒的悲痛中走出來。這一個消息令她倍感欣慰。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傅清玉的內心充滿了信心,就如她與趙子宣。
丹霞閣。
七小姐傅清敏坐在廳里,一臉焦急的神色︰「二老太太怎麼樣了?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嗎?」。
春蘭一臉的無奈︰「我剛才去打听過了,二老太太現在還在昏睡著,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這怎麼可能?」傅七小姐不相信地叫道,「二老太太一向身子骨好得很,怎麼會無端端地從樓梯上摔下來呢?」
春蘭搖搖頭︰「我听老太太屋子里的那些丫頭們說,老太太自從得知那些二千兩銀子購回來的食材全部被浸泡得發霉發臭的時候,心情就十分的不好,飯也吃不下。後來,走路有些恍神,一不小心就從樓梯摔下來了……」
「胡說這怎麼可能?」傅七小姐煩躁地叫道,「二老太太一向耳聰目明的,走起路來比那些小媳婦還走得快,怎麼會老眼昏花到看不清路,從樓梯上摔下來呢?」
七小姐呼呼地喘氣,她正好有事要去求二老太太,二老太太就在這個節骨上出事了。真是晦氣了,難道是老天爺存心與她過不去不成?
「大夫來了沒有?」七小姐再次抱著希望問道,「大夫怎麼說?有沒有說老太太什麼時候可以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