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玉一進門,就被一雙有力的臂彎擁入懷中,撲鼻而來的是清雅的薄荷清香,沒有酒香,想必今天他沒有喝酒。
過了許久,趙子宣才放開她。
「這麼想我啊。」傅清玉笑,捉狹地瞅著他。
他今天穿著淡藍色的薄紗綢衣,紫金冠束發,鬢發打理得十分齊整,沒有先前見到他時那一副不修邊幅的樣了,但望向她的一雙漂亮的丹鳳眼里,目光深遂如大海,里面全是擔心的神色,讓傅清玉心中有一種柔柔軟軟的心疼。
她伸出手來,試圖去撫平他緊擰著的眉頭︰「何必那麼擔心,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他抓住她的手,輕嘆一聲,她不在他的視野範圍之內,他會沒來由覺得擔心,畢竟她處于那個險惡的環境之中,一刻也無法令他徹底放下心來。
回想起這個丫頭在傅府里的過往,有好幾次,由于大夫人算計,他差點就要失去她了。幸好,這丫頭福大命大,歷次劫數都被她逃月兌掉了。但那一次次的歷險,都讓他心頭微顫,恨不得時時刻刻守在她的身邊,不讓那些心懷叵不測的人再興風作浪。
「真的這麼想我啊。」傅清玉低笑,她沒有想過他竟會用情如此之深。
雖然認識他很久了,他也曾多次江湖救急,救她于危難之中。她一直以為,那份感動,源于感恩,畢竟他為了她,付出了太多。但是,曾幾何時,自己不知不覺之中習慣了有他的存在,習慣于他身上淡雅的薄荷香味,習慣于他擁她入懷之時那份強勁有力,習慣于他靜靜地望著她的眼神,哪怕一句話也不說。
「你一離開,我就開始想你了。」趙子宣有些自嘲地笑笑,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他終于明白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了。
傅清玉輕咬嘴唇,其實她又何嘗不是?
「一切都準備好了嗎?」。趙子宣低聲問道,「其實也不用怎麼收拾,帶上幾件隨身換洗的衣衫便成,太過明顯的話反而引人注目。」
傅清玉「嗯」了一下,點點頭。
趙子宣想了想,又道︰「你那兩間鋪子都交與她們吧,等我們離開京城,安定下來之後,我給你開十間這樣的鋪子。」
「十間啊,那豈不要把我累死?」傅清玉瞅著他笑,心里面卻是滿滿的感動,他沒有想過,他會考慮得這麼周全。
「你呢?」傅清玉側頭看著他,畢竟他比自己有更多的牽掛。
「我已經把路線安排好了。」趙子宣顧左右而言他,「那間古玩市場我已經交給下屬去打理,至于銀子……」他笑了一笑,「沒有銀子畢竟寸步難行,我已經著手規劃著把二十幾萬銀子存入京城幾個規模比較大的櫃坊,換取飛錢憑信,也好方便我們路上取用。」
傅清玉訝然地望著他,逃亡路上還要帶著二十多萬兩銀子呀?她好像記得,她們是去逃難而不是去享福的……
「你是尚書府的千金大小姐,我總不能讓一個千金大小姐跟著我受苦吧?」趙子宣伸出手來,替她挽好垂落于額前的碎發,他的動作溫柔得可以滴出水來。
最後,他的手停在她的臉龐上。這丫頭……不愧是以前聞名宮中的女官薛紅英的弟子,得自她的真傳,臉頰粉紅嬌女敕,臉若芙蓉,膚若凝脂,皮膚吹彈可破……
他的手輕輕劃過她的臉,心中劃過一絲心疼。往後的日子風餐露宿,居無定所,不知道她受不受得住?
喜歡一個人,卻讓她跟著自己去受苦,這並非他所願意看到的。
他也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堂堂男子漢,養家糊口,給自己喜歡的人一個溫暖安定的家,這是他的職責所在。他知道她心中的渴望。她的身世坎坷,一出生便被流落鄉下,被人當作丫環使喚。好不容易回到了傅府,卻是娘親早故,爹爹太忙以至無法照應,而後媽又虎視眈眈……他知道,她比誰都更想要一個溫馨安穩的家,只是如今情勢所迫……
他暗暗嘆了口氣,他下定決定,等到安定下來之後,一定會給她一個家的。
「在你的眼里,我就是一個吃不得苦的千金大小姐?」傅清玉有些不滿地瞪著他,「你可不要忘了,在水邊村的時候,那些農活,我可是做得十二分的得心應手的……」
「好好好,我知道你吃得了苦。」趙子宣笑著妥協,「但是我不想這樣,我不想讓你再繼續這樣下去,我于心不忍……」
傅清玉怔了一下︰「子宣,其實你不必對我這麼好……」她吸了一下鼻子,「本來就是我一個人的事情,是我自己想離開傅府,你卻非要陪著我一起走……」
「誰說是你的事情?」趙子宣糾正她,「被賜婚的人是我,辜負你的人是我,如今是我自己要擺這樁婚事,卻要累及你與我一起走……」
「子宣……」
「丫頭,你就別擔心我了,笑一個。」趙子宣捏捏她小巧的鼻子,「別老是愁眉苦臉的,這都快皺成了一個小老太婆了,我趙子宣這麼一個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翩翩公子哥,可是要娶美女的,你總不能讓我娶一個小老太婆吧?」
傅清玉不由「撲噗」一聲笑了。這個趙子宣,都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思開玩笑。
「銀子的事情……」傅清玉想了一下,「換成別的規模小一些的櫃坊吧,就好比惠通,雖然小一些,但全國的櫃坊四通八達,而且一些邊遠一些的地方都開有分號……」
趙子宣凝視了傅清玉一會,然後笑了︰「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對,不能把所有的銀子都存在利通、富通那些大商號里。我母親那麼精明的人,只要我們前腳一離開,她後腳就會到利通富通那些大商號,把我名下的所有銀子都封存……」說到這,他瞅著她笑道,「如果我們萬一真的一貧如洗,身無分文,至那個時候,我們應該怎麼辦?」
「那我們就學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當壚賣酒,如何?」傅清玉也瞅著他笑,她就不信了,以前卓文君那麼柔弱的女子都做得來的事情,她又如何做不來?
「你這傻丫頭」趙子宣笑意盈盈地擁緊她,「我又怎麼舍得讓你當街賣酒,做那些辛勞的體力活」他笑了一笑,道,「丫頭,你的夫君至少還有一雙識別金銀玉器的慧眼吧,即使身無分文,也不至于讓生活過得如此窘迫吧?」
傅清玉也笑著擁住他,她就知道,他是有能力的。如果他是一名窮酸秀才,她還真的會為了以後的生計擔憂,如今,只要兩個人都是有能力的,她就不用怕了。
「丫頭,你要答應我,不管今後發生什麼事情,我們都要在一起,不離不棄。」趙子宣低聲道,「而我也答應你,永遠不會扔下你不管的。」
「好。」傅清玉垂下眼眸,眼中有霧氣升騰而起。如果說一個人他已經決定誓死相隨,離他而去只會令他度日如年,那樣的話,那就兩個人在一起吧,哪怕只有一天,兩天,也勝似天堂。
「子宣,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傅清玉轉頭看他,下定決心地說道。既然是兩個人在一起了,就不應該有所隱瞞,所以,傅清玉決定把自己身世的秘密告訴他。
「什麼秘密,你說。」趙子宣含笑地望著他。
「如果……」傅清玉頓了一下,咬咬牙道︰「如果我說,我才是傅府里唯一的嫡女,你信不信?」
「我信。」趙子宣毫不猶豫地說道。
傅清玉十分訝然地看著他。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這可是關乎到她的身世之謎的重大事情,趙子宣怎麼連一絲驚奇與懷疑的表情都沒有,就這樣相信了呢?
「應得這麼快呀?」傅清玉有些不滿地嘟起嘴,「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至少你要表示出很驚訝的樣子呀。」
那麼重大的一件事情,自己又鼓足勇氣說了出來,趙子宣居然只是輕描淡寫地應了兩個字︰「我信。」這種感覺讓傅清玉覺得很不爽。
趙子宣不由笑了,他伸手攬過傅清玉的肩膀︰「丫頭,我說過,不管你是什麼樣的身份,我都不在乎。」
「為什麼你會不在乎?如果我早些把嫡女的身份說出來的話,那我們也許就可以少走些彎路,也不至于弄成現在這樣被動的局面。」傅清玉懊惱道。
都怪她,都怪她太顧著姐妹之情了,都怪她被七小姐可憐兮兮的樣子給騙了,輕易相信了七小姐。不曾想七小姐竟然是一個偽善的人,根本不顧念姐妹之情,還貪得無厭,得寸進尺,變本加厲。如果她早一步看清她的真面目的話,也許就不會把兩個人都弄到現在這種無法挽回的局面。
「真是可惡」傅清玉懊悔道,「都怪我,太相信她了。」
「你很在乎嫡女的名份?」趙子宣看向她的目光微閃,「既然是屬于你的東西,當然要把它拿回來。如果這是你的心願的話,我可以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