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年頭的四年一度的「春闈」,他這個鄉試第一的才子,居然在大考之前上吐下瀉,昏迷不醒,白白錯過了大好的前景。
三天之後,等他恢復意識時,「春闈」已過。等他有些許氣力能下床行走的時候,考榜已經公布。鄉試落于他後面的大公子居然蟾宮折桂,奪得了殿試第二名,榮登榜眼之位。
而那位生了大公子的梅姨娘,子憑母貴,以二品誥命夫人的身份被傅老爺抬升成了正室,正式在族譜里定了下來。從此,在傅府里,再沒有梅姨娘,有的只是「母親」,所有傅府的公子小姐們俱稱這位新夫人為「母親」。
當然,為了他誤考一事,傅老爺也大為光火,本來期待著雙喜臨門,如今卻一支獨秀。盛怒下的傅老爺把廚娘及一幫燒火丫頭統統打了三十板子,打發出了府去,賣的賣,配小廝的配了小廝,此事方才平息了下來。
傅二公子表面上雲淡風清,心里面清明得很。這一招,難道不是那位新夫人搗的鬼?新夫人能月兌得了干系?他一直以來都壓在大公子頭上,壓得他永無出頭之日,如今,掃清了他這個障礙,大公子便可暢通無阻,青雲直上。
不過,他一點也不擔心,他還年輕,他才十六歲,還有許多機會,但要等上四年。四年的時間對于他而言漫長了一些,但如果要徹查母親的死因,揭露新夫人的真面目,這四年又顯得有些緊迫了。
這時,身旁的林豐之扯了他一下,示意他往下看。
山腳下的小茅草屋里,出來兩個人,一個是胡三嬌,一個就是傅六小姐。
兩個小人兒說了一會話,然後走二十米,進了一個大院落。出來的時候,胡三嬌手上多出一把割草的鐮刀,而傅六小姐,除了手上多出一把鐮刀之外,背上還背了一個半人高的蘿筐,似乎要她瘦小的身子壓彎下去。
一個衣著光鮮整潔,手里輕輕松松拿把鐮刀,看樣子是用來做做樣子的;另一個卻衣裳藍縷,滿布補丁,背著個大籮筐,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一個大小姐領著個粗使丫頭。
胡三嬌伸手去拉傅清玉,傅清玉不動,她站定身子,環視了四周一圈,才跟著胡三嬌,順著山路上山割豬草。
看著傅六小姐頭上纏著的白色紗布上還沾染著暗紅的血跡,林豐之有些惻然,雖然是庶出,但畢竟是傅府里有身份的小姐,怎麼流落到這般田地?轉頭問道︰「二公子,你什麼時候把她接回府去?」
「接是要接的,但不是現在。」二公子很肯定地說道。至少,這個人要通過他的考核。
林豐之便不再說話。二公子的目光卻追隨著傅清玉,多看了兩眼。他不在乎她的傷勢,他在乎的是她剛才那個動作。那麼個小人兒,站在風中,目光靜靜地巡視了一下四周,那種神情,竟有著母親身上的那種嫻靜。
是啊,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會有這種感覺。記憶中的母親是一位大家閨秀,曾經的戶部尚書林貴則的獨生女兒。府里面的人都說,當年母親是下嫁,下嫁給當時還是一個沒落家族子弟的爹爹,這門親事是母親的父親,他的外公林貴則尚書安排的,雙方家長都覺得很滿意。後來爹爹不負重望,奪得「春闈」頭名,被皇帝欽點為狀元,母親順理成章成了狀元夫人。
府里的人都說,母親是一個好脾氣的人,嫻靜溫柔,成親之後,母親和爹爹從來沒有紅過臉。成親之後爹爹便上京趕考,三個月之後爹爹高中,回來的時候家里多了一個梅姨娘,但母親一點氣惱的話也沒有說,依然與爹爹相敬如賓,與梅姨娘姐妹相稱。至于後來,因了什麼事情,母親與梅姨娘鬧翻,誰也不清楚,家里的老人們,死的死,送走的被送走,新進府的根本不知道十一年前傅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很奇怪的是,父親並沒有因這些事情影響了前程,反而官越做越大,從五品知府,至四品參政,再到三品御史,長駐京城,順風順水,這一切不用說得益于梅姨娘的運作。更奇怪的是,梅姨娘也不居功,韜光養晦,隱忍不發,直至前不久她生養的大兒子,也就是傅府的大公子中了榜眼,她被封了二品誥命夫人,才在族里人的強烈要求下,勉為其難升了正室。
梅姨娘在傅府經營十多年,樹大根深,又深得父親的寵愛,要想扳倒她,談何容易。二公子微蹙一下濃濃的劍眉,所以,他需要一個幫手,一個里應外合的幫手。
最後,在轉身之前,他不由再看了那個小女孩一眼。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能表現出這樣的冷靜,的確出乎他的意料。他想起他的計劃,或許,這個六妹妹可以跟他合作。
「我們走吧,她們過來了。」二公子轉過頭扯了一下林豐之,繞過另一條山道下山去。
「二公子,如果六小姐符合你的所有要求,你就那麼肯定,她會跟你合作?」林豐之口中又冒出另一個疑問。
二公子頓住腳步,轉過頭來,目光炯炯地盯著他︰「就憑她與我母親一樣,都是血崩而死這一點,我敢肯定,她絕對會與我合作。」
林豐之訝然地瞪大眼楮︰「難道她的親娘,也和你的母親一樣,都是被人害死的?」
二公子再不說話,扯住林豐之,片刻功夫便消失在山下。
行至半路,張婆子這才記起,如此華麗的馬車,行走在僻遠的山路之上,不引人注目才怪。「停車,停車。」她急急把身子探出車廂,大聲喊叫道。
趕車的王五不明就里,猛地大力一拉韁繩,馬匹被勒住脖子,一聲長嘶,前蹄凌空,生生頓住。車子頓住了,車廂里的人仍然有朝前沖的的慣性,張婆子一個沒留神,保養得極好,白晰且沒有一絲皺紋的額頭猛烈撞擊在廂的硬木上,頓時隆起一個又青又亮的血包。張五一看自己的干媽的額頭,嚇了一跳,知道自己又闖了禍,坐在車上不敢動,囁嚅道︰「干娘,你,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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