楮紫與張婆子退了出去,梅香過來鋪了被褥,放下了帳幔,並給大夫人了妝,放散了頭發,再服侍大夫人躺下,最後吹熄了台上的燈籠,悄悄退了出去。
大夫人卻並沒有睡著,兩眼直勾勾地望著帳幔的頂端。她早早得了消息,捷足先登,自民間尋訪到的那位顧神醫,然後馬不停蹄地把神醫接來,迅速地送到忠靖侯府。
這一著棋走得真是好,連一向對她不冷不淡的忠靖侯爵夫人,都似乎對她親熱了不少,親自把她送出府去。
這無疑是一個突破口。
以前,她一直覺得名份不是那麼重要的東西,有時為了喜歡的人可以不計較那麼多。所以,她才委屈做了那麼多年的姨娘。要不是那件事情被揭發出來,她也不至于下狠手。
但是,自被抬為正室之後,享受著本應屬于她的正室位子,她開始覺得跟以前大不相同。
就拿府里的小姐們而言,在這個府里,由于她這個坐了正室位子的娘親,她生下的女兒,傅府五小姐,就與府里的其他庶女的地位大不相同。
雖然算不上是完全的嫡女,但也算是半個嫡女,享受著屬于嫡女應得的一切。
如果以後真的有可能與忠靖侯府聯姻的話,那整個傅府,就只有五小姐傅清瑩具備這樣的資格。
這一次沖著忠靖侯府的公子哥而去,為的就是要好好地替自己的女兒謀一樁滿意風光的婚事。
大夫人在京城的官家太太們中,有著很好的人緣,也有幾個三四品府第的官家太太與她交好。平日里閑著聊支桌子打牌的時候,常听那些作為繼室的官家太太們抱怨,說最怕的事情就是給死去的原配夫人作祭。每到原配夫人的祭日,這些繼室們都會心慌上那麼一陣子。如果老太太好相處的話,也會給繼室們留些面子,假裝忘記。遇上那些刁難的,那就麻煩了。
因為,到時候,做繼室的得在原配的靈位面前執妾室禮。
一個在府里風光無限的當家主母,要拉下臉皮跪在一個死人的靈位面前,那是多麼難堪的一件事情
大夫人清楚地記得,與她交好的一個官家太太,遭遇婆婆的刁難,跪著祭拜原配夫人,讓全府的人看笑話。回來之後氣得三天吃不下飯。
所以,大夫人很是慶幸自己當年的決定,既替自己解了圍,又免了這些難堪,一舉兩得。
至于為何還要留下那個野丫頭……
黑暗中的大夫人唇角上揚,露出一個誰也看不見的笑容。那個野丫頭是她的底牌,她當然要好好的充分利用。
至于過幾天那個什麼平遠侯府的陳年桂花酒宴……大夫人再一次在黑暗中露出笑容。
第二天,剛吃過早飯,七小姐傅清敏就急匆匆地帶著春蘭、春芳過來了。
「六姐姐,你傷著沒有?」一進里屋,傅清敏便把目光投在傅清玉身上,焦急地問道。
傅清玉笑道︰「七妹妹有心了,我沒什麼事,只是冬蕊受了些皮外傷。
傅清敏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察看了傅清玉一遍,果然沒有受傷,這才放下心來。再看冬蕊,呈現出群毆之後的典型癥狀,臉青鼻腫,兼之頭上撞了一個包。
「春蘭。」傅清敏轉頭吩咐道,「把藥拿給冬蕊,讓她好好搽搽。」
「多謝七小姐。」冬蕊自春蘭手中接過藥,感激地望著傅清敏。其實她也不算傷得很嚴重,只是一些皮外傷,而且傅清玉已經給她處理過了。難得的是一個丫頭能受到這樣的重視,這完全是跟對主子的好處。
「那個張婆子也真是可惡竟然指使惡僕欺負到姐姐頭上來了」傅清敏恨聲道,「大夫人是存心包庇她們的,一時也奈何不了她們。待老爺回來,一定要狠狠告她們一狀。」
傅清玉心中暗想,如果沒有她們這一鬧,她還不至于這麼快就兜得了三百兩銀子,外加得了一對足金鐲子。這麼想來,還要多謝她們才是。
臉上卻是一副極度委屈的神色︰「她們都是大夫人屋里的人,何況還有四姨娘在旁邊幸災樂禍地看著,我能有什麼辦法」
傅清敏看著她,心想,自己好歹還有一個出息的哥哥罩著,所以大夫人不敢對自己怎麼樣,但是這位六姐姐就不同了。在這府里,一個孤女是最容易被人欺負的。
心中不由升起憐憫之心,忙道︰「姐姐別多想,姐姐埋鐲子保福份,保佑全家平平安安,這份孝心老爺總會知道的。」
傅清玉笑笑。難道自己真的只能依靠老爺撐腰了嗎?那個她名義上的父親,也不知道能不能真正為她著想
一切,還得靠自己。
她朝傅清敏展開一個笑容︰「多謝妹妹關心。不說這些了,妹妹近來身體怎麼樣?可別老窩在屋子里,要我多出來走動走動才是。」
傅清敏笑道︰「說起來,還要多謝姐姐配的藥呢,姐姐說身體要調養好,重在食療,我按姐姐的方子試了一下,真的有效呢。」
冬蕊冬梅朝傅清敏看去,果然,病體康復後的七小姐並沒有如往常一般臉色蒼白,渾身無力,反而精神好得很,臉上也有一些血色,看起來比以前好多了。
傅清玉笑笑,她只是略表姐妹之誼,給了這位七小姐一個調養身子的方子,七小姐的身子就有了好轉的跡象。看來是以前那些的調養方法不對,另外,戶外煆煉也是很重要的。
冬梅奉了茶上來。
傅清敏接過,啜了一口,轉頭被桌子上擺著的一些玉瓶兒玉罐兒給吸引了過去︰「六姐姐這是要做什麼?」
傅清玉笑道︰「閑著無事,便擺弄一下這些瓶瓶罐罐的,做一些防曬霜。」
「防曬霜?」傅清敏對于這個新東西很是好奇,她拿起一只長頸的玉瓶,晃晃里面的水,轉頭問道︰「這是水嗎,六姐姐要拿這些做防曬霜?」
冬梅在旁邊笑道︰「這是小姐讓我們去荷塘采來的露珠,是為了制香膏用的。用這些露珠制出來的香膏,有一種荷花的清香,可好聞了。」
傅清玉眉頭微微一皺,瞬時回復平常神色,只是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了冬梅身上.
香膏還未制出來,況且她在這個府里從來沒有說過香膏會有荷花香味,冬梅是如何知道的?
傅清敏一听,頓時來了興趣︰「我都差點記了,姐姐是退役女官薛紅英的關門弟子,對于這些美容物品是最拿手的了。姐姐也要多制幾瓶出來送給妹妹才是。」
傅清玉笑道︰「這有何難?妹妹要一百瓶我都會給你的……不過,這些東西又不能吃,妹妹要這麼多干嘛呢?」
傅清敏臉上微紅,嗔怪道︰「六姐姐又在取笑我。」
這時,冬蕊走進來道︰「小姐,外面來了些人,說是華錦坊送衣裳來的,要不要讓她們進來?」
「送衣裳?」傅清玉有些愕然,「我什麼時候量身做衣裳的?」
傅清敏想起一事︰「听說平遠侯府要擺桂花酒宴,帖子已經到了大夫人那里了。這會不會是大夫人吩咐做的?上次去天恩寺進香不是做過一會衣裳嗎?尺寸全在她們那里,事情隔得不遠,大夫人怕麻煩,免去了量身這個環節,可能直接讓她們做了送過來便是了。」
「哦?」傅清玉興趣不大,畢竟上次仙女湖的事情還未過多久,如果再弄出什麼事情來,她倒不如不去。
「要不要叫那些華錦坊的婆子進來?」冬蕊征詢著傅清玉的意見。
「姐姐,試試新衣裳吧。」傅清敏對于新衣裳十分感興趣,「上次到天恩寺進香時,姐姐那件衣裳,真是漂亮極了,這次做的衣裳指不定更漂亮呢。」
一想起天恩寺,傅清玉的臉色黯了一下,那件衣裳,不過是把她推銷出去的包裝而已……
這一次,大夫人又會拿什麼包裝她呢?
待看到那個華錦坊的婆子拿進來的衣裳時,傅清玉稍稍訝異了一下。只不過是普通的禮服,比家常的衣裳多了些珠片點綴而已,是府里遇到重大節日眾小姐們必穿的那種樣式的衣裙,好看,大方,並無炫耀之意。
這樣的衣裳,方能顯出大家閨秀的溫柔嫻靜。
傅清敏的眼楮也露出些許奇怪的神色。自仙女湖的落水事件過後,傅清玉的名聲在京城眾名門淑媛之中暗暗響起。所以,她以為,這一次大夫人對她的這位六姐姐會有些不同。
「姐姐,快試試吧。」傅清敏歡喜地把衣裳拿到傅清玉面前,「這次衣裳的質地選取得好,姐姐你看,多滑順,這衣裳的手工也好,還有這裙角繡出的花樣……」傅清敏嘖嘖嘆道,看得出是出自真心的話,「姐姐容顏這麼好,即使穿起普普通通的衣裳,也能艷壓群芳……」
傅清玉笑笑,進暖閣試新衣裳。
出來的時候,不只傅清敏,就連帶華錦坊的婆子前來送衣服的,大夫人房里的向雪都睜大了眼楮,笑眯眯道︰「六小姐穿什麼衣裳都好看呢。」
傅清玉看看身上的衣裳,心也稍微安定一些。只要不穿得太顯眼,不被大夫人當作靶子豎起來的話,那這一趟桂花酒宴,去去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