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芙子墨睡的並不踏實,四更剛過就醒了,聞南進來伺候,「小姐,你再多躺會兒吧,天色還早呢?」
「太夫人進宮,我還是一同去吧」皇上、太後大燕最大的兩個掌權者,人家才不管你家里有什麼走不開的理由,沒有進宮謝恩就是天大的不敬,一個不高興給個小鞋穿穿,有得顏府受的了,到時受罪也有她一份子,還是別偷懶了,再說她還真沒感覺到哪里不舒服。
聞南取來皇上賞賜的宮服給她仔細的穿戴好,綰了驚鵠髻,從太夫人賞的寶匣里找了支喜結連理的瓖寶金釵,戴了同款耳墜,整個人看起來端莊靜雅。
扁暮在房里守著,芙子墨不便進去,梳妝的空檔就叫了清夏進來問侯爺怎麼樣了,清夏回話說一切都好,侯爺睡的很沉,沒有不好的反應,扁大夫說要到辰時才能蘇醒。
芙子墨放下心來,又讓書錦先去禧園給太夫人送個信,說她感覺身體還行,堅持一同入宮謝恩。
「侯爺一切安好,孫媳肯請與太夫人一同入宮」芙子墨對著太夫人不卑不亢的施禮。
太夫人看了看端莊得體沉穩大方的芙子墨,對著她發髻上的金釵怔忪了片刻,看不出任何情緒,淡淡的說道︰「既然沒有特別的不適,上車吧,去宮里看看也好,以後少不得參加皇後娘娘主持的宮宴。」
駕車的竟然是贊大總管本人,芙子墨有些驚詫,她點頭親自扶了太夫人上了雙騾四輪輕便平頂小車。
外面看輕巧低斂簡樸,車內大有乾坤,空間很大,布設的很奇巧,小幾、香爐、軟墊、花斛、盤果糕點,甚至連洗漱等物也一應俱全,在車內生活十天半月絕對不是問題。
看太夫人閉目養神沒有要交談的意思,芙子墨垂目而坐,車子平緩而行,偶爾感覺到拐轉和停頓還有贊總管與人低語回話的聲音,想必已經至了宮門。
若是太夫人不在車內,芙子墨鐵定是會挑開簾子觀摩一下大燕京巍峨的皇宮,看看是不是也如北京的紫禁城那般,外廷金碧輝煌莊嚴絢麗,內廷錯落有致華美靜謐。
真是太可惜了芙子墨正在暗自惋惜,一直噤聲閉目的太夫人忽然說道︰「先去太後的養心殿。」
養心殿?大燕也有養心殿?太後竟然居在養心殿
芙子墨詫異,在她的理解里,養心殿是皇上的寢宮才對,好像清朝自雍正之後,養心殿就一直是皇帝的居所。
是皇上恭順孝敬主動讓出,還是太後將皇帝大人給擠跑了?她總覺得皇上雖然是太後所出,他們母子的關系並不好,難道僅僅是因為皇上要打壓薛家母子不合?
「初次入宮,拘謹膽怯不算失禮。」太夫人緩緩的睜開雙目,掃了她一眼又閉上了。
芙子墨一愣,太夫人這話是什麼意思?要她故意裝的膽小怕事上不了台面的意思嗎?為什麼?
她疑惑的看向太夫人,希望她再提點兩句或者解釋一下,太夫人卻是不再理她,芙子墨一頭霧水,只能暗自揣摩這個古怪老人的意思。
車子又行了片刻,緩緩停下,贊總管的聲音傳來,「贊普慶見過姜公公」
芙子墨扶著太夫人小心的下車,順勢掃了姜公公一眼,他正神色不變的將個物件收入袖籠,贊總管行禮將車子往外趕。
「太長公主,請隨奴才來」姜公公與兩人見了禮,對太夫人很客氣,領著她們入了小黃門。
此時天色尚早,整個天宇灰蒙蒙的,一片陰霾,預示著是個陰天。
芙子墨垂首斂神,規規矩矩的跟在姜公公身後,一心一意的踩著光潔的白玉磚目不斜視,還在認真的思忖太夫人的話。
姜公公帶著她們很快入了養心殿的院子,面闊連廊九間,進深三間,單檐攢尖頂,四周圍廊,菱花隔扇門,梁枋間飾墨線大點金旋子彩畫,藍底鎏金「養心殿」華匾,頂覆黃色琉璃瓦,地面鋪墁金磚。
姜公公進去回話了,片刻躬身請她們進去,芙子墨亦步亦趨的跟在太夫人身後,垂首進入一個內間,只覺香溢繚繞,檀香撲面。
想不到太後竟然是個禮佛之人,而且,一大早的天不亮就開始了,嗅著室內濃濃的檀香味,芙子墨很懷疑她一宿沒睡,都在念經。
「也不是什麼大事,侯爺又是關鍵時候,你都這把歲數了,還跑這一趟作甚」一個慈祥溫和的聲音響起,在煙幕繚繞中,芙子墨偷眼看到錦塌上半倚著一個四十幾歲的普通婦人,一身家常錦袍,緞面上因光線的交疊,忽明忽暗的閃動著福字,容貌一般,但勝在神態靜謐安詳。
還真沒見過如此和藹平常的太後,可就是這樣一個太後賞了她扇喜鵲屏風。
相較于太後的沉穩親近,太夫人就顯得有些疏離古怪,她對著太後恭敬的施了禮,冷淡的說道︰「禮數不可廢,我這把老骨頭還硬朗的很」簡直不把太後的關切當一回事。
「恩姑母的身子,哀家一向很放心給太長公主看座」太後絲毫不介意太夫人的倨傲。
芙子墨急忙下跪給太後行禮,「臣妾顏芙氏叩見太後」頭壓得很低,聲音柔柔的,有些顫音,標準的小媳婦模樣。
「瞧這孩子拘謹的,起來吧」太後掃了芙子墨一眼,笑的更親切。
「臣妾謝太後恩典」芙子墨愈發拘謹,安靜的爬起來小心翼翼的站在太夫人身後。
「大冷的天還能別出心裁的種出那些個水靈靈的東西,這番心思可真是難得老早就想著宣這孩子進宮來給哀家瞧瞧,這下好了,成了親戚,以後可要多進宮陪陪哀家」
芙子墨又忙不迭的跪下磕頭謝恩,一副受寵若驚,誠惶誠恐的模樣,太夫人卻是沉寂如水,仿佛與她無關。
太後眯眼掃了兩下芙子墨頭上的連理枝金釵,「怎麼又跪下了,快起來」說著端起了手邊的茶盞。
太夫人神色淡淡的站了起來告辭,芙子墨恭敬的跟在身後退了出來,對太夫人和太後之間的啞謎很是納悶。
姜公公將太夫人送出了養心殿,一個手持拂塵的公公迎了上來,竟是之前去顏府宣旨的祝公公,姜公公躬身告辭。
這時一個春花般靜美的女子在一個小宮女的帶領下緩步走來,清亮明麗的面容,羊脂白玉般的肌膚,粉紫色綺羅襦,月華八福羅裙,金色鳳紋裙帶隨著舒緩的步履,逶迤飄動,全身上下的飾物只有一枚玉鳳結條釵,氣質高雅靜美,容姿出塵月兌俗,在這沉悶的早晨如一縷春風,似一滴晨露,驀然的帶動了一絲鮮活的氣息,讓人的心神為之一振。
好一個清麗月兌俗的女子,簡潔雍容,天生的華貴溫婉。
芙子墨暗自疑惑間,那女子對著太夫人一怔,看了看後邊的芙子墨,恬淡的一笑,楚楚大方,「薛家之琳參見太長公主,參見夫人」
這就是享譽大燕,聞名遐邇的才女薛之琳果然不負盛名芙子墨急忙回禮。
太夫人卻是微哼點頭,目光森寒,甚至還有一絲鄙夷的意味,芙子墨覺得太夫人這眼神很是似曾相識,那時她初入顏府,承受的就是太夫人這種蔑視。
薛之琳恬靜的一笑,錯開身子讓她們先行,舉止清貴不俗。
這就是才女的氣度,寵辱不驚,氣質芳華,看的芙子墨心底直汗顏
皇上還沒有下朝,讓祝公公傳話不必等候謝恩了,照顧好侯爺早日報效朝廷才是對皇上最大的叩謝。
太夫人謝了祝公公,並沒有立刻折回,而是壓低了聲說道︰「皇後她還好吧?」
芙子墨嚇了一跳,太夫人這是要干什麼?
環顧了四下,見沒有惹人注意,稍微落後遠離了兩人幾步,便見祝公公的唇角不斷的開合,話語飛快,聲音極低,听不出在說什麼,太夫人不斷的插上兩句,祝公公幾不可見的點點頭。
片刻,太夫人往身後瞥了芙子墨一眼,這是兩人說完了,她快走兩步跟了上去。
祝公公親自將她們送出了小黃門,三人一路無話,贊總管已經等在了門外,芙子墨注意到他光潔白皙的額頭竟然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喘息也有些急促,顯然是匆匆趕來,他又去了哪里?
直到回了流雲居芙子墨都在不停的懊悔自己的固執,或許太夫人並不是擔憂她的身體才不讓她進宮,根本就是不想讓她進宮,而且,太夫人進宮之意並不是謝恩,似乎還另有它意,比如她和祝公公說了很多話,再比如,本應等候的那段時間贊總管去了哪里?
剛剛到東廂宮服還未換下,清夏就急忙在外面出聲求見,听著聲音挺急切,芙子墨心頭一跳,不會是大猴子出什麼事了吧?
「出了什麼事?」芙子墨來到門口,挑開簾子。
清夏抿了抿唇,「侯爺醒了」
醒了芙子墨一怔,微微放心,「吃東西了沒有,有沒有不舒服?」
「沒有不舒服,就是……紅梅伺候爺用粥,侯爺直接將碗扣在了紅梅的頭上扁大夫正在給紅梅包扎」清夏小心的說道。
包扎?那就是傷的很嚴重芙子墨險些跳了起來,大猴子又是哪根筋搭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