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正與唐老太太說著話,一個婆子走了進來「老夫人,秋姨娘來了。」婆子一說完,王氏就覺得趙氏的目光在她臉上掃了一下,頓時生疑。故作不在意的瞟了一眼門外,就看見一個婦人打扮的人站在珠簾後面,低垂著頭看不清面貌,只是看著那身影,覺得年紀不大,秋姨娘,沒听說唐二爺新納了妾室啊。
正想著,唐老太太笑呵呵道「快進來,這個阿秋,總算是過來給我這個老婆子請安了。」听著親昵的語氣想來是她寵愛的人,王氏笑了笑,看著趙氏,見她神色不變,遇著她的目光還朝她淡淡一笑,王氏亦笑了笑,心想還真是大度,竟然能夠讓妾室爬到自己頭上,看著唐老太太歡喜的神色,王氏知道這個秋姨娘一定很受寵,就算唐二爺不喜歡,唐老太太喜歡也是好的。
王氏看著走進來的人,目光落在微微隆起的月復部,身上穿著厚重寬松的衣服,卻還是能夠看出來,應該有五六個月了。婦人生的一張白皙的面容,樣貌不是極漂亮的,眉清目秀,帶著點小家碧玉的氣息。低垂著頭目不斜視的來到唐老太太面前,屈膝行禮「阿秋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萬福」
唐老太太很開心,看了一眼神色平靜的王氏笑道「起來吧有身子的人,這些虛禮不行也罷」王氏在心里冷笑,當初她懷著唐明珠的時候,可還是跪了下去,想著不由好好打量眼前這個年紀不過比唐月婉大不了幾歲的女子,在心里冷哼了一聲,抬眼去看趙氏,見她並沒有不妥,頓時覺得奇怪,就听見唐老太太道「正好大夫人在這,阿秋趕緊跟大夫人敬茶,這禮儀是必不可少的。」
王氏聞言,如同被打了一悶棍,看著含笑點頭的趙氏,一時反應不過來,趙氏卻還是好心的解釋「大嫂大概不知道,秋姨娘是大哥幾個月前納的妾室,娘說大哥一個人在外身邊沒人照顧,就讓阿秋過去了,阿秋心細,很得娘的喜歡。一定會好好侍奉大嫂的不是。」
站在一旁的唐月鈺看著面容緊繃依然要維持著笑意的人,不知為何,心里有些酸楚,余光掃著跪在地上接過茶過來的人,連忙收回視線。
這個秋姨娘是唐老太太身邊的人,難怪會那麼親昵,也難怪可以不經過她的同意就納進府里,如果不是這次她來京城,是不是孩子生了一大堆,她還不知道。想到這只覺得氣血翻騰,掩在袖子里的手在顫抖。
秋姨娘也是長在大院的人,自然知道現在的王氏太過驚訝同時也是不喜歡她的,可是她已經老爺的人,還有了孩子,眼前這個正房夫人不同意,也得同意「奴婢阿秋,給夫人請安,夫人萬福以後阿秋一定會好好侍奉老爺,夫人。」雙手將茶舉至頭頂,微微躬著身子。
大家都在看著她,她明白,王氏看著眼前的人以及手里的茶杯,心里一陣難受,顫抖著的手根本不可能端起這杯茶,他們,他們…真是欺人太甚了。可是又有什麼辦法,王氏在心里嘆了口氣,臉上的笑容已經僵了,她根本笑不出來,伸出手接過茶杯,掀開蓋子在她們的目光下喝了一口,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只覺得舌頭木木的,喝了一口就將茶杯放在茶幾上,起身扶著地上人道「秋姨娘有了老爺的孩子,怎麼能夠跪在地上,地上臉趕快起來。」說著又從手上捋出一個鐲子放在她手里「我身上也沒什麼東西,這個鐲子你若是不嫌棄就算是見面禮。收下吧也是一點心意,只盼著你能生下男孩熱鬧。」
這個男孩是故意說給趙氏听得,唐二爺到現在還沒兒子,除了那個痴傻以外,她在一旁幸災樂禍,王氏也不能讓她好過。
果然,王氏的話剛落音,趙氏臉上的笑有些松動,端著茶來掩飾心里的刺痛。
唐老太太樂呵呵的笑著「傻丫頭還站著作甚,學的禮儀都去哪了,還不快謝謝夫人。」秋姨娘這才笑著言謝。
王氏對上唐老太太的目光一臉愧疚,說是她想的不夠周到,還讓娘操心,真是不夠賢惠。可她心里卻是針扎一般疼痛,柳城幾個已經讓頭疼了,現在唐老太太又送了一個過來,她身邊的人能夠單純到哪去。
唐老太太的意思,大概是想在唐老爺身邊插著自己的人,把從小在身邊教的,作為心月復的婢女送過來是最好的,王氏礙著她的面子不敢如何,眼前這個看著溫順的人,那雙眼楮卻掩藏不了。目光落在隆起大的月復部,若是真的讓她盛夏兒子,唐老太太還不把她排擠死。王氏心知,卻也無可奈何。
回到自己的院子,王氏像是沒事人一樣與唐月鈺有說有笑,倒是讓唐月鈺詫異方才緊繃著臉咬牙切齒的人是她看錯了,轉念一想,這樣事也不是第一次,府里那麼多姨娘,就連她也是姨娘所生,突然覺得原來正室也不是那麼好當的,大度,賢惠,隱忍,就是看著自己的相公,一個又一個的把各人,漂亮的,年輕的,美艷的往府里帶。卻還要做出一副端莊賢惠的樣子,她的心里,也不是一帆風順的好受。
說了沒幾句,唐月鈺也不準備一直陪坐著,這樣的事想來她需要靜一靜,思量一番,唐月鈺識趣的找了一個借口回到自己的房間。
唐月鈺離開之後,錢媽媽走了過來,朝她使了使眼色,說是在外面盯著的人已經走了,王氏這才發泄出來,一手排在桌上,袖子一掃,桌上的茶杯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以及溢出的水跡,茶葉黏在地上,看著有些怪異。
「沒想到他們竟然瞞著。錢媽媽你說,我哪里沒做好,不是有了繼德了嗎?就連繼容也過繼給二房了,他們還有什麼不滿意…」
錢媽媽見她吼嗓子,上前扶著她,拍著她的背,王氏心里憤怒卻沒處發,帶著錢媽媽那里不是掐就是打,錢媽媽也忍著,任她發泄,門口的婢女都是王氏的人,也不怕她們听見,王氏心里怨恨,想著那個秋姨娘邊氣得說不出話來。
好一會,王氏打累了,錢媽媽也頭發凌亂,一身狼狽,除了臉上沒有傷痕,覺得渾身都疼,卻又不敢吱聲,見王氏徒然坐在軟榻上掩面低低哭泣,錢媽媽也不知道說什麼,只是在一旁陪著,自顧自的整理被抓亂的頭發,一動便覺得頭皮發麻。
錢媽媽弄好之後也覺得王氏哭得差不多了才道「夫人心里難過奴婢都知道,只是這里不是柳城,被撞見了會被人說閑話,夫人收收淚,。等那個小賤人回了柳城,夫人害怕沒法子整治她。」
聞言,王氏停止了哭聲,看了錢媽媽一眼搖搖頭「她是老太太身邊的人,不供著就算了,誰還敢動她。」今天唐老太太那麼親昵的叫她阿秋,就是在說,她的人不能受半點委屈,否則也不會由她出面把人帶到面前。想起趙氏那幸災樂禍的笑,王氏就覺得氣憤。
「夫人這就錯了。」錢媽媽看了看門外,這才與王氏耳語「夫人自然要供著這個秋姨娘,秋姨娘年輕,比煙姨娘還要年輕,只要好好利用,煙姨娘怎麼會看的過去,只要夫人睜眼閉眼,必要的時候訓誡幾句,也不會落在夫人身上。」說著朝王氏擠眉弄眼。
王氏突然明白過來,嘴角含著笑「錢媽媽說得有理。」那個煙姨娘也不是善茬,就讓她們狗咬狗好了,她在一旁看著,誰被咬死了對她都是百利而無一害。
唐老爺的院子里,唐二爺月兌下官府後掃了幾分官場氣息,坐在唐老爺的下手,唐繼明站在唐老爺身旁「這次若不是有衛家幫忙,繼明也不可能參加鄉試。大哥怎麼結識衛家的?」唐二爺一直很好奇,卻沒有機會開口。其實他現在心里很不舒服,當初他說要把唐繼明過繼過來,唐老爺當場就沉了臉,讓他不敢再多說,他讓趙氏去給唐老太太耳邊吹吹風,把唐繼明要過來,最後還是不行。對于這個哥哥他一直忌憚著,當年他上京趕考,打點的銀子都是唐老爺出的,若不是有他相助,也不會有現在的唐二爺。
這點唐二爺很明白,記掛著這點恩情,心里便低了一等。再加上他沒有兒子,最後還得厚著臉皮過繼了一個兒子過來,雖然這個孩子也是聰明的,可比起唐繼明,唐二爺卻不那麼自信,所以這兩年對唐繼容的教導極嚴,為的就是讓他超越唐繼明,沒想到他不僅中舉,還得了解元。
唐老爺笑了笑並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問道「听說最近朝廷對商人生意來往很是注意,不知道有沒有這樣的事?」
聞言,唐二爺愣了一下,茫然的看著唐老爺「大哥從哪听來的,小弟怎麼不知道。」皺了皺眉「最近朝廷也沒有這樣的文書啊大哥不要听信謠言,若是有什麼事,也是衛家的事。」衛家是朝廷的財庫,自然不允許別人分一杯羹,唐家雖說不上多富裕,這兩年也掙了不少,比起江城的三家,還是遜色不少。
「沒有就好,二弟也不能只是往別處跑,听說最近朝廷對于官員的作風問題查的很嚴,二弟要收斂一些,若是被什麼人告發了,就是有銀子也弄不到現在的好前程。」唐老爺一語驚醒夢中,唐二爺想起和他交好的一位官員,幾天前正好被抓起來了,不知道什麼原因,現在被他這樣一提醒,唐二爺頓時害怕起來,那跟我官員也就是喜歡呵呵花酒,撈點小錢,其余的也沒什麼。
見唐二爺面如土色,唐老爺搖了搖頭「有什麼事趕緊去處理干淨,昨晚劉大人也入了獄,相信明早就有消息傳出。」唐二爺更慌了,那個劉大人也是與他們一起的,酒肉朋友中就有他們,想著,唐二爺渾身直冒冷汗,匆匆的給唐老爺辭別之後便出了唐府。
見他離開,唐老爺才看了唐繼明一眼,道「昨**去衛家,衛家說什麼?」
唐繼明站在中間朝他做了一個揖才道「孩兒沒有見著唐老爺,是大公子交代的,說是讓爹爹明天去望京樓坐坐。」說著從袖子里取出一張請帖放在桌上,唐老爺取出來看了看,望京樓是京城最大的酒樓,自然是衛家開的,能夠去望京樓吃飯的人非富即貴,衛老爺讓他去那,唐老爺有些捉模不透。
第二天唐老爺還是帶著請帖去了望京樓,看著三樓高的樓房,布置氣派,小二瞧著一身華衣的唐老爺也不意外,臉上誕著笑意,這樣的貴人他們這個店里多得去了,只是記得掌櫃的吩咐過,今天東家請了一位爺,小二的記性是極好的,雖然只是一面之緣還是記下了,近來新富貴起來的唐老爺「唐老爺里面請,包廂已經準備好了,樓上請。」
唐老爺笑著點點頭,在小二的帶領下徑直上了三樓,這個望京樓也是有等級之分,越是高處,越是金貴,能夠在三樓請客的人銀子是不能少花的,也是顯示對客人的看重。唐老爺心里琢磨著這衛老爺今天的舉動,不知不覺就到了三樓,小二推開房間做了一個里面請的手勢,唐老爺會意,抬步走了進去。等他進去小二就順手關上了門。
廂房內布置得極雅致,牆壁上掛著名家的書畫畫作,桌子上放著茶壺用具,幾張椅子,以及一張屏風。再無其他的東西,唐老爺的目光被牆壁上的一副水墨畫吸引住了,層層山巒中,隱隱約約藏著精妙,待唐老爺走近看的時候就听見推門的聲音,唐老爺一邊回身一邊意識到,這個房間隔音很好,外面一點聲音也听不見,若不是打開門,能夠听見喧鬧的話,根本就以為進入了無人之地。
「唐賢弟久等了。」唐老爺一身深紫色錦衣華袍走了進來,對著唐老爺連連拱手。
唐老爺有些受寵若驚,被他一句唐賢弟弄得不知所措,連連道「衛老爺客氣了,唐某當不上這句賢弟之說。」唐老爺面帶謙虛之色,對著衛老爺連連拱手。
衛老爺挑眉,看了他一眼笑著走了過來「唐賢弟謙虛了,今天請你過來就是想跟唐賢弟談大事的,若是唐賢弟有誠意,就當得起這句賢弟之稱。」
拱手的唐老爺一僵,抬頭看了衛老爺一眼,很快恢復神色「衛老爺多禮了,只要衛老爺又吩咐之處,唐某定當盡力,實在是唐某…」目光落在衛老爺身後的男子身上頓了頓。
衛老爺笑了一下,扭頭看著身後人介紹「這是犬子,衛暮陽。」早听說京城三公子,衛家佔了兩個,一個是眼前的衛暮陽大公子,一個是幾年前在柳城有過幾面之緣的二公子衛莫陽,還有一位就是康王爺的世子,康世子秦蕭。
今日有幸見到一直不怎麼露面的三公子之一,唐老爺不由好奇的打量了他一眼,衛暮陽也不過十八九歲的公子哥兒,當初的老山參就是為了給他治病,現在看著一表人才,面容冷峻的人,怎麼也不能與唐老爺心中生病的羸弱的大公子相比,要說衛家這兩位公子長相都是俊美的。唐老爺雖然好奇也知道分寸,笑著點點頭寒暄了幾句邊道「不知道衛老爺有什麼要事?」
唐老爺問出了聲,衛老爺道不著急了,淡笑「既然如此,唐老爺就坐下來,我們邊吃邊聊。」听見衛老爺稱呼他為唐老爺,唐老爺松了口氣,無功不受祿,更何況還是衛老爺,雖然他是商人,可他還有一個身份,便是朝廷的貴族,侯爵之後,唐老爺怎麼敢高攀了去。今日稱呼衛老爺,下一次,就應該是侯爵大人了,這點唐老爺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