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很快就擺放上來了,都是些清談的小菜,卻也做得精美爽口。朱朱與唐明珠面對面坐著,各自無聲的吃著飯,就連喝粥都沒發出一點聲音,像是上演著一部啞劇,讓人渾身不舒服,仿佛不在吃飯,而是一個形式,不像與蒼鷹鏢局的人一般,盡管粗野毫無規矩,他們卻吃得酣暢淋灕,對食物的享受。
飯後各自的婢女上前侍候,銅盆,手巾,漱口水,飯後點心,緊湊有致的做完。弄好一切,王氏轉移坐在竹榻上,窗戶都打開著,有風從紗窗吹進來,紅漆家具擺件典雅莊重,手頭寬裕之後,這個院子被布置得華貴隆重。花瓶屏風,珠簾香榭都是外面的好東西。
不著痕跡的打量一圈後,便收回目光就听見王氏道「听說昨晚朱公子在前院吵鬧?」
「是好像做了噩夢,驚醒了小廝,打擾了娘親休息是女兒考慮不周。」就知道不會听不見風聲的,就當是那兩個被打的小廝,一臉的傷痕也會引起懷疑。
「這倒不是大事,只是他一個男子,四姑娘還是未出閣的姑娘,怎麼能夠深更半夜的過去,有什麼事讓下人們傳達一聲就行了,女兒家的名聲最是重要,也不能給唐家抹臉。」這些話,或多或少于媽媽已經說過了,朱朱也知道,可她不在乎,他們這麼擔心,怎麼不想想,她與陌生男子打交道又不是一次兩次,為什麼以前不說,偏偏這次開始教訓。
「娘親說得事女兒下次會注意的,唐家的臉面,女兒抹不起。」溫婉的說著,後面那句話卻帶著賭氣的意思,王氏听出來了,神情一怔。詫異的盯著朱朱,似乎想知道她具體的意思。
唐明珠卻沒那麼含蓄,語氣不善道「四姑娘這是什麼意思,別說抹不起,就算是誰,也不能丟了唐家的臉面,這可不是你一個人的唐家,我們唐家最是注重名譽,不要以為爹爹讓你出面打理生意就不把娘放在眼里,如果連孝道都不能做到,那還不是豬狗不如」唐明珠暗諷她不孝,這個罪名可不小。
「姐姐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月瓏並沒有不孝的意思,姐姐怎麼能夠平白無故的誣陷人,若是姐姐覺得不公平可以去跟爹爹說,女兒最是听從爹娘的安排還不孝了。」說著哀哀切切起來,低頭用手絹抹淚。
唐明珠被她這一哭,頓時傻了眼,她會哭,她竟然會哭,一個驕傲的女人竟然會哭。轉念想到她話語里的意思,看著她假模假式的哭泣,頓時憤怒起來「唐月瓏不要以為唐家沒了你就活不了了。」她竟然威脅自己。
「明珠。」王氏不悅的喚了一聲,她都看著,朱朱在打什麼主意她又不是不知道,她在恃寵而驕,如果她真的不做了,唐老爺不會輕易饒了唐明珠的。知道她們兩個人不親近,知道唐明珠沒有容人之量,特別是對眼前的人。只要有機會,她就不會放過,也真是因為這樣,被她利用了,為了不把事情鬧到唐老爺那里,王氏打圓場道「姐妹間有什麼話不能說的,明珠心直口快,月瓏不要在意。娘跟你說朱公子的事,也是為你好,畢竟你還是一個閨閣女子,以後總是要嫁人的,怎麼能夠隨便與人拉拉扯扯,說出去對以後的婆家不好。」
王氏都低聲下氣的發話了,朱朱還能說什麼,收了收淚,點點頭「女兒知道了,不會再說那些孩子氣的話。若是沒什麼事,女兒就不打擾了,謝謝娘的關心。」王氏點頭。朱朱福了福身退了出去,臨出門前道「禮品一會讓人送過去,姐姐會喜歡的。」笑眯眯的說著,仿佛方才的芥蒂根本不存在,親善和美。
一轉身,臉上的笑更燦爛,不是其他,而是她明白,笑里藏刀,讓她有火無處發泄悶在心里熊熊的燃燒是多麼的大快人心,她越是寬和大度,越是心胸寬大,越是大量,唐明珠越是窩火,有一種傷叫內外兼火,能夠把人傷得外焦里也焦,唐明珠受的就是這種傷。
等朱朱出門之後,唐明珠忍不住恨恨道「這個女人,這個女人…」當著王氏的面,她也不好說什麼不雅的話,一時間被噎住不知道如何形容。
「虛偽嗎?」。王氏接了一句,唐明珠飛快的看了她一眼,見她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連忙低下頭一副認錯的神色,她們是母女,有些小習慣不會不懂「你要是想和她比就要沉得住氣,好好的,本來想要滅滅她的威風才會找這麼一個借口,誰知道竟然是你落了口實,讓她反咬一口。」
「女兒知錯了」唐明珠自知理虧,不敢插嘴。
「知錯?以前你就說知錯了,現在還是盡做些傻事,這些年對你的教訓你都忘了,唐月瓏再出色,也不過是唐府的一個棋子,別看她現在風光無限,以後才有她的苦日子。一個在外面拋頭露面的女子,有規矩的人家都不會娶她,更何況還是一個庶女,有敗門風的庶女,你是唐家的嫡女,長小姐,身份尊貴怎麼能夠與一個下濺的女人置氣,真是不知輕重。」
「像你這樣,以後有了相公,你要如何相處,女人,要想過舒坦日子,要心思大度,男人最是喜新厭舊,三妻四妾不是更著常事,你現在只看見她的風光,卻不知道,人都是面上一套,心里一套,誰知道是如何說她的。現在你應該在你爹爹那邊上上心。」見唐明珠低下頭,她也知道說得差不多,該如何她自己明白。
「娘又不是不知道,爹爹偏心于她,我們這些女兒都沾不上邊,就算我是嫡長女又如何,一樣入不了爹爹的眼。」說著委屈的哭起來「娘,女兒都十六了,過了年就十七了,大姐及笄就出嫁了,別家女兒這個年紀都有孩子了,女兒卻還待字閨中…」
「說這些也不知羞。」王氏一愣,隨即也無奈「這事你爹爹說了算,你以為娘不為你著急嗎?你都是大姑娘了,卻連婆家都未定下來,娘親也跟你爹說過,可是…」唐老爺對著三個女兒的親事一點都不著急,三個待字閨中的女兒,連一個婆家都沒訂下來,這事在柳城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了,只要唐家出點什麼事,這三個小姐就會被拿出來當成殘余飯後的談資。
「不要擔心,娘不會讓你受委屈的,這些天不要再去招惹她,在你爹爹面前乖巧一點,娘也好說話。」唐明珠點頭,有了王氏的話,她也松了口氣,她可不想成為老姑娘。不知羞也罷,不要臉也罷,她都認了。
回到院子的時候,暖雪已經把那些禮物都送了出去,秀姨娘李姨娘都讓人過來讓朱朱過去坐坐,朱朱不想應付她們,卻又不好拒絕,說她拿喬,正要出門就看見宋管家過來,明顯的是來找她的,暗暗松了口氣,果然唐老爺讓她過去一趟,朱朱二話不說,尾隨其後就過去了,至于兩位姨娘哪里,派人過去回句話就行了,唐老爺的事才是大事。
第二天朱朱他們就上了馬車,唐樹在柳城還有事情要處理,朱朱帶著暖雪,朱白,小黑子以及宋管家,還有趕車的葉大和另一位車把式兩輛馬車去了京城,原本是朱朱和暖雪坐葉大的馬車,他們幾個坐一輛。朱白死活不肯與宋管家坐一起,一個大男人站在門口就開始耍賴,朱朱拗不過他,只能讓他上了自己的馬車,他都上來了還能小了小黑子。就這樣,宋管家一個個坐一輛馬車,她們這邊卻熱得不行。
出了唐家,連外面的空氣都變得清新起來,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朱白還是那麼粘著朱朱,心智並沒有變好的趨勢,像一個八九歲的孩子,任性又無賴,且極有個性。除了朱朱的話,誰說都不理,對暖雪也是愛理不理的樣子,只有惹得朱朱對他大吼大叫他才會安靜下來,幾天相處下來,朱朱的嗓子提高了不少,多虧了朱白啊
到了京城已經是六月底,夏天依然炎熱,青山綠水並沒有消解多少暑氣,一向身體很好的朱朱,突然覺得頭重腳輕,回到別院的時候就請了大夫上門,衛家和唐本家暫時也去不了只能讓暖雪把宋管家安排好,自己在房內享受著貴婦級的待遇,喝著冰鎮酸梅湯,享受著美男的服務。
朱白听說朱朱病了很是著急,粘著人不肯走,英俊的臉上滿是擔憂,其實朱朱也不過是中暑而已,大夫瞧了之後都說沒什麼大礙,休息幾天就好,所以她就听從大夫的指示,在家休息。
說也奇怪,去陶陽城的路上也熱得人受不了,為什麼那麼多天沒事,到了京城竟然給她整出這樣一處,而她也覺得這些天有些累了,索性光明正大的稱病在家,把送管家丟在院子里,自己偷起懶來。
同時也借病奴役兩個讓她上火的家伙,朱白倒是百依百順,說什麼做什麼,就是希望朱朱能夠快點好起來,扇子扇得嘩啦啦響,風能夠把松松挽救的長發弄亂,累得滿頭冒汗還傻乎乎的問朱朱熱不熱,而小黑子要輕松多了,扇著扇著風就吹到了他身上,而且還坐不住,這里看看那里瞧瞧,非得住在離朱朱最近的房間,還吵吵鬧鬧的讓朱朱帶他出去玩。到了京城他就渾身長了跳蚤,一刻不得安靜,整天在朱朱耳邊念叨著要出去。
朱朱不願意,他就自己跑出去,反正他機靈得很,不會迷路,朱朱也不管,給他一兩銀子讓他愛吃什麼買什麼。
朱白卻是不同的,跟著朱朱形影不離,看見朱朱還傻乎乎的笑,扇風扇的手軟了也不吭聲,朱朱不是石頭做的,沒一會就心軟,覺得自己很陰暗,竟然欺負他失憶,心里愧疚,對他的要求也是百依百順的,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這不,一時經不起他的拾撮,帶著人就去第二樓,朱白哪知道什麼第二樓,別以為她不知道是誰拾撮著,小黑子出去逛了兩天,想去的地方多了,這個第二樓就是他目前最想去了,特別是听說是唐家的之後,更是雀雀欲試。
「听說那個第二樓有個天梯,人站在上面會自動上去?媳婦兒是不是不真的?」小黑子一得意就忘形,見朱朱冷冷的看過來連忙狗腿的叫了聲「姐姐」
朱朱這才滿意的收回目光,還是忍不住叮嚀「不要亂叫,我是你姐姐。」
「知道…不對,應該是哥哥,豬哥哥對吧」
小黑子壞笑的叫了一聲,朱朱听出話里的意思,氣得剜了他一眼,突然想到了什麼笑眯眯道「突然想起還有事,今天就不去第二樓,葉大,掉頭回去」
「啊不要啊」小黑子慘叫出聲,拉著朱朱的手臂直搖晃「下次不叫了還不行嘛」然後嘀咕一聲「真小氣」
朱朱沒說話,馬車也沒掉頭,卻是停了下來,朱朱好奇,就听見葉大的聲音「公子,前面的馬車好像是衛家的。」
掀簾一看,果然是衛家的馬車擋在前面,這條路上有些擁擠,甚至還能听見敲鑼打鼓的聲音,小黑子竄出馬車站在葉大身邊大叫「呀接新娘耶娶媳婦咯」興奮的車上跳來跳去,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讓朱朱覺得臉燒,這樣大喊大叫。只希望沒人認出他是她身邊的人。太丟臉了
然後她的禱告並沒有傳到天上。
小黑子正高興著想要叫朱朱一起出來看新娘,就看見前面的馬車上下來一個人朝他們的馬車走來,看了一眼小黑子才道「里面的可是朱公子?」
兩個人對視一眼,朱朱只想捂臉,就算敲鑼打鼓,小黑子的聲音可不少,听見的人也不會少,沒想到竟然驚動了衛家的人,真是尷尬。
「是」
暖雪應了一聲掀開車簾,朱朱探出頭道「有什麼事嗎?」。
「我家公子听說朱公子在後面,冒昧上來詢問,請朱公子上馬車一聚。」丹書看著朱朱,轉達衛莫陽的意思。
去他的馬車,那麼狹小的地方讓人覺得不舒服,反正這里離第二樓不遠,還不如去那「既然這樣不如告訴你家公子,就說我請你家公子賞臉去第二樓小坐片刻可否?」
丹書應聲走到衛家馬車旁,兩輛馬車相距不過五米,她說話的聲音並不小,根本不用傳,不過,這些人就是禮節多,生怕失了身份,往往麻煩得要死。
丹書很快就回來,說是衛莫陽感謝朱朱的邀請,同時前面的車簾被掀開,衛莫陽一身錦衣華袍,等車夫給他擺好凳子才悠悠然下了馬車面對著朱朱拱手道「多謝朱公子邀請,既然是衛莫說起,這頓就請朱公子不要多禮。」看清朱朱的第一眼也怔了一下,惹得朱朱心里不痛快,見過她的人都是這個表情,一副不認識的樣子,她不過是曬黑了一點,又不是月兌了一層皮,用不著反應那麼大吧
「如此就讓二公子破費了。」朱朱也下了馬車,衛莫陽比起以前也黑了不少,卻不失風華,想起他的詫異,朱朱忍不住戲謔道「這次出行看來二公子收獲不少。」
「朱公子也不差,比起衛某看起來更加有男人味了。」笑眯眯的說著,把朱朱噎的半死,明顯說她比自己黑。桃花眼一挑,把朱朱的抖眉的神情盡收眼底,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突然看向朱朱身後,目光一頓,很快又恢復平靜「這位公子是…」看了馬車上探出頭的朱白,問朱朱。
回頭看了一眼,道「朱白,不是什麼公子。」听見她說自己,朱白呵呵一笑,只是看著朱朱,對衛莫陽仿若未見。
「怎麼了,衛公子認識?」見他一直打量著朱白,忍不住問道。
「朱白?」朱朱點頭,難道他也覺得這個名字不錯。其實她是隨口拈來的,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不認識。」
目光在朱白臉上掃了好一會,總算引起了他的注意,朱白掃了他一眼,然後拉著朱朱的袖子道「姑娘,朱白餓了。」癟著嘴,笑眯眯的討好
「等一下就有東西吃了,你先回去坐著。」朱朱也察覺了衛莫陽的目光,安慰好朱白上了馬車才道「二公子請」前面已經可以走動了,接新娘的轎子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已經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