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氈包里與田成以及幾位鏢頭談了幾個下去,她已經說得淺顯易懂了,可他們還是懵懵懂懂,耐心再好的人也會有耗盡的一天,她一時沒留意,一句髒話出口,把整個氈包里的人都震住了,在無數道目光之下,再沉穩的人也會有尷尬的一面,朱朱就差掩面離去了。
她罵,他祖母的你們比豬還笨
「我是怎麼了?」難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嗎?還是她的骨子里就有著粗俗的因子,才會那麼自然,口無擇言。
撫額,仰望星空,朱朱這才發現已經是晚上了,吸了口氣就听見身後的簾子被掀開,暖雪走了出來詢問「姑娘還好吧」
「還不錯」朱朱點頭,看了暖雪一眼掀簾進去,看她進來眾人面面相覷,田成飛快的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朱朱心知她的話多少都傷了他們的心,以他們來說已經做得夠好了,是她的要求太離譜了「抱歉,剛剛是我不好。這事明天再談論,現在,你們去準備準備,篝火宴會要開始了,不醉不歸。」後面的一句調解了壓抑的氣氛。
「好」田成大氣的應了一聲,對于眼前的女子,她的勇氣一直是他們佩服的,況且她罵得不錯,他們確實挺笨的。
一行人先後離去,朱朱揉著頭看著桌上的地形圖,如果她放心,不一定要親自去邊關,可是,他們這樣,她真的不能做撒手掌櫃。
衛暮陽購買的這批馬是朝廷出的銀子,朱朱就知道不會有那麼便宜的事,如果弄不好,還未到昭國就會被蒼國的人挾持,就算小打小鬧,也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看著他們把馬送去給邊城,其中的利害關系,看了地形圖之後,朱朱就後悔不應該貪圖那點錢財。
如今毀約就要付十倍的銀子,朱朱舍不得,失了信不說,田成他們誓死也不會同意,從方才他們興奮的眼神就明白,他們很擁護文家軍,這大概是男人熱血的表現。朱朱完全不能理解。
同時她也知道,過不了幾天就要秋闈了,她答應過唐繼明,那天會看著他進考場,就算現在插上翅膀,相隔千里或許也已經晚了。
她自責,怎麼把這個重大的事情給忘了,早知道就不來這個草原了,弄得現在月兌不開身。
正糾結著,暖雪的聲音在簾外響起「公子,衛公子派人來說篝火宴會就要開始了。」暖雪總是那麼貼心,知道她這個時候需要靜一靜。
「告訴衛公子我馬上過去。」暖雪與來人說了幾句,掀簾進來,看了一眼垂頭喪氣坐在榻上的人,什麼話都沒說默默的去取衣服。衣服取來朱朱看了一眼搖搖頭「要哪件靛青色的長袍。」
「那件沒帶來。」放在京城了「姑娘若是不喜歡,我再去換一件。」朱朱搖頭,站起來月兌衣服,暖雪連忙把伺候她把衣服穿上,然後取了一件披風過來給她披上「外面有點冷,他們說過不了多久會下雪。」朱朱他們在這里訓練馬匹,使得牧羊人們遷移的時間推移了。難怪她覺得這幾天格外的冷。
篝火晚會就在氈包群的前方,熊熊的烈火照亮了一片天地,上面架著一頭烤全羊在火中滋滋的烤著,老遠就聞著香味。
不知道他們從哪請來的舞女,圍著篝火扭著細腰翩翩起舞,長袖善舞,身姿婀娜。衛家那邊的人早已到了,衛莫陽坐在正中間,左邊是朱朱他們,右邊是牧羊人的領主,一位熱情好客的老人,在他們中間極有威望,朱朱笑著與他寒暄了幾句,才朝衛暮陽笑著點頭坐回屬于自己的位置上。
朱朱坐在前面,正好與領主對面,衛暮陽就在她的上方,察覺到她的目光,偏頭微微一笑舉了舉手中的舉杯。朱朱回禮,舉了舉酒杯。
身後的小黑子因為不能坐在朱朱身邊,鬧脾氣被暖雪哄走了。朱朱頓時覺得耳根子清靜了不少。
草原上的酒不比江南清清淡淡,一杯下喉就像火在燒,沒一會全身暖和起來,倒是驅除了不少寒冷。
朱朱以為衛暮陽不會喝酒,看他與領主對飲,不由看了過去,一杯酒下肚,臉色不變。這樣的人根本就不像生病的人。在衛暮陽看過來的時候,朱朱端著酒杯走到領主面前敬酒,領主很高興,兩個人又寒暄了幾句,喝干了杯中的酒才退了回去。
剛坐下,就有專門負責倒酒的人給朱朱斟滿酒,朱朱笑了笑端起來走到衛暮陽面前道「在下敬衛公子一杯,多謝衛公子賞識。同時也祝衛公子一路順風」
「朱公子客氣了。請」衛暮陽淡淡一笑,端著酒杯與朱朱踫了一下一仰脖子喝光了所有的酒,朱朱邊喝邊觀察他的神色,若不是篝火照亮了他的臉龐,朱朱不可能發現那幾不可見的蹙眉。
他果然在硬撐
「多謝」朱朱也一口飲盡,半路上頓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的回到位上,察覺的人以為她喝醉了。不知道何時回來的暖雪見她臉色不好,給她的酒杯里斟酒,沒有聞到濃烈的酒氣,朱朱知道她換了東西,也不作聲,默認她的行動。
偏頭就看見坐在朱朱肩上大吃的綠豆,暖雪怔了一下,才擠出一抹笑打招呼「大仙安好」
身旁的人並不知道他們中間多了一個小東西開始不拘束起來,田成端著酒杯敬朱朱,端著酒杯的朱朱不著痕跡的在他耳邊低語了一句「不要喝太多,今夜似乎不太平。」
田成一驚,酒醒了大半,抬頭看著朱朱,想要從她眼中看出玩笑的痕跡,朱朱微微點頭,她沒有騙人的必要。田成信了,想要起身被朱朱拉住「先不要打草驚蛇,派一個機靈的人去東方查看一下,有什麼異動馬上來報。」田成點頭,神色凝重,悄悄的退了出去。
朱朱不是神算,在她退回來的時候,綠豆叼著一塊羊肉在她耳邊低語「東三十里處,有馬賊靠近。」當時她就頓了一下,才若無其事的走回來,她需要一點時間消化一下。
過了一會,朱朱吸了口氣偏頭看著綠豆道「他們是來搶馬的嗎?」。
「一年的壽命。」朱朱翻了一個白眼,沒見過這麼忘恩負義的人,她命短對它有什麼好處。
「你確定?」在綠豆面前朱朱最擅長過河拆橋,綠豆大概忘了教訓,剛點頭就被朱朱彈了出去,利落瀟灑的收回手。
察覺一道目光,順著望過去,衛暮陽正好看著他,朱朱舉了舉手中的舉杯,若無其事的喝起來,反正她杯里是白開水。
朱朱沒想到的是,衛暮陽的酒杯里也是白開水,給他斟酒的衛武道「剛剛朱公子身邊的鏢師離開了,小的已經讓去查看了。」衛暮陽點點頭,他已經看見了。
「外面的布防怎麼樣?」邊說邊朝領主舉杯,有舞女歌舞盡之後上前敬酒,衛暮陽面色不改的接過來,盡管這樣,面前的女子還是羞紅了臉,卑躬屈膝的在他面前跪下,蛾眉螓首,大冷天的露出白皙的頸項,衛暮陽無意間掃了一眼就別開臉。酒杯一換,他把裝著水的杯子喝干交給舞女,舞女有些希望的退了下去。
「一切都布置妥當。」衛暮陽點頭,希望不會如他猜想的那樣。
舞終舞起,火光下,一片熱鬧。朱朱卻內心煎熬,她知道綠豆不會騙人,可也不敢拿著這麼多人的人命開玩笑,看著一張張興奮的笑臉,握了握全都端著一杯酒不等田成帶回來的消息就走向衛暮陽「衛公子…啊…不好意思…」手一抖,酒水灑在衛暮陽的衣袍上,朱朱趁這個機會用衛暮陽能夠听見的聲音道「今晚的宴會恐怕不能完美結束,東方似乎來了一群馬賊。如果不相信可以認為是醉酒之言,不可信。」直起身,連連道歉「對不起,在下不勝酒力,還請衛公子見諒,見諒。」
在場的人見了,哈哈大笑。
蒼鷹鏢局的人卻臉色不善,狠狠的盯著幸災樂禍的人,朱朱這才知道,護短的人不只是她一個。
想要離去,手腕被人抓住,衛暮陽湊了過來「你說的是真的?」一時間,他的舉動止住了在場人的笑,只安靜了一秒,雙方的人便劍拔弩張起來,蒼鷹鏢局的人最先踢到面前的桌子站起來。衛家人也不示弱圍了過來。
舞女們被這突變嚇得連連驚叫,牧羊人護著他們的領主退出了安全範圍之內。
目光在人群中少了一眼,看見田成擠了進來,神色一動,田成也察覺了,點點頭,朱朱道「我知道你不想,不過是事情就是如此,與此在這里抓著不放還不如想想該如何防備他們。」朱朱沒說笑,神色嚴肅。
衛暮陽盯著她,好一會才松開手,轉而一聲令下「老弱婦孺躲在安全的地方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出聲,男人們拿起武器保護家園,馬賊正朝這邊過來。」話音未落已經是一片兵荒馬亂,牧羊人听見馬賊二字就嚇住了,不過馬賊對他們來說並不陌生,在這片草原上能夠生存下來,與馬賊打交道的機會並不少。
朱朱吩咐蒼鷹鏢局的人好好照顧自己,各自回去拿武器,她帶著暖雪小黑子回到氈包里,挖出埋在地里的銀票丟給暖雪揣進懷里,掀開床榻將小黑子塞進去又催促著暖雪進去「快點躲起來,他們殺人不眨眼。」不得不說朱朱真是運氣好,她這個氈包下正好有一個同,搭建的人並沒發現,若不是綠豆從里面鑽出來她也不會知道還有這麼一個藏身的地方。
「姑娘怎麼辦,暖雪不怕,姑娘進去。」空間不大,勉勉強強能夠躲兩個人。暖雪怎麼能夠讓她面對危險,站在床前不動。
「我是主子你的听我的,讓你進去就進去,那麼多廢話做什麼?小黑子老實點蹲著別動。」朱朱越瞪,小黑子手腳並用爬的更快。對暖雪講理,拿出主人的架子直接被無視,看著站在面前的人,朱朱被氣得吐血,忿忿道「這不是玩游戲,你們不要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外面喧鬧的聲音一聲一聲的傳過來,幸而馬賊還沒過來。
「若是姑娘有什麼意外,暖雪也不會獨活的。」暖雪紅著眼楮看著朱朱。
「我也是,朱朱忘了打打殺殺的事我見多了,說不定還能消滅一兩個馬賊呢,到時你就知道我們的厲害了。」小黑子拍著胸脯吹牛,昏暗的燈光下他們的目光那麼堅定,毫無畏懼。
朱朱不能看著他們跟著冒險,無論如何今天都不能依著他們來,長篇大論的說辭在腦海中打轉,正要開口被門口的聲音打斷「朱公子在嗎?小的衛武,我家公子請你走一趟。」
衛暮陽這個時候怎麼有閑工夫管她?來不及多想,衛武又道「公子說,其余兩位也可以一起過來,外面不安全,我家公子讓朱公子過去避一避。」衛武直言解了朱朱的惑。
思量了一番,目前確實沒有比呆在衛暮陽身邊更安全可,當即應了一聲,朱朱也不再多說,讓暖雪收拾細軟抱著出去。
衛武看著逃難似的三人,神色變了變,朱朱看了他一眼,衛武連忙別開臉手里提著燈籠走在前面。
果然外面已經布置得差不多,人手一副武器,田成看見他們出來,三步兩步走了擔心道「不是讓你們帶著包里,怎麼出來了?」刀劍無眼,到時候殺紅了眼他們也顧不上他們三個的安全。
「衛公子讓我們過去他那邊。」小黑子最先開口了,朱朱點頭增加可信度。
聞言,田成沒反對,從腰間拔出一把刀丟給小黑子,拍著他的肩膀道「你現在是男子漢,就要好好保護公子。」
「嗯小黑子不會讓媳…媳…」察覺掃過來的目光,連忙改了口「一定會保護好公子不讓她受傷的,小黑子是男子漢了。」小小的人,還沒到朱朱肩膀,就說要保護她,朱朱感動不已,模了模他的頭看了田成一眼。
田成會意「我們會听從衛家的安排,不會貿然行動的。」得到保證,朱朱才跟著衛武進了氈包,進去之前,並沒有發現周圍設了防線,有些忐忑他這里真的安全嗎?
「打擾了。」朱朱朝衛暮陽點點頭,發現不只是他一個人,還有那位領主,看見她進來把手放在胸前彎了彎腰。
「這次的事多虧了朱公子消息靈通,才不至于措手不及。」朱朱淡淡的笑了笑,突然覺得他們大包小包實在滑稽,人家一副臨危不懼的神情根本看不出破綻,果然是見過大世面的人,與她這樣中庸的人不同,她貪生怕死,貪財如命,與他們這一等一的高人沒法比。
一番比較之後,朱朱釋然了,臉皮也厚了,讓暖雪把東西放好才道「這都是應該的,畢竟我們是一起的,同心協力才能抵御馬賊,我的人已經交代好了,衛公子可以隨意調遣。」
衛暮陽點頭表示知道了「你們帶著這,听到什麼都不要出去,外面會有人保護你們的。」後來朱朱才知道他說的你們是誰。
衛暮陽離去之後,整個牧羊人中除了正值壯年的男子,全都擠在這個氈包里,朱朱與暖雪小黑子縮在角落里,燭火已經被她吹滅了,她大概已經猜到了衛暮陽的計劃。
整個居住區連一點火星都沒有,安靜得能夠感覺馬蹄陣陣的聲音,以及自己的心跳聲。身旁的舞ji嚇得低聲哭泣,她們這一哭,引得一些孩子也哇哇的哭起來,朱朱皺眉,她們遲早會把狼招來,氣急之下,站起來道「想活命的都給我安靜下來。誰敢哭就把誰都出去。」丟出去沒了庇護,就會成為馬賊刀下的亡魂,他們比誰都清楚。
氈包外的衛武聞言,皺了皺眉。
漸漸的,舞ji們壓抑額哭聲,孩子的媽媽也輕聲安慰,輕哄,不然他們害怕,安靜下來之後朱朱才滿意的縮回去抓著暖雪的手,手心一片濡濕。另一只手尋找小黑子,小黑子輕聲道「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那就好」朱朱沒好氣的應了一聲,黑暗中她的嘴彎起,笑得心滿意足。
黑暗中人的感覺總是靈敏的,風中傳來了廝殺聲,以及,濃重的血腥氣息。他們都知道,外面已經開始嗜殺了,聲音震耳發聵,震驚人心。
衛暮陽從一出去就再也沒回來,朱朱知道他也在那場嗜殺中。從聲音上分辨不出到底是那一方,不過當他們覺得腿腳發麻,渾身僵硬的時候,氈包外也開始打斗起來,不知道是誰被嚇得驚叫出聲,原本還繃緊弦的沉默,被打破,孩子大哭起來,舞姬抱在一團瑟瑟發抖,嚶嚶哭泣。
「不用害怕,衛公子不會讓你們有事的,我會在這里保護你們,不會讓馬賊進來…」說著,朱朱突然意識到,她也是身強力壯的男子,在他們眼里,為什麼要和她們這群老弱婦孺一起躲在這里。難怪她恐嚇的時候听見旁邊一聲譏笑。當時沒在意,現在突然想起來,在他們面前,她可是堂堂真正的男人。而她把自己看成了弱小的女人躲在這里。頓時覺得又羞愧,又委屈。總不能月兌了衣服宣布,其實我也是弱者
突然,腦海里有什麼閃過,衛暮陽他…應該是她多想了,或者本來就是這樣,衛暮陽知道她的身份,他的離去正好把她留下來組織這些人,也給了她一個名正言順留下來的理由,這個人,他似乎在幫她。
朱朱不是沒有良心的人,想到這,對衛暮陽多了幾分好感,就沖他憐香惜玉這一點,朱朱覺得把那顆人參還給他。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當年唐老爺得到的那塊玉佩就是因為老山參。綠豆已經惦記上了,還說是嘗過之後就不會忘記,所以朱朱才知道,那天送過來的快成人形的人參是珍貴的老山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