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田成的傷,他們在邊鎮多呆了一天,衛家的人也沒急著厲害,大概是衛暮陽的病不太理想。
晚上朱朱讓暖雪過去伺候著,綠豆說他不會死,這點朱朱相信,至少當年它說唐榮華不會死一樣,現在唐榮華活得好好的,除了要靠輪椅行走意外,都好好的。
而她也是高興的,至少秋娘吧、母子不會成為孤兒寡母,他們一家三口,四口,五口…他們的後代都會幸福的生活,這樣她就覺得足夠了。
綠豆問她值不值得的時,她並沒有值不值得一說,只是不忍心看見身邊的人離去,還是她的左臂右膀。她只是笑了笑就點頭了,綠豆卻沒有喜悅的神情,以前它不是每次都誘惑她交易,真正要交易時它卻猶豫了。
不過明天能夠看見一個活蹦亂跳的田成,她就不會後悔。
暖雪讓小黑子過來陪她,不放心她一個人,朱朱知道,一下從她身上取走十年的壽命,她自己都能感覺到變化,全身的力量似被抽掉了一般,全身無力,綠豆說誰一覺就會恢復精神。
朱朱卻慶幸不會突然老了十歲,不然她就成了人妖了。
小黑子最近憔悴多了,總是悶悶不樂,在朱朱身邊也不再活蹦亂跳每個定性,嘴皮子也不耍了,安靜得如同換了一個人,朱朱知道他是真的關心田成,秋娘說他從小就在田成身邊,是田成撿回去一口粥一口粥養大的,感情非同尋常,似兄如父。
「不要擔心。剛剛我向上天許了一個願,明天田大哥就會好起來的,然後教你騎馬射箭…」
朱朱的話還沒說完,小黑子拉著她的袖子仰起臉龐道「天上的神仙會听見嗎?」。
「你許一個願望試試不就行了,反正許願又不要錢,為什麼不試試。」揉了揉他的頭,滿眼的憐惜。
有時,寄托也是一種藥,能夠治療人的心病。
「那我希望天上的神仙能夠保佑大哥長命百歲,永永遠遠陪在小黑子身邊不離開。」慎重的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朱朱沒攔著,這樣他會好受一點,他也是一個寂寞的孩子,更是一個情重的孩子。磕完頭抬頭問朱朱「我可以再許一個願嗎?」。朱朱點頭,當然可以,沒有願望的人活著還有什麼價值「可以不說出來嗎?神仙也能听見嗎?」。朱朱點頭,知道他也有不能說的秘密。
想到他要許下的願望,看著朱朱就不好意思起來,在心里默念「我要變得比那個衛小子還厲害,我要快點長大這樣就可以保護大家,長大了我要娶朱朱,要她成為我的媳婦兒。」似乎願望馬上就能實現,小黑子笑得跟偷了腥的貓。
他偷偷的許願也是怕被朱朱听見了會笑他,她一直覺得他是個孩子,那天大哥都說他是男子漢了,他能夠保護人了。他不想和朱朱分開,他說的媳婦兒不是玩笑。
「怎麼了,又笑又哭,果然是個孩子。」朱朱見他一會高興,一會傷心,忍不住打趣道。
「我不是孩子,我都長大了,我都十二歲了。」朱朱的話刺中了他的痛楚,他的年齡現在就是禁區,朱朱不知道正好踩上了,被炸得莫名其妙。最後搖搖頭當他在耍小孩子脾氣。
「是啊十二歲了,我說錯了,不是小孩子是半大的孩子,怎麼樣,高興了吧」見他擺著臭臉,連忙轉移話題「剛剛許了什麼願望,能不能告訴姐姐啊?」
「不能。」小黑子極干脆的堵著朱朱無法可說,瞪了她一眼扭頭就走了,小腦袋還極有個性的,步子卻 作響,仿佛誰得罪了他似的。
朱朱啞然失笑搖搖頭正要去看看田成,就看見衛暮陽在衛武的陪同下朝後院走去,後院種著梅花,這里的冬天早,梅花也開得早,朱朱的房內就有一支,小黑子說是唯一的一朵都被他折了。當然整個別院沒有小黑子不清楚的地方。
朱朱本想假裝沒看見,還沒抬步,就感覺衛暮陽已經看見了她,走是不行了,只得站在原地看著朝他笑了笑「難得朱公子有時間,不如走走?」
他都發出了邀請,朱朱又怎麼好推辭,點點頭在衛武冰冷的眼神下走在衛暮陽身邊,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朝他看了一眼,見他皺眉,竟然有一種惡作劇得逞的竊笑。
看到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朱朱笑。小黑子沒騙她,果然只開了一朵,樹枝上明顯的有一個折痕,不是她房里的那支又是什麼。
衛暮陽看著她,有些奇怪,問道「田鏢頭還好吧?」
「多謝衛公子掛記,他很好,或許幾天後就能夠下地了。」打量了一下衛暮陽,瞧著他的氣色似乎好了不少,假模假樣的問道「衛公子身子大好了?」
「嗯」衛暮陽看著她點點頭,繼續往前面走,腳下的積雪松松軟軟的,踩在上面咯吱咯吱響,衛暮陽身上披著貂皮大衣,雪白一片,沒一點雜毛,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也就是他們這樣的有錢人才能夠穿的起來,哪像她,雙手毫無意外的被凍得通紅,身上披著的還是牧羊人送的羊皮,不好看但保暖,朱朱也沒嫌棄它。
「這人吶,自己都不在乎,誰還會在乎自己,所以啊,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健康很重要,如果衛公子信得過,這次回去之後不如去綠野山莊的溫泉里泡泡,對身體有好處。」
衛武冷哼,商人的市儈,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忘拉生意。
其實朱朱真是好心的,看衛武頓時黑下來的臉,有些不高興了,索性坐實了他的想法,不能白白擔了罵名不是「衛公子去的話打八折好了,友情價啊」轉眼看著衛武道「衛小哥的話九折也不虧,要知道別人都是九五折的,已經很優惠了,若是有同伴的話就九折如何。」
衛暮陽愣了一下,扭頭看著一臉吃癟的衛武,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沒有為他解圍的意思。朱朱也跟著笑了笑,等衛暮陽先走了一步,故意湊到衛武身邊大方的承認「你還真看出來了,我就忘恩負義,我就市儈,我就…氣死你。哇哦~」
做了一個鬼臉轉身就要追衛暮陽,誰知道他就站在身後,朱朱還沒收回表情,正好被他看見,兩人都是一愣,好一會衛暮陽邊咳嗽邊笑,朱朱恨不得找一個地洞鑽進去,轉念一想在他面前似乎沒什麼好遮掩的,當初在青樓里被追得更狼狽的樣子都被他瞧見了,現在又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想歸想,可臉上的溫度不是騙人的,朱朱尷尬了,無地自容了。
以至于這一天朱朱都不敢衛暮陽的臉,話也少了不少,人也變得拘謹起來,這是多難得的事啊,朱朱竟然從容不起來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朱朱的房門被小黑子敲開,大清早的就來告訴她,田成醒了,他的願望實現了,然後用一雙閃光的眼楮盯著朱朱直看,看得她極不自在,頭皮發麻,擦擦眼楮扣扣鼻子模模臉,看是不是有眼屎或者鼻屎還是臉上貼了銀票。
田成醒了她自然高興,讓人去請了大夫過來瞧瞧,衛暮陽也過來,朱朱想起什麼,朝衛暮陽使了一個眼色,衛暮陽跟了出來,朱朱道「衛公子什麼時候啟程?」
衛暮陽看著她,揣測著她話語里的意思道「明天。」
朱朱心喜「能不能麻煩衛公子明天讓田成與你們一起回去,希望衛公子一路上能夠照看一下,不會一直打擾,到了江城就可以了。」田成的傷再也經不起折騰,送鏢一事她決定親自去一趟邊城,反正也不遠了。
「你要去押鏢?」衛暮陽吃驚出聲,神情復雜。朱朱點頭,知道一點蛛絲馬跡他就能夠猜出個大概,所以並不意外「路途遙遠,你一個女子怎麼能夠去那里,況且邊城還在打仗。」見朱朱看他,衛暮陽道「抱歉我逾越了。」這是她的事,他怎麼能夠插得上嘴。
「多謝衛公子關心,如果不親自去一趟不會放心,這也是對衛家的交代,畢竟收了銀子,不能有半點疏忽,這是誠信」對于女子這一身份,朱朱覺得沒什麼區別「反正我現在是朱四,並不是女子,所以不會有什麼危險。」
朱朱不想再談論這個問題,轉移話題道「衛公子找我有什麼事?」
想起懷里的信,再看看削尖的下巴,搖搖頭「就想詢問一下田鏢頭的情況,他沒事就好了,四姑娘什麼時候走?」
朱朱沒懷疑他的說詞,笑了笑「城門關閉之前,他日回去之後一定報答衛公子的情。」
「這麼快,看著天氣會有風雪。」朱朱也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笑笑不語,她希望早點把這支鏢送去,畢竟拖了十多天了,不能再推了,而且秋闈已經過去了,她對唐繼明失約了,不想在放榜的時候還失約。
傍晚時,潔白的雪地上留下深深的印記,一行人幾千匹馬出了邊鎮朝邊城走去。
五天後的邊城寒風刺骨,卻不至于風雪覆蓋,干冷的天吹得人臉頰刺痛,戍守邊關的軍士如同鋼鐵屹立在風中,校場上一排排的軍隊正在訓練,黃沙漫天,寒冷的風從他們身上吹過帶著體溫。
年輕的將軍坐在露台上,看著廝殺吆喝的軍士目光森冷,以為紅頭巾士兵小跑過來呈上一份東西交給一位將士,將士再轉交給軍師,軍士打開信封一看,掃了兩邊面露喜色走到年輕的將軍面前呈上了信封。
年輕將軍掃了一眼,拍案而起「好,他們來得真是時候。」正要收起信封目光掃了一眼下面的簽名怔住,軍師緊張的看了他一眼,神情凝重起來,好半響才听見年輕將軍問「送馬過來的不是衛家人?」低沉略帶一絲復雜情緒的聲音。
軍師一愣,額上開始冒汗「說是衛公子路上染了風寒,不能親自護送,就委托蒼鷹鏢局的人送來,听說是蒼國上等的好馬,全都是最新套住的。」
「本將軍問你,是誰護送馬匹的?」
聞言,軍師吞了吞口水看了一眼身旁的將士,將士看了一眼負責通傳的紅頭兵,紅頭兵被三雙眼楮盯著,以為自己犯了大錯,嚇得雙腿一軟,跪在地上老實回答「來人說是唐家朱四公子。」
不知道是不是軍師看花眼了,他竟然看見年輕的將軍眼里閃過一抹柔聲,察覺他看過來,嚇得連忙低下頭。
「原來是她。」軍師不敢多言,听著他喃喃自語。沒一會年輕將軍恢復神色,看了一眼下面的落款,柳城朱四。蒼勁有力的字跡,書寫在紙上卻像是在飄逸。這樣的字,他只見一個人寫過。
「天色已晚,蒼鷹鏢局給我們送來這麼好的禮物,就讓他們在營帳外駐扎一晚。退下吧」大手一揮,方才還戰戰兢兢的人如蒙大赦,欣喜的退了下去。
站在軍營外等了好一會,依然不見報信的過來,朱朱也不著急,看著小黑子與小白玩鬧,小白就是馬王和白馬下的小牝馬,一位漂亮的小姑娘,像牠媽媽一眼全身雪白,除了四蹄上有一圈棕色,大概隨了牠老爸。小黑子特別喜歡央求朱朱把小白送給他,朱朱罵他喜新厭舊,他已經有小寶了,當初還信誓旦旦的只要它一個,轉眼就變了心。
等得無聊的時候朱朱就打量這個軍營,她早就听說過文家軍了,真正看見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還不是一個鼻子一雙眼楮,一張嘴,也沒多出一只眼楮,怎麼就被夸得比二郎神還厲害。
被吹噓得那麼厲害,看來還是有兩把刷子的,不然也不會把蒼國人趕出了兩座城池,所以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朱朱帶著好奇的心想要見一見這位文將軍,卻害怕她的身份卑微,人家不願意相見。
所以當朱朱听見紅頭兵傳文將軍的話允許他們在軍營外駐扎一晚在走的時候,朱朱以為她听錯了。一面驚訝,一面覺得這個將軍還挺有人性的,知道天黑了夜路不好走。
與那位自稱軍師的人叫了馬匹,受了字據,龍二他們已經在離軍營五里處的地方搭好了臨時帳篷。
「馬王啊這里就是你們以後要待的地方,可能沒草原上那麼瀟灑,但能夠顯示你的才能,今日別後不知何時再見,你們要好好保重啊」撫模著馬王的脖子,朱朱絮絮叨叨的說著,馬王打了一個響鼻,在她身上蹭了蹭,朱朱才又來到白馬身邊「你的小寶貝很可愛,和你一樣,以後它會和你們在一起。」
「你不用再擔心我們,很早我們這一族就知道會有人類來捕捉我們,就算不是你也會是別人,我們有著強壯的身體,有著奔跑的速度,有著你們人類做不到的一切,你們需要我們,這些不是我們需要的,我說的都是實話,整個草原,只要我們長大,我們能夠奔跑,就會有人類在我們背上按上馬鞍,那就是我們的命運,我們這一族的命運都在那副馬鞍上,這點我們也很清楚…」
朱朱想要說什麼,被跑過來抱著手臂的小黑子打斷「可不可以把小白留下來,牠還那麼少,我舍不得。」每次他有所求的時候,就會抱著朱朱的手臂不松直到她答應或者生氣為止。
聞言,白馬揚起馬蹄,看著朱朱嘶叫「你不能把踏送人,牠是我的孩子…」
「好不好?這里太危險了,不要把牠留在這里。」小黑子哀求的搖著朱朱的手臂,眼楮忽閃忽閃,連殺手 都使出來了,記得以前朱朱說過他的眼楮很漂亮,睫毛長長的就像寶貝寧馨兒,很可愛。
「不好,小白要和牠爹娘在一起,你忍心讓牠離開自己的爹娘嗎?那樣多可憐。」白馬終于安靜了,蹭著小白護在身邊。
馬王帶領其他的馬跟著士兵進了軍營,軍師看了一眼天色走了過來,一位士兵已經過來牽白馬,白馬不讓他靠近,暴躁的胡蹦亂跳,小白一臉興奮也跟著跳起來。
朱朱走到軍師身邊拱了拱手看了小白一眼道「那匹是小白,剛出聲沒多久,是馬王的孩子,以後也不會差到哪去,牠還小,希望軍師能夠讓牠跟在母馬身邊。」軍師點點頭,神色不變。招呼了一位士兵抱著小白進軍營。小黑子亦步亦趨的跟著,一步三回頭的看著朱朱,小白被抱走,白馬自然會跟上,朱朱暗想,果然是軍師,就是不一樣,不費吹灰之力就讓白馬乖乖的跟著,難怪能夠出謀劃策,沒兩把刷子也當不了軍師。
軍營的門被關上,朱朱看著一門一隔的軍營,心情有些復雜,因為白馬的那些話。搖搖頭想要甩掉,無意間看見一個人站在軍營的木樓上哨崗上,是專門用來查看地下情況的,遠遠的不太看得清他的臉,朱朱卻驚了一下,模糊的輪廓與記憶中的人重合。
那人一襲鎧甲,看起來在軍中的地位不低,怎麼說也是個副將級別,朱朱只看了一眼他就轉身了,想要再次確認只是看錯了,那人卻下了樓,連背影都那麼熟悉,朱朱覺得自己魔怔了,以為會把他忘了,卻沒想到一個背影就能把深藏的記憶勾起。
朱白,朱白,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隱瞞自己的姓名?為什麼一去不回?
有時朱朱想他要是不記起來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有時朱朱也會唾棄自己,真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