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楚無奈的看著我,眼里的火焰漸漸熄滅,顯現出原來寒雪一般的雙眸來,「做了那樣的事情,我自然要負責。」
這話說得,好像是我強迫他了一般。
「不用了,我又沒有要求你負責。」我冷冷地開口,抬手指著外面,「你給我下去。」
安楚沒有動,依然看著我,笑容皎潔,「這是我的床。」
「那又如何?」我冷冷地看著他。
「天黑了。」意外地,安楚忽然說了一句牛頭不搭馬嘴的話。
「你呆在這里,哪里都不要去。」帶上認真的神色,安楚吩咐道。
「我為什麼要听你的?」我不滿地抬眼,帶著挑釁的目光看著他。
「因為你是我的人。」
我差點跌了一個跟頭,直接栽到被子里去,我何時是他的人了?冷下臉,不再看他,「胡言亂語也要有個限度,如果你對誰都是這樣,那你的夫人豈不是已經成群?再說我不需要你負什麼責,如果你真覺得愧疚,剛才就不應該那麼做。你既然已經做了,我咬了你再扇了你一巴掌,這事就此了結,若你還要提起此事,我必定要殺了你。」
再懶得搭理他的胡話,我極為小心而謹慎地避過安楚,掀開紗帳站在地上,待腳上傳來踏實的感覺,心里終于松了口氣。
這件事情,要是被李墨白知道,我真的是無顏去見他了。想著,恨恨地瞪了眼安楚,轉身欲走。
「韓笑晴。」安楚躲在紗帳之後,輕聲的開口。
我本不欲理他,想著他畢竟是這里的老大,忍下心里的怨氣,停下腳步。
「我是真心的,想要娶你。」安楚忽然輕聲蹦出這一句話,爾後軟軟地倒在了床上。
忽然被人告白,而且是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我臉紅不已,並且心跳加速的愣在原地。心里又驚又氣,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不過,即使如此,這份心意,我始終是無法回應的。還是拒絕為好,正想著要開口,紗帳里面一絲反應也無,我驚覺不對,幾步上前掀起紗帳,卻見安楚閉著眼楮倒在被子之上,似是昏倒了過去。
怎麼會毫無預兆就昏倒?
腦海里忽然記起幾天前在山澗處,安楚也是這樣子毫無預兆就昏倒了過去,心里覺得奇怪起來。
他的武功不差,自是不可能有人能輕易傷他,而且他也不像是受了傷得樣子。細細思索一番,心里猛然想到一個可能?
難道說是中了毒?
忽然記起在山洞里,那些欲玷污我的人說過的話來,他們說自己是被毒藥控制,身不由己,難道這里面還有什麼隱情?
不行,這樣下去就算將那些侍女帶出這個地方,仍舊會有新的侍女補充進來,那時依然什麼都沒有改變。
我想了想,上前欲將安楚扶起來,卻猛然發現他的身體猶如灌了石頭一般,忽然變得無比的沉重。
更重要的是,比起方才,要重了不知道多少。
真的是好生奇怪!
我蹙起了眉梢,想著要是將他帶走,這路上那麼多守衛,弄不好就會被發現。而且我右手現在完全不能使力,等于去了一半的力量,哪里搬得動他啊!
倒還不如自己去將慕容盈盈請過來,打定了主意,我回自己的房間換了身侍女的服飾,又在安楚的書房里翻了翻,竟然還是被我找到了一塊薄薄的紅色石子,毫不猶豫便將它系在腰間。
這樣子,即使被那些巡邏的衛兵發現,也不怕被懷疑了。
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周藍陵他們所在的院子,我直接翻牆闖了進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無一不精,立時就被人發覺。
「小姐?」周藍陵無語的看著我,「有好好的門不走,你翻牆作甚?」
「我能大搖大擺的進來找你們嗎?」不跳字。我抬眼瞪他,「慕容盈盈呢?」
「在她房里呢?」周藍陵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房間,我也不羅嗦,直接走上前去,將門推了開來。
上天可以為我作證,我是真的不知道慕容盈盈正在換衣服,我要是知道,絕對不會當著周藍陵的面,直接推開房門。
不過,為時已晚,月兌下外衣只著一件肚兜的慕容盈盈那雪白的肌膚,已經在了周藍陵的面前。
慕容盈盈不愧是女中豪杰,轉頭看到我們二人,也不羞澀,不知從哪里掏出來一把暗器,揚手便對我們射來。
當真,是不客氣啊!
我當即旋身退開躲避,周藍陵帶著怨責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低下頭去,不敢再抬起來。
房門被‘ 啷’一聲重重地關上了。
片刻,慕容盈盈換好了衣服鐵著一張俏臉,怒氣沖沖的走了出來,那冰冷地目光堪比刀子,不斷在我與周藍陵的身上凌遲著。
「什麼事?」半晌,慕容盈盈才平復了自己的心情,冷冰冰的問我。
她這麼一說,我才想了起來,上前拉住她的手,「有一個人需要你給看看。」
慕容盈盈甩開我的手,「診金一百兩。」
一百兩?想必是個不少的數目。我瞪大了眼楮看著慕容盈盈,「你開黑店啊,還是你是那專門坑蒙拐騙的術士!」
慕容盈盈冷冷看我一眼,「二百兩。」
好吧,剛才的確是我得罪了她,我認輸行不。我抬手指著周藍陵,「診金你找他要便是,先跟我走。」
慕容盈盈看了看周藍陵,見他沒有反對,便也任由我拉著疾馳。
身後周藍陵猶豫了一番,也縱身跟了上來。
獄主府安楚的院里,慕容盈盈伸手在安楚手上探了一番,又掰開他的眼皮看了看,最後抬了抬他的手,終于轉過身來。「‘凝石’,他中的是‘凝石’。」
凝石?是什麼?我帶著疑問看向周藍陵。
接到我的眼神,周藍陵緩緩開口解釋,「‘凝石’是一種宮廷秘藥,傳言在幽明國成立以前,當時統治天下的皇帝昏庸無道,又生性多疑,為了讓人誠心听命于自己,遂命人研發出一種毒藥,便是‘凝石’。他將此藥給那些大臣們服下,每日里發下解藥,好掌控住他們。一旦有人反駁自己的意思,便不給解藥,以示懲罰。」
「這毒不會喪命,卻每天都要發作一次,麻煩至極。中毒輕時只是五髒六腑的輕微疼痛,然後全身奇癢無比。」慕容盈盈接著補充,「待到毒性加深,會經常性暈厥,而且身體會變得想石頭一般沉重。所以,世人皆是叫它‘凝石’。」
也就是說,安楚中這毒的時間已久嗎?
「能解嗎?」不跳字。我緊張的看著慕容盈盈,生怕她說出個不字,或者搖搖頭。
不管怎麼樣,在‘罪獄’里呆著的這段時光,安楚的確幫了我不少忙。若不是他,此時我能否安然呆在這里都說不定,所以,我還是害怕听到他會死一類的話來。
幸而慕容盈盈點了點頭,「能解,不過這里沒有藥材,解毒的藥引也沒有,需得出去之後,才能配置。」
一句話,我的心又跌了下去。出去才能配置,到時候,有誰能給安楚他送進這里來呢?
慕容盈盈見了我的神色,不由嗤之以鼻,臉上的神色不怎麼好看,「這毒雖然厲害,卻不會毒死人,只是會折磨人而已。即使不解,短時間內他也死不了,你大可放心。」
我無視慕容盈盈的冷嘲熱諷,看了看臉色蒼白如紙的安楚,心下一片淒然。
世上之人何其不同,有人位居高坐,活得瀟灑而自在卻不知道珍惜;也有人,永遠活在這陰暗的角落里,無人知曉,卻還得防著被人算計。即使終其一身一生見不到太陽,最終,也不會有好的下場。
一抹黃土,一塊石碑,便是一生。
如此,也太過可悲!
安楚他,竟然也是個可憐之人。
募然之間,我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來,看向一直沒有作聲的周藍陵,我開口詢問,「安楚他,是‘罪人’與‘罪人’生的孩子?」
周藍陵點點頭,知道我心中所想,復又開口解釋,「他是唯一一個在這里長大,而且從未出去過的人。」
「為什麼不出去?」難道他就不曾好奇外面的天空?
「因為他殺害了自己的父母,成為了‘罪人’。‘罪人’,是不可能從這里出去的,除非接了任務,並且完成任務,不然一生都要困在這里。」
‘罪人’與‘罪人’生的孩子?
我忽然記起山澗里那群懷了孕,卻依然在承受非人的懲罰的那群女人來,難道安楚,是這樣生下來的嗎?
安楚並不是殺人不眨眼的壞人,殺害自己的父母,也必定是有原因的,難道是因為不忍心看他們在繼續被折磨下去嗎?
畢竟,那天在山澗的那個晚上,有一個女人曾苦苦地哀求我,要我殺了她?
在送走周藍陵與慕容盈盈之後,我依然在想著這個問題。
然而越想,這心越發的淒涼,越發為這里的人感到不平。
即使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這般懲罰,也未免太過殘忍。
而且,若是那些衛兵當真是被人用藥控制,身不由己……那些真正殘忍的,便不是困在這‘罪獄’里的人,而是那些身居高位,手握重權,卻濫殺無辜、毫無人性的人啊!
這樣子的地方,比地獄還要殘忍無道的地方,究竟留來作甚?
若是可以的話,真想將它徹底的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