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雲齊一行人離開之後,我在新月湖旁呆立了許久,腦袋里一片空白,什麼都不想做,只想著在那里站著便好,一直到夕陽西下儼歸巢。他們不曾再回來打擾,倒是師父在他們離開後不久便閃身而入,知道我心里難過也沒有上前打擾我,只是一直在我身後佇立著,不動亦不離開。
「師父,我娘她……?」看著天邊無比艷麗的雲霞,我回首問道。
「已不在這個世界。」李墨白的回答少見的簡潔,眼神幽深的看著我,看不見它里面的情緒。
「怎麼死的。」我表現的很淡然,漠然的語氣彷佛在打听的人與我完全扯不上關系,雖然我知道不用在李墨白的面前掩去自己真實的情緒。
「據說,生下你後她的情緒極不穩定,不久之後便在房里上吊了。」李墨白猶疑了一下,還是如實的回答了。
我沉默了,原來從出生開始,東方梨就已經被舍棄了。仰頭,湛藍的天空被夕陽染成了一片赤誠的顏色,絢麗多姿。
「小梨想離開這里嗎?。」很突兀的,李墨白狀似不經意的開口。
我怔住了,十年來的努力,不就是為了離開這里嗎?壓下心里密集而來的驚喜,我奇道,「怎麼突然這麼說。」
這十年來我也漸漸的明白,李墨白不是這府里的人,雖然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一直陪伴在我身邊,默默的守護著我長大。可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悄悄的,不曾讓任何人發覺,且極為嚴格的管制著我,不曾讓我邁出這個院子一步。這就說明,即使武功高強如他,也有可做不可做的事情,那麼事到如今是為什麼。
「小梨相信師父嗎?。」李墨白上前幾步,直直的看著我的眼楮,不讓我有任何退縮的機會。
我無謂的笑了笑,同樣認真的看回去,迅速而堅定的點了點頭。要說最開始說沒有懷疑過他,那是不可能的,畢竟初到這個世界,這個世界的知識我一點了解都沒有,也沒有可以信賴的人,對所有的東西只能抱著懷疑的態度。可是慢慢的,接觸久了我也明白過來,李墨白對我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惡意。不僅留余力的教導我功夫,而且一直悉心的照顧著我的生活起居。我的心是肉做的,會哭、會笑、會感動,緊閉的心扉漸漸的被打開,讓他融入了我的世界。
一個人的演技再好,也不可能演上十年,所以我相信你。如果,我連你都不相信,那麼只有你一人的我,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意義呢?
「那小梨乖乖的吃下這個,其他的交給師父就好了。」李墨白溫和的笑著,慣例的伸手模了模我頭頂的發梢,遞過來一個乳白色牛女乃糖般的藥丸。
我看都沒看,毫不猶豫的接過來吃了。片刻功夫,沉重的困意襲上心頭,眼皮像是被人猛扯著一個勁的往下眼簾垂。
「睡吧,醒來之時一切都好了。」李墨白接過我下墜的身體,輕柔的安撫著,熟悉的感覺傳來,我安心的閉上了雙眸。
醒來之時有如洗過溫暖的日光浴一般神清氣爽,一股暖流在全身上下不斷的游離著,說不出來的舒暢。入目的不再是我那張熟悉簡單的木床,周圍也不再是早已看慣了的奢華裝飾,這里是一個古色古香的房間,物品的擺設都恰到好處,處處彰顯著精致而典雅。
哦,我的天!我骨碌碌的從床上坐起來,不可置信的往手上狠狠的掐了一下,定楮在看著眼前,真的不是我的房間。哦,我的天,我的神,我的如來佛祖觀音菩薩,你們終于听見我的祈禱了嗎?
太開心了!!!我忍不住的尖叫出聲,邊叫邊在房里不斷的跳躍著,「哈哈哈哈哈,我終于自由了,終于自由了,哦哈哈哈……」
「小梨。」李墨白推門而入,緊緊的拉住幾近瘋狂狀態的我不讓我再動彈。
我不好意思的閉上嘴,卻還是偷偷的抿著笑窩,笑著笑著,卻不知怎麼忽然落下淚來。晶瑩的淚珠滑過臉頰,順著脖頸滑過心尖,一發不可收拾。
李墨白沒有說話,只是伸手將我攬在他的懷里,任由我的眼淚濕了他的衣襟。
哭累了,我抬起頭來燦爛的微笑,「師父帶我出去看看吧,我從來沒有看過外面的世界呢?」
李墨白對于我翻書一般的轉變默了兩秒,伸手模了模我的發梢,「師父今天有些忙,你先在這里逛逛,有空了師父再帶你出去。」
完全不容質疑的語氣,我不滿的撇嘴,只好點頭同意,沒關系,來日方長,不急,哈哈哈哈……
抬腳欲走,李墨白伸手拉住我,指了指不遠處的木盆,「洗把臉。」
想起剛才痛哭了一場,自己的臉色肯定很難看,我听話的把臉洗了。迫不及待的往外走,李墨白又扯住我,「師訓還記得嗎?。」
「第一,不得在任何人面前展露真容;
第二,不可讓人知道身懷武藝,尤其禁止在人前使用武功;
第三,不得告知任何人與他的師徒名分;
第四,不得探查自己的身世;
第五,任何時候都不能離開這個院落分毫,即使院子起火也不行;
第六,習武練功,不得半途而廢;
第七,每天必須辰時起床,不到亥時不得上床睡覺;
第八,園外送進來的食物不得再吃;
第九,你的要求必須絕對的服從;
十,以上要求若犯一點當即挑斷手腳筋、逐出師門,不得有議。」
我沒好氣的背完,心里已經入熱鍋螞蟻一般在亂爬,有事就不能一次性說完嗎?
李墨白滿意的點了點頭,「第一條、第五條、第八條作廢,其余的即日生效。東方梨這個名字也不能再用,你自己想個喜歡的,也不能在人前叫我師父。」
這家伙,跟我在一起久了,說話的語氣都學了我的。「那我叫你什麼?一直以來不都是叫師父的嗎?。」
名字倒是很不重要,用回前世的姓名就好。
李墨白竟然認真的想了一下,笑的很是明朗,「叫公子。」
「公子?」怎麼都覺得別扭,我不滿的將李墨白上下的打量了一遍,「不要。」
李墨白溫和的看著我,燦若春風的笑容再次爬上他的嘴角,我幾乎立刻屈服在他的婬威之下,「只有我們兩個的時候,總可以叫師父吧!」
李墨白不語,率先走了出去,春末溫暖的陽光以及和煦的微風撲面而來,從來不曾有過的愜意,感覺自己馬上就要飛起來。
然而當看到眼前的景象時,我立時從雲端摔回了地面.這滿目高大筆直的梨樹,南邊的牆角邊一汪形狀似初一的月亮般的淺湖,一張石桌幾張石凳安靜的立在湖邊,不敢相信的看向西方,朦朧的樹丫之後果然可見一口細小的水井,就沿牆都種著一排矮小的月桂.
我後退幾步,緊緊的抓住李墨白的衣角,「師父,我不是還在左相府吧?。」
李墨白在我頭上敲了一下,笑容明艷,「再仔細的看看。」
我疑惑的回過頭,認真的看著前方逐漸的喜笑顏開。剛才粗看一下不甚清晰,此刻我卻看的很清楚。眼前的梨花是比冬天里的雪片還要潔白的色澤,一朵緊挨著一朵爛漫的開在枝頭,看上去是那麼的純潔無暇,潔淨的彷佛容不下一絲塵世里的塵埃。正東方的位置有一個半圓形的空心拱門,上面鏤空雕飾著六角雪片的圖案,連著門的是一堵白色的矮牆,牆上每隔不過半米就瓖嵌著一個菱形的窗戶,朦朧的透露出外面的多姿多彩的世界。
確定不是我生活了十年的地方之後我終于松了口氣,于是不滿的抱怨著,「干什麼把這里弄得跟那里一樣,嚇了我一大跳。」
「不喜歡嗎?。」不回答我的我問題,李墨白便走邊說道。
「那倒也不是,只是有些怪嚇人的。」說實話,這樣子的陳設雖然簡單了一些,可是單是成片的梨花一起盛放的場景,怎麼看都還是覺得驚艷。只是,總是看著同一處風景,總會視覺疲勞的吧。
邊說著已經走到了門口,一個穿著樸素的女孩低著頭候著,等我們出來恭敬的福了福身,「公子。」
「這是九月,我有些事情要處理,你先跟她在院子里逛逛,想要出去也可以。」李墨白說完根本不待我回答就帥氣的轉身離去,那速度絕對像是有人在他身後拿鞭子趕著。
我看看那個不時小心翼翼的抬起頭來羞澀的看我一下的姑娘,無語了。她那種無辜的眼神,簡直跟頭純潔的小鹿一樣,而且身體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顫抖著,就像我是一頭餓狼,隨時會張開血盆大口吃了她。
「你在這里呆多久了?」怕把她嚇昏,我也小心翼翼的問道。
「十五年了。」細弱蚊吟的聲音,帶著幾絲顫抖。
「我是說,你在這里站多久了。」指了指她現在多站的位置,看她抬起頭來的臉上一臉的無知,我忍無可忍,「你剛才是不是听見我在尖叫。」
九月臉倏忽變得通紅,怯怯的看了我一眼,又把頭埋了下去,輕輕的點了幾下。
就知道你听到了,不過不就是尖叫了幾下而已,至于這樣子嗎?我又不是老虎,「我不吃人的。」
九月驚訝的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卻又更快的垂下頭去,跟我干站一會,看我沒有往外走的打算,終于鼓起勇氣問道,「小姐有想去的地方嗎?。」
「我們出去吧!」來到這個世界十年,根本就沒有見識過這個世界是何種模樣,如今總算獲得了自由,自然是要去見識一下的。
「那九月帶路。」九月松了一口氣,悶聲不響的埋頭帶路,我幽幽的跟著,邊將這個院子打量了一番。整個院子的面積並不是特別大,卻因著樹木的排列與水石景的合理擺放顯得美輪美奐,即使是一個細小的不易察覺的死角都處理得相得益彰。
不過一會便到了門口,一扇朱紅色的簡易木門,一個看上去已有些年紀的老人搬了凳子坐在門邊,一條土黃色的狗懶洋洋的趴在他的腳邊休息,老人看到我們過來里禮貌的向我問好,土黃色的狗也站起來盯著我,卻沒有叫吠。
「這是李管家。」九月見我的神色有些迷蒙,立刻為我介紹著。
「您好。」畢竟這麼久沒有與別人接觸,我有些不知所措,雙手僵硬著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擺。
「小姐折煞老奴了,您隨公子叫老奴一聲李叔就好。」李叔眉宇之間雖然盡是看盡滄桑的睿智,笑起來的時候卻顯得異常的和藹。
「李叔。」我尷尬的笑了幾聲,踏到門檻之外不再言語。外面是一條有些年代的街道,青色石子的地面上盡是細小的裂痕,牆角處甚至還長滿了青苔。然而即使是這樣子的街道,也隔三差五的擺放著幾個簡單小攤,路上擠滿了衣著普通的人群,人人臉上都帶了安定的笑容,狹小的街道顯得異常的熱鬧與喧囂。
我在往下的台階前停住了腳步,終究還是沒有再次往下走,楞楞的看了一會,終是優雅的旋轉身子走回門內,「我們回去吧!」
那熱鬧的人群里,沒有已經習慣一個人的我可以立足的地方,即使勉強的擠進去,也只能顯得我更加的格格不入而已。
不屬于自己的地方,還是不去涉足較好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