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星光漸淡,躲入層層的積雲之後,連月亮都被掩去了臉龐。喧囂嬉鬧的聲音漸漸消失,只有那紅色的傳統燈籠,散發著微弱的燭光,照耀著某個街道里面死一般的沉寂的光景。
許久都沒人說話,夜的悲涼在我們之間彌漫,散發出一種淺淡的哀傷,難以言喻。
似乎是許久之後,李墨白伸出手來抓住我的肩膀,認真的看著我的眼楮,「小梨……」
幾乎是不管不顧的,我抓住李墨白放在我肩上的骨節分明的手掌,「李墨白。」
「我在。」旁若無人的,李墨白輕輕地回應著,血色的嘴角掛起溫柔的笑容。
抬起右手,堅定的指向站在一旁看不到臉的黑衣人,執著的看著李墨白,「如果,我殺了他,可以不怪我嗎?。」
李墨白微怔,在黑衣人輕佻邪惡地笑聲里搖頭,「小梨,咱們不可以殺他。」
「為什麼?」
「因為對我而言,他是個特殊的人。」
「那如果我是不小心呢?」沒有理會黑衣人藏在發絲下射過來的強烈視線,我依然看著李墨白紫氣氤氳不歇的黑眸。
「他武功高強,你不會武功。」
「那我殺他一萬次。」
黑衣人終于沒有忍住,狂笑出聲,笑聲輕狂帶著不可一世的傲氣,「一百萬次都沒有可能。」
「一億次。」堅定無比的聲音,我卻始終沒有去看黑衣人的臉,心里的某處,已經在拒絕承認黑衣人的存在。
「在那之前,你已經死在我劍下。」
「我要殺他。」
我不理會黑衣人,只是一遍遍的堅定著自己的決心,等著李墨白的回答。李墨白細長的眉梢蹙了起來,有些為難,「咱可以不殺他嗎?。」
我彎了眉梢,呼吸由急促變的紊亂再變成平和,心里的情緒微微平復,無奈的站到一邊,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努力的笑起來,對李墨白伸出手,「我們該回家了。」
「好。」李墨白掛上如我一般淺淺的笑,將右手遞入我手里,由著我拉著。
黯淡的光線下,我倆面對面的站著,我的眼里只有他,他的眼里只有我,仿若整個世界,只剩我們兩個。
十分滿意李墨白地反應,我毫不猶豫的轉身,任由長發在空氣里劃過長長的弧度。順著李墨白的視線偏頭看向一旁的屋頂,深深的嘆了口氣,「沁柳,我不想,我們最後成為敵人。」
在我出聲的剎那,一襲淺紫色錦衣的沁柳從屋頂飄落,坦然無畏地看著我,眼神漠然一如我們只是陌生人。
雖然總共相處才短短的幾天,然而形影不離的相伴,朝夕相處。雖然會因為發懶不想動而使喚她,卻未曾將她當做下人,而她總是那麼直爽,為那時的時光增添了不少色彩。
是我太自私了呢?還是……明明我是如此的喜歡她!
卻是如何都未曾想到,一切的一切,只是她刻意的接近,所有的歡笑都只是偽裝,甚至在知道我最怕蛇之後,也未曾猶豫將它送至我的眼前……
閉上眼搖頭甩去莫名的哀傷,忽然覺得眩暈,思緒有些渙散。不再去看她,我撩起藕色裙角的下擺,指著已經磨爛的繡花鞋對著李墨白蹙眉,「我鞋子破了,走不動。」
李墨白溫柔的笑,伸手揉了揉我依然凌亂的發梢,走上前一步在我面前蹲來,示意我趴上去。
努力凝聚著思緒,我嘟起嘴,雙手環胸,絲毫的不買賬,「我要公主抱。」
小時候,每當累了的時候,便經常要他用公主抱,抱著我在那個開滿紅色梨花的院子里,看著落日看著鳥兒歸巢。
那個院子雖然是我最不願回去的地方,卻有太多的回憶在那里留存。
李墨白無奈的起身,伸手食指點上我的額頭,顯然也是回憶起以前,眼里眉梢都帶著回憶的溫馨。蹲彎起腰,用公主抱將我抱在懷里,「都這麼大了,這麼還跟個小孩子似的。」
我緩慢地伸出手環住他脖頸,在他懷里左右的蹭啊蹭尋找著最舒服的姿勢,「我永遠都要做你的小孩子。」
「不怕嫁不出去?」旁若無人的,李墨白輕笑著打趣我。
「不怕。我長得就算不是傾國傾城,也絕對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想要倒貼的一大把,又怎麼會沒人要呢?」
「盡臭美。」
「難道我不美嗎?。」
認真了語氣,我抬手輕輕的撫上他紅腫的雙唇,溫柔的笑,「痛嗎?。」
李墨白搖頭,笑容燦爛,「不痛。」
「師父會怪我嗎?。」
「不會。」聲音頓了頓,李墨白的神色有些異常,「小梨可怪師父?」
「師父,如果哪天我嫁不出去,你又沒有成親的話,能夠娶我嗎?。」苦澀且艱難地開口,心里有些急切,我或許是察覺到了危機,無法再這樣等下去。眼前似乎蒙上一層藍色的薄霧,意識漸漸地渙散,怎麼都無法凝聚,感覺有些奇怪,我再次地晃了晃頭。
李墨白猛然頓住了腳步,身體僵硬,摟著我的手有些顫抖。似乎想要將我放下,卻在觸及我的臉時,變了神色。
「師父?」那表情太過復雜,像是壓抑著所有的情感,卻還是透露出幾分悲傷無力。我地笑容即將掛不住,意識漸漸地消失,卻還是沒有等到答案。想抬手暗暗掐自己一把,卻沒有氣力,無力的垂了下來。
李墨白收斂起所有的表情,輕柔如風的聲音微微的駐足在我的耳畔,似在承諾,「好。」
心猛然漏了一拍,意識終于再瞬間消散,陷入那無邊的黑暗之中。
李墨白突然仰天長笑,笑聲里慢慢都是淒厲,嘴角爬上一抹慘白的笑容。
我們之間,怎麼會有任何的可能?!
小梨,若你以後知道了真相,會不會怪我?
將懷里瘦弱的小人兒在懷里緊了緊,李墨白泠然的開口,語調里沒有起伏,「慕容兄,少城主的冊封典禮就交給你了。盈盈姑娘,請你帶我去慕容府邸,小梨她,危在旦夕。」
慕容兄妹皆是一愣,對今晚所發生的事情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慕容盈盈更是被李墨白的那個請字震的說不出話來。兩人快步上前,想要問問忽然之間怎麼回事,卻都在瞬間倒吸了一口冷氣。
風千情與沁柳見事情奇怪,也抬步上前,卻都瞪大了眼楮。
在李墨白懷里,剛才還在活蹦亂跳、低聲細語的人,此刻安靜的蜷縮著,細致清麗的臉龐比白紙還要白上幾分,沒有一絲血色存在的痕跡,整個人看上去甚至帶著細微的透明感,彷佛隨時可以消失在微風里。
若不是還有微弱的呼吸聲,會讓人誤以為,她已經不在人世。
慕容宮晨的臉色一變再變,慕容盈盈見到哥哥的表情當即蹙眉,幾乎是本能的上前執起女孩滑落在身側的手,弓起手指欲把脈卻發現她本紅潤的指甲上一片海一般的藍色,端的是詭異。又抬手翻開她緊閉的眼簾,臉色也是一變再變,不可置信的呢喃著,「‘藍華’,她竟然中了‘藍華’。」
又抬高聲調,厲聲的開口,「中了‘藍華’的人情緒不能激動,否則極易毒發,你明明知道,作甚還要刺激她?」
幽幽的目光看向那個已然處于痴狂狀態的紅影,慕容盈盈忽然覺得喉頭哽咽著,無法再說出一句指責的話。恨恨的刮了一眼一旁地風千情,又毅然回頭看了慕容宮晨一眼,與自家哥哥地視線在空中交匯後轉身躍上房頂,回頭對著臉色變得陰沉可怕的李墨白,「跟我來。」
李墨白慵懶的抬眸,黑眸里波濤洶涌,幽深似海,看向風千情的方向,濃郁的紫氣後一片厭煩的情緒,「如今,你可滿意?」
話音未落,人已經消失不見。
夜再次變得死寂,慕容宮晨也隨即的消失在夜色里,只余下幾盞美型的宮燈散發著弱弱的光芒。
黑衣人一直站在原地,發絲凌亂的在風中亂舞,許久才帶著鬼魅一般的氣息開口,「師兄,你莫非……」
卻終究沒有將後面的話說出口,只是搖頭,片刻之間,便失去了蹤跡。
夜,徹底的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