嫻雅看著宮女整好悌凳,自己便將一個軟枕墊到皇後的腰後努力讓她坐的舒坦些。又斟了盞新沏的茶端到皇後手邊︰「主子可要吃些什麼,剛起身只怕餓了。」
「新鮮點心不拘什麼拿些過來,讓人都退下去。這兒不要人伺候。」皇後挪了挪有些酸脹的腿︰「听見沒,到了這時候嫻雅這丫頭還是不肯叫一聲皇額娘。嫻雅在我身邊也是很寂寞,要是我沒空跟她說話就一個人悶著。你有功夫多來看看她,將來只怕就沒這麼閑適了。等她到了年紀,就要走了。」
安安看皇後這時候神色算是緩和下來,自己也跟著松了下來︰「嫻雅比我們都好,皇額娘偏疼也是應該的。只是安安有句話,說了額娘要怪就怪媳婦不會說話。」
「嗯,你說。」嫻雅命人端來兩碟御膳房剛做好的小八件點心放到皇後手邊,這才挨著安安在下面坐著。
「奴才承蒙皇父和皇額娘看重,指婚給五阿哥。是奴才吳札庫家莫大的福分,奴才只有殫精竭慮為阿哥打算才算是不負皇父和皇額娘一番厚愛。」一面想一面說,語速不由很慢︰「漢人講究三從四德,雖說咱們滿人家不要這些俗套子,只是既然奴才做了阿哥福晉少不得順著阿哥一些。」
皇後拿著一塊玫瑰花樣的餑餑咬了一口便放下了︰「這個還不賴,比前兒的好多了。你們兩個別光坐著,沒趣得很。」
嫻雅笑著拿過點心放到安安手邊,安安看了嫻雅一眼︰「皇額娘,既然阿哥只是想做個富貴閑人又何苦對阿哥說得太多。不如從了他的心思,阿哥和安安自然是感激皇父跟額娘一生一世。」
「安安這話,好像萬歲爺還不夠寵天申阿哥似的。跟弘歷比比,只怕是寵他更多。自然是不能跟六十阿哥比,你們都知道小阿哥的親額娘走得早。萬歲爺偏疼也是人之常情,至于旁的事算得上萬歲爺偏寵天申阿哥更多些。」皇後笑道︰「安安這話,我記下了。你說你要一世為晝哥兒打算的,晝哥兒的親額娘也是個好說話的主兒。看來這一對兒婆媳是不要我操心了。」
「皇額娘,若是皇父再說起阿哥有些荒唐行徑的時候,只求額娘多替阿哥描補描補。」安安跪在那拉氏面前︰「阿哥也有說不出口的苦衷。」
那拉氏頗為驚訝卻又帶著一絲贊賞,似乎在安安身上看到皇帝異母兄弟廉親王允祀福晉郭絡羅氏的影子。不過弘晝畢竟不會是廉親王,而安安自然也不會是郭絡羅氏。
「這話呢,我先听著。皇上是晝哥兒的阿瑪,自來是不會虧待自己個兒的兒子。有什麼讓晝哥兒自己去和皇上說,到底是女人家不要多問朝中之事。」皇後停了停,有些為難地看著安安︰「有句話,少不得囑咐你。」
「是,奴才謹遵額娘教訓。」
「晝哥兒到底是皇阿哥,便是你們少年夫妻跟蜜里調油似地。只是絕沒有只有一個嫡福晉的說法,日後有了側福晉庶福晉都是為了皇家開枝散葉。你要是事事在意的話,只怕不是一件好事。」皇後順勢看了眼一旁的嫻雅,這話與其是說給安安听倒不如是說給嫻雅听。
安安抬起頭︰「皇額娘,這件事雖說奴才打心眼里不高興,只是為了他絕不會做出失禮的事兒來。皇額娘放心就是。」
「你能有這個見識,很好。」那拉氏點點頭︰「有些事只要是自己心里想開了也就不算是大事,皇室中的女孩子都是這樣子過來。你我雖是婆媳,實則是一樣。」
「主子,五阿哥來給您請安。」身邊的大宮女進來稟道︰「已經在殿外候見了。」
「是不是,但凡是多留了一會兒就坐不住了。叫他進來。」皇後打趣道,嫻雅見狀先是一禮︰「主子,奴才告退。」
叔嫂見面多有妨礙,皇後點頭︰「去吧,今兒留著他們兩口子在這兒用膳。看看有什麼好吃的,到時候預備一桌家宴。再把六十阿哥也帶來,才說要和五哥一起玩的。」
「是。」嫻雅答應著退了出去。
嫻雅一直都是頗為羨慕安安和弘晝兩人,尤其是在皇後面前都是不加掩飾的親昵越發讓她心中泛起一絲莫名的悸動。早已注定是弘歷的側福晉,那日回宮看見的卻是濟濟一堂的妻妾。嫡福晉已經不是好說話的人,身邊人稍稍有些禮數不到都要看她臉色。有一日自己到了那里又是怎樣一番情形,高芸嫣和紋音都是美貌如花的女子。更兼著紋音已經生下長子,雖說是庶出也是長子。而且嫡福晉也是有孕在身,等自己到了只怕一切都是定局。
如今有皇後袒護著還好,只是皇後身子骨每況愈下這樣的好日子還有幾天?皇後曾跟自己說過,一定要看著自己到弘歷身邊去。不讓人欺負自己,只是有些東西明面上是看不到的。
看看帝後二人的情意,再看看弘晝對安安那般好,嫻雅心中越發不是滋味。有一天自己真的做了側福晉的時候,他會那樣對自己嗎?一個那樣識大體的賢妻外加那些美妾在身邊,一個稚齡女子憑借什麼去得到他的眷愛?
弘歷早間听到從圓明園到宮里辦事的太監傳話,皇帝命他趕往圓明園有重要事情吩咐。富察寶音剛懷孕沒多久,正是害喜厲害的時候。最近一段日子以來都是高芸嫣在伺候弘歷的起居,夜里也是多半歇在她住的偏殿里。
「主子這就要走?」高芸嫣拿來一件玉色的常袍給弘歷換上,帽正上瓖著一塊紅寶石,一看就是黃帶子的身份,這件袍子穿上去越發顯得玉樹臨風起來。
「從宮里到海澱還有好遠,要是晚間趕不回你們各自安置。」弘歷握了握她的手︰「雖是暑天,自己還要多加件衣裳。你身子弱,別著了涼。」
「是。」高芸嫣笑著給他端來一盞燕窩粥︰「先把粥喝了,空肚子趕路豈不是難受。」
「嗯。」弘歷坐在東邊炕上︰「福晉有了身子,懶怠動彈。紋音還沒滿月不能出屋子,所有的事都壓在你一個人肩上。要是顧不過來要說出來,你再要是不好我可找誰去?」
「正要和主子說呢,主子去園子里不如跟皇後主子面前說說。把側福晉從皇後主子跟前接回來可好?她可是能干精明人,又在主子面前待了這麼久。處世自然要不這些人強得多。」這件事高芸嫣跟紋音想了好久,只有讓嫻雅早些回來。雖說還是待年,也未必一定要在皇後跟前。
弘歷淡淡一笑,繼續抿著手里的燕窩粥。高芸嫣側著身子坐下︰「這件事只怕讓主子不好朝皇後主子開口。」
「倒不是不好開口,要她回來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皇額娘身子不好,最近一直鬧病。要是叫她回來,皇額娘那邊怎麼處?」弘歷吃了一塊芝麻餑餑︰「這些時候怡王身子也不好,皇父兩邊都在操心。不想再多事,這兒的事終究是小事。」
高芸嫣點頭︰「這是主子孝順萬歲爺和皇後主子,要是萬歲爺知道別提多高興了。」
「不過是兒女對于父母盡一份心罷了。」弘歷已經放下手里的碗箸︰「等會兒叫黃氏到福晉那邊去。听說昨兒又是一夜不安生,看來要請御醫過來瞧瞧。」
「是,等會兒就去傳太醫。」高芸嫣趕緊讓宮女進來伺候弘歷盥洗,自己立在一旁給他整理著衣衫︰「主子是讓誰跟著一塊兒去?王福做事有些推三不著兩的,怕惹主子生氣。」
「王福這個奴才總歸哪天我把他扔到慎刑司去,看收不收拾他。」弘歷咬牙道︰「這群太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高芸嫣趕緊賠笑道︰「原是我的不是,好好的又惹主子生氣。知道主子氣不順就不該提起這些個雞毛蒜皮的事情,時候不早了。要不還是讓王恆跟著主子過去?」
「就他吧。」弘歷也沒繼續說什麼︰「過會兒去看看紋音,只怕也是不省心。」
「只怕就是阿哥最不省心,要不哪能急著要往海澱去還有這麼多囑咐的。」高芸嫣婉轉一笑︰「再這麼著就不用去海澱了,去了也晚了。」
弘歷繃不住也笑起來,順手捏了捏芸嫣的粉頰︰「還說誰誰誰伶俐,我看啊誰也及不上你伶俐。好生用膳,等會兒餓著了沒人心疼。」
高芸嫣雙頰緋紅,頓著腳想要嗔他一句想了想還是忍住了。
弘歷騎在馬上,後面跟著一群太監和侍從。從九城中穿過,士農工商各色人等在眼前劃過。行行色色的人都有,有那些紈褲子弟提這個鳥籠子穿城而過,各自炫耀著自己手里的奇貨。也有人鼻孔下因為嗅鼻煙過多,出現了兩道蝴蝶翅膀似的黃痕。沒空也沒必要去看他們的手指,若是翻出來十有八九會是黃的可惡。
「主子,您看……」王恆夾了夾胯下的馬,順到弘歷身邊︰「五爺身邊的侍衛在這兒。」
弘歷定楮一看,果然又是弘晝身邊的人,看樣子這小子趁著皇父不在宮里,又偷溜出來閑逛了。「這會兒我沒工夫搭理他,叫個人跟著別叫他惹事。有什麼事,晚間要是我沒回宮就直接到園子里回我。」
本來弘歷也沒打算去管這個弟弟,只是皇父說長兄如父。放眼看去,皇父膝下自己已經是長子了。只能將弘晝好好看著,福慧是輪不到自己說話的。至于那個謙嬪劉氏所生的小阿哥,只怕跟自己的兒子一般大。也還用不著自己勞心,總之只要弘晝不出大紕漏也就夠了。
王恆早已悄悄命人過去,自己依舊是帶著一票侍衛跟在弘歷身後。看看日頭已經升高,想著距離海澱還有一段路程又出了城不必顧忌會傷到路人。狠狠抽了坐騎一鞭子,弘歷已經一個人走出好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