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就這麼一天天轉暖,阿哥所里所有的女人全都月兌下了厚實的夾衣。就連兩個做了母親的富察家女子也都穿上時新可喜,足以襯托出婀娜身姿的單薄衣裙。奼紫嫣紅的衣履似乎要和御花園里盛開的百花一爭高下。
新來的蘇蕙和金澄兩個漢家包衣女子似乎很得弘歷的歡心,而嫡福晉對于她們倆好像也青眼有加。甚至將一直空閑著的最後一處院落單獨闢給兩人居住,讓兩人在一個屋檐同受恩寵。
高芸嫣雖說已經是五個多月的身孕,但是幾乎沒有一天不見紅的。太醫雖然日日職守在乾西五所,也用了無數好藥。還是沒能保住高芸嫣月復中已經成形的男胎,為此在小月里高芸嫣幾乎哭壞了眼楮。
「格格,您不多睡會兒?」天邊剛泛起魚月復白,嫻雅已經擁著薄被坐在榻上。撩起一側的繡幃,杏兒正好端了洗臉水進來。
「睡不著。」腦後的燕尾兒跟入睡之際幾乎沒什麼分別,穿了一雙淡紅色繡花鞋嫻雅便起身坐到妝台前︰「昨晚是誰那麼好興致,直笑得左右人都听見了。」
「好像是後殿的蘇蕙格格。」如霜接口道︰「吵到主子了?」每日梳頭都是如霜的活兒,打開盛著各色收拾的紫檀匣子︰「主子只怕一夜都沒歇好。」
「先時睡不著,後來靜下來就好了」嫻雅對著鏡子用象牙篦子抿著鬢邊的幾縷散落的頭發︰「東側殿的格格,這兩天好些了?」
「昨兒奴才見到白玲,說是還弱得很。」杏兒鋪陳好被褥,看著嫻雅梳妝︰「主子想去看看麼?」
嫻雅搖頭︰「她身子弱,要是我去了只怕說話的時候又惹得她傷心。還是不去給她添堵好了,如霜過會兒給她送些雪雞紫米粥過去。」
「主子,玉沁嬤嬤過來傳話說是皇後主子急著要見您。」雨芯急急匆匆跑進來︰「已經回明了福晉,這會兒就讓您過去。」
「出什麼事了?」嫻雅一下轉身︰「是主子出了事?」
「不知道,只是叫您快去。」雨芯不明所以,看她還沒打扮好就趕緊跟著余下兩人一起給她打扮裝飾。
「走吧。」嫻雅對鑒仔細看了一遍,沒什麼紕漏便帶著三個宮女一起往外走。
蘇蕙和金澄兩人正打算去給富察氏請安,二進院里匆匆走出的人卻一下奪去了兩人的注意。為首的嫻雅清瘦高挑,穿著一件荷葉色的夾袍子帶著三個俏麗的宮女也不理人就讓外走。如此清麗的背影還是兩人第一次看見,匆匆的背影烙印進了兩人的眼楮也印在了心里。
「皇額娘!」進了永壽宮,往年這時候皇後都該去圓明園避暑了。怎麼這次到了這時候還沒走,別是出了什麼大事。
「來了。」皇後眼中沁滿了淚水,幾乎是要支撐不住的形容。
嫻雅有些驚愕,更多的是發自內心的驚懼︰「皇額娘,這是怎麼了。」
「和惠,和惠薨了。」皇後枯瘦的手指緊緊抓住嫻雅的雙手終于失聲痛哭︰「孩子還那麼小,不過才離了我幾天就這麼沒了。我一輩子總是在不停地送人走,我的暉兒,後來的六十。再到和惠,你說我是做了什麼了。」
「二公主薨了。」嫻雅倒退了幾步,淚水已經大滴大滴落在漫地的金磚上︰「還說要來跟我一起陪著皇額娘到園子里歇夏的,怎麼就薨了。」
「我的心都碎了,我自己生的養不大。幫別人養,也是養不大。怎麼就是這樣子不宜子孫!」那拉氏拽住嫻雅︰「你不能跟我一樣,不能叫人說自己不宜子孫的。那拉家不能再出一個這樣的女人。」
「主子。」玉沁看這樣子哭下去實在不是個事兒,皇帝已經是心疼得不行,要是看到久病的皇後又是這樣子只怕會生出軒然大波的。
嫻雅扶著皇後到軟榻上坐下︰「皇額娘,您先歇歇。和惠姐姐一向是最孝順的,如果知道皇額娘這樣子傷心只怕會心底不安的。您只有好好的將養身子,和惠姐姐才會放心。」
「主子,格格說得是。您就听格格一句勸,好好歇一會兒。」玉沁給皇後端來一盞烏雞湯,嫻雅看著有些不解︰「姑姑這麼燥熱的節氣,還讓主子吃這個?」
「太醫說主子身子弱,就算是這時候吃這些也不覺得大熱。」玉沁又將烏雞湯遞給嫻雅︰「不止是主子要吃,格格也得吃。上次回來跟主子說,你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主子就開始擔心,這會兒看見還是這樣真是叫人心疼。」
嫻雅眉間微微一蹙旋即回復平靜︰「平日也是這樣子,皇額娘和姑姑不必替我操心。沒事的。」
「我只剩下你一個了,能不替你想?」皇後紅腫著雙眼看著嫻雅︰「你是我佷女兒,沒有什麼比姑佷還親的。在這宮里你要怎麼過這余下幾十年?真的是要清清淡淡過一輩子?」
皇後知道這些事嫻雅絲毫不以為意,只是究竟是出了什麼事就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端著手里濃香撲鼻的烏雞湯,嫻雅淚水幾乎是不由自主地掉落進去。怕被人看見,趕緊拿帕子拭去。
坐在皇後的軟榻旁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嫻雅愣愣看了皇後一眼,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不到皇後這個年紀就會和和惠公主,或者是皇上身邊的那位曾寵冠六宮的年貴妃一樣。
「皇額娘,我要做跟當初年貴妃一樣好不好?」想到他對芸嫣那樣好,嫻雅只是覺得心酸。是不是他也會像對自己那樣對芸嫣?
皇後本來虛弱至極的人,听聞這話卻是怒不可遏起來。揚手當著所有人給了嫻雅一記響亮的耳光,周遭所有的人全都驚呆了。甚至連皇後自己都驚呆了,嫻雅手里的湯碗扣在地上。羊脂般的臉頰上頓時出現了五指印記。
「這樣沒出息的話怎麼會出自你口中!」皇後看著嫻雅︰「你是什麼身份,看到包衣女子受寵就讓自己變得這樣,我教你那麼多東西都白費了?」
嫻雅臉色蒼白,雙膝跪在皇後面前。幾乎是伏在皇後膝上︰「姑爸爸教的,嫻雅沒有一刻敢忘記。只是當他看都不看我一眼時,我比死了還難受。」
「那就當自己死了。」皇後撫模著她烏黑的發髻︰「想要對人心狠,就先要對自己心狠。如果不能過了自己這關,怎麼去勝過別人?」
跟著嫻雅前來的三個宮女早已是嫻雅不二的心月復,擔心皇後跟她說的話被人听了去。先前就退了出去在正殿明間外守著,玉沁把嫻雅扶起來。臉蛋上仿佛吹起一般紅腫起來,尤覺不忍。拿過一塊冰透的帕子給她敷上︰「過會兒就好了,主子下手也忒重了。」
「我是恨鐵不成鋼!一個妃子有什麼好羨慕的,你是讀書識字的人。難道還不知道什麼叫︰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的道理!?」皇後說這話時已經是氣喘吁吁了︰「我這身子熬不了多久了,這次和惠又沒了。叫我怎麼不心疼?若是你再起個什麼傻念頭,我還活不活了!」
嫻雅低垂著臉,始終將帕子捂得緊緊的。
「嫻雅,還早。不是計較這些事情的時候,雖說有人走在你前頭可是她能一生一世都走在那兒而不會停步嗎!」那拉氏撫模著被自己打腫的臉蛋︰「我還有一件事必須要做,原本也是在想用不用這麼謹慎小心。今兒你和我說的話,說明我想的並沒有錯。」
「皇額娘想做什麼?」嫻雅很少叫她姑爸爸了,至少在跟他一起之後真的無法再讓自己的心恢復平靜。
「玉沁跟在我身邊好多年了,我會在有一天讓她到你身邊去。幫著你一步步走到最後,不再是姑姑而是嬤嬤。幫著你護著你的嬤嬤。」皇後看著玉沁︰「你替我看著她,不許她有傻念頭。要是再跟如今一樣說傻話做傻事,就像我方才一樣狠狠地打她一耳光。打醒她為止。」
若是這句話是玉沁第一次听到必定會是嚇得魂不附體,可是玉沁沒有。只是滿懷不舍跪倒在皇後面前︰「主子,讓奴才多伺候主子些日子。奴才舍不得主子。」
皇後拉起兩個人︰「兩個人好好摻扶著走下去,沒有什麼會難倒你們。嫻雅,你會是弘歷這一生都無法放掉的女人。他對你如果真的抹殺掉的話,還會對你視而不見?不要在乎他在想什麼,那跟你沒關系。我新送去的了兩個人,你難道自己沒看出什麼來?」
嫻雅幾乎不認識皇後的笑,笑得十分詭異︰「她們怎麼了?」
「她們是格格月兌了個影兒,尤其是金家的那個女孩子。很多時候的神態都是跟格格一模一樣的,主子挑了好久才挑出來。」玉沁代答道︰「奴才那天當面看來著,像極了格格剛進宮時候的樣子。」
「姑爸爸……」嫻雅一下撲到皇後懷里。
皇後喃喃道︰「我要讓他雖然對你視而不見,其實你卻是無處不在的、要他別想擺月兌掉心魔。」
「是,我記下了。」嫻雅沉重地點點頭,這一世說什麼都不會再說出方才那種不知輕重的話來。因為自己既然是要做他的女人,那麼要做的就是將他身邊所有的女人全都打退。只留下自己,即便他想忘掉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