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晝一身行裝從城外騎著一匹蒙古進貢的千里良駒疾馳進城,也來不及回府更衣急匆匆就從神武門入宮。過了隆宗門直接到了養心殿外,正好王慶拭著汗水從里面退出來。
「王爺吉祥。」皇帝已經吩咐下來,只要是和王進宮立等召見。
「誰在里面?」弘晝也不管來人是誰,解下頭上的帽子扔給緊跟在後面的隨從。
「皇貴妃在里面,哭得淚人似地。」王慶最近還是第一次看見皇貴妃哭,婉公主除了和王福晉以外誰都不搭理。就是皇太後見了也是急得不行。,皇帝急召和王回宮就是為了讓和王在外看看有什麼合適的御醫,召進京來給婉公主診治。
「大公主究竟是怎麼回事?」弘晝揪住王慶的衣領︰「我走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怎麼就這幾天的功夫變得人都不認識了?」皇帝寫來的信看了,上面有些含糊其辭。反倒是安安寫來的家信里提到婉兒的事情,看得出來安安幾乎是哭著寫完的信。
「王爺,您先放手容奴才松口氣兒。」王慶臉被憋得發青,誰若是說和王是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嬌貴子弟真是沒有半分眼力價。
「說」弘晝紅著眼楮,狠狠踹了王慶一腳。才不管是不是皇帝身邊的大總管,安安信中有些含糊不好明說是誰使得壞。只是還是能夠看出來,必然是和敬使得壞。誰是姐妹行之間的小脾氣小性子,除了和敬還有誰?
「老五回來了?」皇帝在里面高聲問道,顯然是听見外面喧鬧不同于以往。
「是,臣弟回京。」弘晝整整衣角,接過听差遞上來的帽子戴好。跟在一瘸一拐的王慶後面進了養心殿︰「弘晝給皇上請安,皇上吉祥。」
養心殿西暖閣里面皇帝穿著一身常服坐在南面窗下的炕上,皇貴妃嫻雅站在一旁眼楮紅紅的。弘晝還是好多年以來第一次跟嫻雅見面︰「皇貴妃吉祥。」
「王爺吉祥。」嫻雅說話的聲音帶著顫抖,還是中規中矩跟弘晝還了半禮。畢竟是皇貴妃的身份,算是皇後的位子。跟弘晝見面也就是便成了皇家叔嫂見面的樣子。
「婉兒出了點事,除了你福晉以外誰都認不得了。朕找你回來,就是要看看這孩子還能認識多少人。再就是有沒有你認識的高明的御醫,不能總是這樣子下去。」弘歷皺著眉頭︰「看見朕除了會請安行禮,都不知道那兒還是朕的婉兒。」
「臣弟出京的時候,格格還是好好的。才不過月余就變得這樣,究竟是個什麼緣故?」弘晝有意裝傻,倒是要看看皇帝預備維護和敬到什麼時候。若是從皇帝口中說出是和敬所為的話,只怕和敬的公主也就是不用當了的時候。
「跟和馨姐妹兩個在皇額娘慈寧宮的花園里玩,和敬把原先別處的花盆和石板弄得移位了。婉兒就被石板絆住重重摔在地上,摔壞了腦子。」弘歷似乎沒有隱瞞的意思︰「和敬糊涂的叫人覺得可笑,嫡親的姐妹有什麼不能好好說一定要做的這樣才罷休。朕已經是饒恕她額娘犯下的錯事,居然有了要給她額娘報仇雪恨的心思還強加在自己親姐姐身上。朕豈能容他」
弘晝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還是一個公主的所為?要是到了奪嫡之爭的時候豈不是要血濺太和殿才肯罷休先帝朝那些事看得還不夠多?若是這石板砸在小阿哥或是和馨那樣的小格格身上,就不止是摔壞了腦子的幾句閑話就能了事的︰「皇上說得是,臣弟未免想到當年聖祖爺時候的故事,還只是公主就能有如此心事,倘或是阿哥只怕就是無父無兄了。臣弟不敢讓皇上治三公主的罪,只是也要防微杜漸。聖祖爺時候的故事不能再有了。」
听到這番話不止是嫻雅就是皇帝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氣,旁觀者清弘晝所想的恰好說出了皇帝心中這幾天都在一遍遍盤算的事情,尤其是弘晝說出來似乎解開了皇帝許久以來的心結。弘晝一直都是自己所忌諱的人,在自己君臨天下若干年後都無法放下。只是為了女兒弘晝放才肯提起是不是說明兄弟兩個原就沒有這個心結,是自己一直在懷疑他。
「這話朕想過,放在她額娘在這兒朕也不瞞著。先時朕總是護著她不過是念著當初皇後生養了三個,最後只剩下這一個最小的難免溺愛了她去。存下這樣子不可告人的心思,朕也是容不得。跟你說的一樣,幸而是個公主要是個阿哥只怕連朕能活著都是奇跡了。」皇帝冷淡至極的面孔看得叫人發怵︰「朕先時還是顧慮著皇太後只怕先時心底不好過,到底是老人家的孫女兒又是從小看著長大的。有這種不可告人的心思也是不能和老太太說去,只是沒想到這種事是不容于天下的。」
「皇上想得周全,臣弟還是想看看格格。到底格格如今變成什麼樣兒了,臣回京的時候巴勒珠爾听說是格格出事焦心的不行。只是統兵在外不能擅自回京,看來這孩子倒是待格格一片真心。」弘晝想了想︰「這還真是難得。」
嫻雅在旁邊幾乎又要哭出來,倘或巴勒珠爾日後見到婉兒是這樣子的話,會不會對女兒有了二心。那樣的話豈不是婉兒就算是嫁了出去也是要受人輕賤的,好好的一段姻緣一對璧人成了怨偶該怨誰去。
「好吧,你先去給皇額娘請安去。等會兒朕也過去。」皇帝瞥眼之間看見嫻雅憔悴的容顏,心中也不是滋味。
「臣弟告退。」弘晝看樣子也知道,趕緊退出了西暖閣。
弘晝剛一出去,嫻雅的淚水便忍不住掉下來。「朕心里也不好受,婉兒這樣子看著人心疼。昨晚上朕去看她,給朕請安後就是嬌怯怯地站在一邊。這哪里還是朕的格格,你說朕能不心疼嗎?。」
「皇上,婉兒從小就不在身邊長大。好不容易長大了回來了,就是這樣子一次次出事。那次在江南被人綁了去,還好這孩子機靈完好無缺的回來。後來差點又是一次出天花,有那個孩子受過這麼多委屈。指望著遇上像巴勒珠爾這樣出息的孩子,以後也能平平安安過一世。怎麼會有這樣子的飛來橫禍,要是可以的話就該把那塊石板子砸在我頭上。」自從女兒出事以來,淚水就沒有停過。和馨又是怯生生的模樣,幾乎每晚上都要抱著自己的脖子拍哄著才肯入睡。這樣下去只怕不止是女兒受不了,就是自己也是沒法子撐下去。
「好了,不哭了。」弘歷拿起手帕給嫻雅拭淚︰「你說的這些朕明白,如今要想的是怎麼治好婉兒的病。你說的沒錯,要是巴勒珠爾回來瞧見婉兒這樣子只怕日後會對婉兒不好。」
「婉兒這樣子看得叫人心疼,皇上可要救救她。」嫻雅一下跪在地上︰「我都不知道怎麼去面對婉兒,看著我的時候就不是從前的婉兒。我好想從前的婉兒,皇上。」
弘歷被她哭的心酸不已,一把將她拉起來摟在懷里︰「好了,千不是萬不是都是朕的不是。朕一定想法子宣全國最好的大夫來給婉兒治病,說什麼也要把從前那個婉兒找回來。」
弘晝到了慈寧宮,皇太後正好也在婉兒這邊看著婉兒吃東西。「皇額娘吉祥。」弘晝遠遠看見婉兒這樣子,並不覺得跟從前有什麼不一樣。
「阿瑪」婉兒剛巧抬起頭就看見弘晝,幾乎是跳著過來︰「阿瑪抱我。」
起初一句阿瑪倒是讓皇太後和安安驚喜了一把,這樣子的稱呼可見還是記得很多事情的。只是一句討抱卻又把所有人的希望打落谷底,都是指婚以後的公主都要下嫁了怎麼還會跟小時候一樣討抱。
「婉兒,來讓阿瑪瞧瞧。」弘晝把女兒拉到懷里,仔細端詳著女兒。一排劉海下居然隱藏了一道像條小蟲子一樣的疤痕,雖然不像先前那樣明顯只是這麼長一道疤,可是想想出事的時候會有這麼一條疤是一件多麼觸目驚心的事情︰「還疼不疼?」
「好多了。」婉兒窩在弘晝懷里︰「阿瑪,我們什麼時候回王府去?宮里不好玩,王府里有阿瑪額娘還有永璧,我要回去。」
「好,阿瑪帶你回去。」弘晝心里泛酸,如果女兒回不到那個明慧可人的婉兒也就罷了。只要她好好活著就是最好,從小就在身邊的婉兒除了不是自己骨肉以外還有什麼隔得斷這麼多年的父女情分。她什麼都不記得還是記得自己是她的阿瑪,這就足夠了。
「王爺。」安安挺著肚子過來︰「格格這兩天吃得不好,總是只吃了一點。皇太後勸了好久都沒見她多吃一些,王爺哄著她多吃一些才好。」
弘晝這才想起女兒的臉幾乎是瘦了一圈,端起放在一邊的燕窩粥︰「婉兒,阿瑪喂你吃東西。吃完了才許提回家的事兒,要不什麼都別說了。」這一情形仿佛又回到了婉兒小時候跟弘晝撒嬌的樣子。
「好,婉兒自己吃。」婉兒出人意料的端起碗,將一碗燕窩粥不用人勸很快吃完。隨手拿起帕子擦嘴,又抓起一塊玫瑰酥咬了兩口︰「阿瑪,我吃飽了我們家去。」
「等等,皇上等會兒來瞧了你才許走。」弘晝還在摩挲著婉兒額頭上的疤痕︰「要不被人說成是沒規矩,阿瑪豈不是被人冤枉了。」
「好,婉兒听阿瑪的。」婉兒乖乖在一邊坐好,皇太後一直在旁邊看著婉兒。小姑娘有著跟年紀極不相稱的童真,弘晝不像是皇帝那樣心急只是全心呵護著女兒。婉兒對弘晝夫婦的全心依賴就是也是數十年在皇家未曾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