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布騰巴勒珠爾此時身上不止是御前大臣的身份,更兼著內廷守衛的重任。新皇後在乾清宮受冊封大禮後,照例要在交泰殿接受滿朝命婦和妃嬪們的朝賀。接受過朝拜才會到坤寧宮主持中睽,行主婦職責。這時候巴勒珠爾便先到了坤寧宮外帶著一班乾清門侍衛清查過一遍,謹防著意外發生。
和婉扶著宮女的肩在廊下候著,余下的幾個姐妹除了和馨會在身邊寸步不離外多半都到西暖閣坐下,等著給母親磕頭。
「主子咱們家王爺悄悄給奴婢一個紙條兒,叫奴婢轉給主子。」翎子端著一盞燕窩粥過來,這是嫻雅特地吩咐的。
和婉的臉頰微微泛紅,也不好當眾打開。只是在廊下的椅子上坐下,喝了兩口燕窩粥將粥碗回遞給身邊的宮女。看著宮女下去,方才打開翎子送來的小字條。一抹笑容瞬時間掛在了臉上︰「去看看,後面廊下有人沒有。」
「是。」翎子笑起來︰「奴婢扶著格格過去。」
「你看著這兒,要是額娘回來速來報我知道。」和婉笑笑,扶著小宮女的肩膀緩緩往後面走,眼尖一下瞧見了。這種時候反倒是不能跟平時一樣過去跟著說笑。就算是嬌寵慣了,大規矩還是知道的。
「小格格。」翎子一轉身就看見和馨穿著朝服立在廊下,自己反倒是不好意思起來︰「格格她……」
「不是叫你在這兒看著額娘的,我坐會兒。」和馨故作不知的樣子倒是讓翎子安了心。
「巴巴的找我來,做什麼?」和婉看見丈夫一身莊重的朝服頂戴花翎,尤其是項間帶著的珊瑚朝珠益發是意氣風發的模樣。
「就沒什麼要跟我說?」巴勒珠爾打量著兩日不見的媳婦兒,眼角眉梢盡是笑意。
「你都知道了還來問我做什麼?」和婉笑著坐在廊下的欄桿上︰「我說呢,要不是為了這個還不來瞧瞧我呢。」
「真有了?」左近無人,巴勒珠爾干脆挨在和婉身邊坐下︰「多久了?」
「差不多三個月了。」和婉笑吟吟地︰「凌院正跟額娘說好得很,說八成是個格格。額娘說我糊涂得緊,自己又不是第一次做額娘居然還不知道。我還說那些時候怎麼吃東西吃得那麼凶,敢情是為著這位小格格要吃的。」
「你倒真是糊涂得緊。」巴勒珠爾握緊和婉的手︰「忙完這陣子,咱們回蒙古去。我知道你在這兒住的不安心,再說咱們要是在那邊住著也不會有這麼多事兒。」。
「都是什麼時候了還說這話,咱們現在是走到獨木橋上下不來的。年後皇父要帶著額娘往江南一趟,必然是在永瑜大婚之後。看樣子我是去不成的,你這御前大臣的身份少不得要一塊兒去。我總是有些擔心,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坤寧宮跟交泰殿隔得不遠,那邊的鼓樂聲聲聲入耳。和婉看著巴勒珠爾︰「你說該怎麼處才好?」
「若是你不安心,我不去就是了。」巴勒珠爾正色道︰「本來就不想往哪兒走,也不知道那種嫣紅柳綠的地方是什麼好去處。正愁找不著藉口,你恰好有了身孕豈不是天賜良機。」
「又在胡說呢,要是被人听見還當做咱們不知好歹,旁人求都求不來的恩寵就這麼著往外推不成?」和婉笑著整整他腦後的花翎還有胸前的朝珠︰「不是還早呢,說不定那時候我身子好了也跟著一塊兒去了。」
「你還是好好在家里呆著吧,就是這種時候到宮里來我都是心驚膽戰的。」巴勒珠爾在什麼事情上都能夠視而不見,唯獨對她不能。當初她受過那麼重的傷,機緣巧合才能救回來。婚後越發是知道這個女人不能離開自己的眼楮,要是些許損傷只怕自己真的受不住。
「哪有那麼嬌弱,這話叫人听見笑話。」服侍和婉的小宮女在不遠處站著,和婉看了巴勒珠爾一眼︰「你是放心不下我還是不放心我肚子里這個?」
巴勒珠爾聞言便有些變臉︰「這話怎麼說?」話未說完已經撢著衣擺起身︰「王妃既然是說了這話,本王也是無話可說。」話音未落,已經準備往外走。
「我剛說了一句不要緊的你就急了,可是生不起這氣的?」和婉跟著起身︰「若是這樣的話,下次不說就是了。」
「你不知道你這話慪的人難受,倒是說說這話是從哪兒听來的?信不過別人還信不過我不成?」听到她笑,巴勒珠爾算是回轉了些許顏色︰「你是個能把人嘔死的主兒,這時候還能跟我說這種話,要不是在這兒看怎麼收拾你。」一面說一面看著左右無人,上前把和婉抱在懷里緊緊摟著︰「不許再說傻話,如果沒有你我要什麼都沒用了。」
「瞧你,又不知道輕重起來。」和婉深吸了一口氣,這是他的味道誰也沒有︰「這是什麼地方,等會兒叫人瞧見。」
「放心吧,不會有人瞧見的。」巴勒珠爾湊在她耳邊︰「你皇父做老新郎呢,那個新娘子是你額娘。」
和婉啐了一口︰「這話只有你說得出來,快去吧等會兒該有人找你了。」
「要是晚間沒事,你就早些回府得了。」巴勒珠爾放開手,給她掠了掠滿翠鈿子上的流蘇挑子︰「今晚不當值我卸了差使就回去,昨兒夜里兩個小家伙回來找額娘的。」
「我知道了。」和婉依舊是順了順他腰間的朝服帶︰「忙完了就走。」
「公主,皇後主子的鑾駕已經出了交泰殿。」那邊看著的小宮女過來請了個安︰「外面當差的也在四處尋找王爺下落。」
「知道了。」巴勒珠爾看著小宮女︰「好生伺候主子,少不得你的好處。」
「奴才明白。」小宮女福了一福,和婉扶著她的肩先往外走。巴勒珠爾直到看不見和婉的背影方才轉了出來。
幾個公主集齊在坤寧宮廊下,全都是翹首等著和婉過來。不管怎麼說她不只是皇帝名義上的膝下長女,又是晉封為固倫公主的特例。哪怕在不知情的人看來,這份殊榮都是皇帝給予唯一健在的手足和王一家的隆恩。這知情的人哪有不是竭力奉承的,畢竟和婉是皇帝和新皇後的長女,對于這個女兒不論是帝後中的哪一個都是心存了一分歉疚在前。
「大公主,皇後主子鑾駕已經到了坤寧門了。」外面負責來回傳話的是承乾宮的掌案首領太監劉順兒。
「嗯,知道了。」和婉扭頭看看身後的姐妹們︰「咱們接駕去。」
嫻雅全副皇後的宮裝打扮,好像是二十余年都是在等著這一天的到來。不知道曾為六宮之主的額娘是否看見自己這般出息,額娘當初告誡自己的話言猶在耳。就算是做到了寵冠六宮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只有坐在這皇後的位子上同時成為皇帝心中不可或缺的女人,即便是得到榮寵不是最多,可是所有的東西都取代不了這個女人的存在,這才足夠。
「皇額娘吉祥,女兒們恭祝皇額娘千歲千千歲。」領著公主們行禮的是和婉跟和馨姐妹兩個,這也是禮部和光祿寺預先就商議妥當的。和婉自然是毫無爭議的領餃,和馨卻是帝後膝下嬌女,身份之尊貴不輸于那幾個同胞兄弟。跟和婉算得上是平起平坐的。
「都起來。」嫻雅身邊伺候行禮的是和王福晉,妯娌兩個這一下才算是舒了一口氣。這一天來得有多不容易,只有這兩人心里才是最清楚的。
「額娘今兒好精神。」和婉扶著母親的手,當初這個身份就應該是額娘的。到了今日才算是實至名歸,縱然是晚了些總比不到要好些。
「額娘瞧見你們都是好好的,自然是好精神了。」嫻雅握緊女兒的手,其實自己最初打起精神要跟富察氏斗上一斗就是因為自己的親生女兒不在身邊的緣故。如今看她大婚以後反倒是顯得益發容光煥發。做額娘的心里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值得欣慰的。
始終伺候在皇後跟和王福晉身邊的是永璧的嫡福晉和佟曦瀾,佟曦瀾到了交泰殿伺候這麼一場大禮儀才算是明白,為何天下人對于皇宮都是趨之若鶩的。原來這一場大富貴絕對不是尋常人能夠體味得到的,只有站在至高至上處才能懂得民間的建牙開府是何等渺小。就仿佛是自己,只有到了皇宮中才知道嫁入皇宮才有一日或許能夠體味到天下之母的尊榮富貴。
「女兒給額娘請安。」和婉手擎著羊脂玉如意在母親面前請了個跪安︰「恭祝額娘千秋萬壽,事事如意吉祥。」
「你們都是一樣的。」嫻雅心疼女兒有孕在身,是不好把這話當著眾人面前說出來。就是要說也要等到大禮完後,誰知道這麼多人里面有幾個是安了不可見人的心思。
嫻雅被人扶持到坤寧宮西暖閣寶座上坐下,和婉領餃帶著諸多公主和宗室之女在嫻雅面前行了三跪六肅的大禮。一時間衣香鬢影彌漫在碩大的坤寧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