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用茶。」嫻雅端著一盞新沏的碧螺春放到皇帝手邊,和婉已經滿月也從燕喜堂搬回了王府居住。皇帝的南巡還沒有結束,不過是在宮里歇上兩天之後,仍舊是要重新踏上南巡的旅程。
「嗯,東西都收拾好了?」皇帝看著清瘦了不少的嫻雅︰「朕看啊,你的身子未必吃得消。要不還是休息兩天再走,就這樣子去朕不放心。」
「婉兒好了,我什麼病都沒了。」嫻雅將兩碟點心推到皇帝手邊︰「一路上我總是給萬歲爺添亂,要不就讓他們跟著萬歲爺一起走。我還是留在宮里好了,別耽誤了萬歲爺的路程。」
「胡說,朕跟你兩個人回來的。怎麼著叫朕一個人去?」皇帝不樂意了,一下把嫻雅摟在懷里︰「你定然是不放心婉兒,所以說什麼都不跟朕一起走了?朕問你,你那晚在孝敬皇後靈位前許的願是什麼?怎麼婉兒會說听見了你的話,所以不走了?」
「我,我沒許願。」嫻雅縮瑟了一下,不敢把自己的話說給皇帝听。
「不會。」皇帝握緊她的手︰「你說給朕听听。」
「皇上听了不動氣,我就說。」嫻雅遲疑了一下︰「我在額娘面前許願,如果額娘保得婉兒無恙,我情願用自己余下陽壽去給了婉兒。我不能看著婉兒生下孩子以後就沒了性命,婉兒是我用性命換回來的,我舍不得。」
「那朕舍不得你,你該怎麼說?」皇帝壓低了聲音問道︰「難道只要婉兒,別的就什麼都不要了?」
「萬歲爺萬乘之尊,豈是嫻雅一個人可以左右的。」這句話嫻雅始終是不敢朗聲說,只好是壓低了聲音在皇帝耳邊低低說出來︰「只是嫻雅心里依舊是舍不得萬歲爺,但是這種舍不得只能是放在心里。拿出來會被人笑話的。都是這麼多年夫妻了,豈能說輕易割舍。」
「還好,你肯跟朕說出來。」弘歷在嫻雅的鬢邊慢慢磨蹭著︰「朕跟婉兒說了,只要是她身子好了的話,就讓帶著小格格跟著咱們一處去。你不能離了她,朕不能離了你。」
嫻雅沒想到皇帝會背著自己跟女兒這樣商量,不過皇帝居然肯這樣替自己打算,還真是想不到的意外之喜︰「皇上這麼說,我益發是無地自容了。難道我一把年紀了還要霸著萬歲爺不放不成,瞧瞧咱們家阿哥格格們都是多大了。」
「那就霸著不放吧,朕也沒說你的不是。」皇帝抱緊了她︰「今兒還在這體順堂睡一宿,就只有朕跟你兩個人。明兒到了外頭,只怕又是不少人跟在左右伺候。到時候又是不得空兒,你但凡是看到婉兒的話,別人就都不在你眼里。」
「萬歲爺這是跟自己的女兒吃味呢?」嫻雅伸手給皇帝解著領口的紐絆︰「這可是笑話了,要是傳出去的話豈不是被人笑壞了。」
「笑壞就笑壞,朕還怕人笑話。」皇帝握緊她的手︰「你少在這兒放火,等會兒熄不了你可不興討饒的。」
「討饒啊?」嫻雅笑著給皇帝解下了外袍,里面一件貼身的玉色長褂。嫻雅微笑著在上面模了一把︰「萬歲爺可是瘦了,常說我單薄。我瞧萬歲爺也是單薄的緊。」
「單薄,你敢說你男人單薄?」皇帝挑起一側眉毛︰「朕怎麼沒發現你這些時候膽子越來越大了,都敢說朕單薄還敢笑話朕不行。朕要是今晚不讓你討饒,朕看你以後還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了去。」
「萬歲爺,您可是不興說嘴的。」嫻雅咯咯笑個不住︰「光說不練是假把式。」
「好啊,你敢笑話朕是假把式。」皇帝一把將嫻雅摟進懷里︰「就是要你看看什麼真龍天子,要不還不知道你這嘴里還有什麼話是說不出來的。」
上一次皇帝將朝中大事都交給永瑜和巴勒珠爾處理,又讓弘晝坐鎮京城,一應事務很是妥當。這次又帶著婉兒母女兩個一同出京,縱然是巴勒珠爾不舍,只是帝後夫婦說什麼都不放心長女再留在京城,也唯有順從了帝後的意思,讓和婉帶著還在襁褓中剛滿月的小女兒一起離開京城,往江南走。
「瞧瞧,這孩子生得真好。」嫻雅逗弄著乳母懷中的小外孫女,沒有了牽腸掛肚,說話都是帶著笑意的︰「小時候馨兒也是這麼個樣子,見了什麼都是睜著圓溜溜的大眼楮四處看。」
「格格,你額娘上次出來可是見了誰都沒有一句話說的。看來你這個格格的面子可是比阿瑪大多了。」弘歷一身閑適而普通的玉色常袍,已經是進入中年,再不復當年的清 頎長。不過依舊是身形健碩,同色的瓜皮帽上瓖嵌著一枚玉霞色的帽正,看上去即便是不是為官做宰也是世家子弟的打扮。
「阿瑪還跟女兒吃味?」滿月之後又經過太醫精心調理的婉兒,絲毫看不出大病初愈的模樣︰「額娘,您還是好生哄著阿瑪笑笑吧,等會兒又是女兒的不是了。」
「就沒見過這樣子的父女倆,難道額娘還能偏了誰不成?」一家三口坐在船頭,這一次沒有走旱路,只是沿著運河任由大船慢慢向前︰「這兒風大,把孩子抱到里面去。等會兒別招了風寒。」嫻雅吩咐乳娘道︰「看著孩子的時候,驚醒些別讓格格總是牽著掛著。」
「是,奴婢知道。」乳娘答應著進了船艙。
「馨兒跟多爾濟這一路上可就熱鬧了。」皇帝忽然笑起來︰「先時倒是沒想到這件事,居然就把馨兒留在那邊了。永瓏寫來的信上又是一個只字不提,倒是不知道這會兒還是不是在山東境內。」
「有皇額娘看著,自然是不會有什麼不妥。」嫻雅倒是不擔心這件事,皇太後身邊的誠嬪跟佟曦瀾兩人,如果是遇到婉兒的話說不定還能興風作浪一陣子。畢竟婉兒看上去是個面軟心活,就像所有人看自己的情形。只是和馨就不一樣了,有什麼不好的一定會說出來。而且不會擔心會讓什麼人當面下不來台。
「額娘,等回京以後別是就要給馨兒指婚了?」運河上風大,和婉還是穿著厚實的夾襖只怕著了風寒︰「听凌國康給倩兒請脈說是,這一胎一定是一舉得男的。」
「那就好。」嫻雅看看皇帝專心垂釣的側臉︰「大阿哥三阿哥都是做了阿瑪的人,就連永瑆也是做阿瑪的。偏是咱們永瑜,還是這第一個。」
「額娘,有了這一個難道還愁以後別的?」婉兒坐在母親身邊,如雲的青絲挽成了漢家婦人的樣子,一旁的嫻雅穿著一件玫瑰紫的後比甲。不知道的人看上去,這一對母女實在是太年輕。而和婉也不像是有了三個孩子的母親,最多是剛成婚不久的小婦人。
「倒是這話說的是真的。」嫻雅笑笑,看著泛起新綠的兩岸景色︰「也不知道這位四福晉在皇太後身邊伺候的怎麼樣,只是听說不太投了皇太後的緣法。說話行事總是叫人不舒坦。」
弘歷扭過臉看著嫻雅︰「你就甭操她的心了,皇額娘跟她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戚,還能挑自己家女孩子的不是?還是想想和馨那個脾氣,最歡喜一個人在外面搶陽斗勝。不說旁的,就是永瓏也未必轄制得住她。至于多爾濟未必不依著她的意思,真要是弄出個什麼紕漏;來看是怎麼收拾。」
「其實五丫頭要是不在咱們身邊也還好,有時候有意叫咱們這做爹娘的看著她,才做出種種事端來。」嫻雅瞧著船老大從後面過來︰「給您添麻煩了,我們家人口多,實在是沒法子。」
「四女乃女乃這話太見外了,您給小人的船錢小人在這運河上起早貪黑跑一年也賺不回來。」船夫很謙遜地說道︰「這是您家大少女乃女乃?」
「不是,是我們家大姑娘。大少女乃女乃跟在老太太邊上先前到了山東,等著我們過去。」嫻雅一手撫模著女兒的手︰「她身子弱,我們家老爺和我都不放心。」
「瞧您,這哪像是有了這麼多兒女的人,剛才我們內掌櫃的還和我說,要我問問老爺和您,這晚上預備些什麼吃的。只怕到了夜里,船上冷得緊。要不等會兒讓我們二小子給老爺預備兩壺暖酒,也好去去寒氣。」
「老爺,晚上要不要給您單單預備兩壺暖酒?」嫻雅笑著到了皇帝身邊︰「我看您這麼做了一兩個時辰了,也沒瞧見一條魚兒上鉤。要是指望著您釣上來的魚晚上拿來下酒的話,只怕我們都要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酒還是不用了。」皇帝扭過頭看著船夫︰「有新鮮的魚兒預備兩條就好,我們家這位四女乃女乃成日就會笑話我這做老爺的,肩不能抗手不能抬的。」
嫻雅和婉兒兩人捂著嘴笑起來,和婉壓低了聲音︰「額娘,阿瑪什麼時候這麼會打趣人了?要是換個人听見,還不知道這麼說呢?」
「所以你阿瑪寧可是咱們娘倆在這兒,也不叫別人跟著。」嫻雅抿嘴一笑,正在說笑著前面不知什麼時候出來一條烏黑的大船攔在河道中間,搶佔住必經之路。誰也別想過去半分,扭頭一看,方才還是一臉笑意的船老大仿佛秋天霜打的茄子一樣。
「四爺四女乃女乃,您二位先帶著您家大姑娘到船艙里頭歇歇。過會兒等這兒沒事了,您在出來坐坐。」半是乞求半是商量的語氣,一听就知道里面有著不能說出口的隱衷。
中斷的南巡開始了,沒想到剛一出門就遇到了貴人。乾隆爺是不是也太容易讓人主矚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