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額娘聖明,早間媳婦吃的時候也是這麼問的。說是這里面做餡兒的蘿卜是用地里現采擷下來的蘿卜做成的,不像是咱們御膳房里的東西,都是經過多少人運轉才進了宮的。要是那樣的話,只怕就沒有這股鮮氣了。」嫻雅一面說一面往皇太後面前的小碟里夾了一個︰「若是皇額娘進的不賴,媳婦就叫人好好學會這門手藝。等回宮以後也好好生伺候皇額娘進膳。」
鈕鈷祿氏被嫻雅說得一時丟開了站在一旁的誠嬪,津津有味吃著鮮香可口的蘿卜酥餅︰「別說,還真是不錯。也難怪你說不賴,在宮里就是做不出這麼好的東西。」
「媳婦也是這麼說,皇上昨兒說皇額娘進膳不香,想是宮里的廚子不肯用心巴結差事。若是這次在外面能夠尋模著一個出息的廚子,又能夠知道皇額娘的口味,就傳了進京去。能夠給皇額娘換換口味,也是沒白出來一次。」嫻雅賠著笑,手里端了一盞芡實熬的粥到了皇太後手邊︰「皇額娘,這兒的芡實粥實在是不賴。有人說啊,這芡實多多吃了,尤其是上了年紀的人,能夠長生不老的。」
「長生不老,活著做老妖精了去?」鈕鈷祿氏忍不住笑起來︰「你的嘴啊,這麼多年都是跟抹了蜜似地,誰也比不了你去。怪不得都說是皇後賢惠,就是惜老憐貧也是做得極好。那天還有人跟我說,你啊是少有的賢惠皇後。」
「皇額娘這麼說,越發是臊得媳婦沒出站了。」嫻雅微微一笑︰「皇額娘,要是覺著不賴的話,媳婦可就替您做主把這個廚子留下了?」
「留下吧,沒什麼大事兒。」皇太後少見的吃了兩個酥餅,還喝了半碗粥︰「在你這兒吃得飽飽的,等會兒回去了我倒是不用再吃別的什麼。也罷了我叫馨兒陪著我溜溜去,只要是存了食只怕下午又不得安生了。」
「是,媳婦送您出去。」嫻雅扶掖著皇太後的手︰「這船上到底是太窄了,讓您連個遛彎的去處都沒有。等過兩天到了曲阜那邊,皇上說要去拜拜孔夫子。媳婦也能跟著您多見見世面了。」
「這倒是個好去處,你接著問她。怎麼罰她都不為過,哪有這樣子說話辦事的。這幸而是在這兒,要是到了皇上面前或是在外人看了去,還以為宮里都沒了王法了。」鈕鈷祿氏看也不看跪在一旁的誠嬪,帶著自己的宮女出了嫻雅的寢宮。
嫻雅微笑著進來,蓮子已經是帶著人收拾出來干干靜靜的膳桌。將一盞清茶放到桌上,嫻雅在交椅上坐下︰「方才皇太後說的話你可听見了,這不是我要難為你,生得出去丟了宮中上下的臉。就是為了這個,我也不能不罰你。」
「主子,主子饒了奴才吧。」誠嬪收斂起剛才的驕橫,跪在嫻雅腳邊︰「奴才是一時糊涂,以後再也不敢了。」
「這話我可是不敢信,皇太後進來之前你是何等唯唯諾諾。可是片刻之間就換了一副形容,真不知道跟誰學的本事,若是我略略差了一點,只怕這會兒跪在當下的不是你而是我了。你說的話可是字字句句都是刺在人心里的,怎麼皇上臨幸你我就不高興了?這話你听誰說的?」嫻雅慢慢剔著指甲︰「皇上與我多少年夫妻,你才來了多久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起來。有些話你打量著我不知道,說起來都是肆無忌憚的是不是?那你可是錯想了心思,我到底是先帝爺賜給皇上的潛邸側福晉,這是玉碟上寫的清清楚楚的。你想越過我去,這輩子想都別想。」
「方才在皇太後面前,皇後你是何等溫惠賢良。皇太後剛走,皇後就是換了一副形容。奴才也是第一次見到。」誠嬪口齒伶俐還真是嫻雅沒想到的,不過這也好總比以後發現的好。
「怎麼,我這麼做皇太後並沒有說不妥。可是你的變臉皇太後就是說了不妥,連自己家的女孩子都不顧了,不知道是不是你丟了皇太後的體面。皇太後都不願管你了,我卻不能不管你。日後傳了出去,丟的是大清國的臉面。」
「王福壽。」嫻雅喝了口茶︰「宮規上怎麼說的,告訴誠嬪知道。」
「回主子的話,誠嬪所犯的錯不止是禁足和發俸。還有貶黜為答應,遠遠到景祺閣住著。」王福壽磕了個頭︰「大清祖制,誠嬪如今用的各項鋪宮用物和宮女太監全都收回,不再有宮人伺候。」
「既然是沒有宮人伺候,那就做個宮女子好了。」嫻雅微微一笑︰「我這六宮之內沒有人用得著她伺候,遠遠打發到避暑山莊去。哪兒還有幾位康熙爺年間犯了大錯的宮女子,到那兒跟她們作伴去。」
「主子,主子奴才不去避暑山莊。主子,奴才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亂說話了。」誠嬪听到嫻雅這話,已經是嚇得汗如雨下就勢跪在地上給嫻雅請了個蹲安︰「奴才知道自己錯得無以復加,主子大人大量不計較奴才的錯兒,奴才感恩不盡。奴才還小得很,要是這會兒就到了避暑山莊的話,豈不是一生就這麼毀了。」淚水仿佛下雨一樣,不知道要跟嫻雅說什麼才能挽回這個錯兒。
「你留在宮里就沒毀?」嫻雅淡淡一笑︰「我倒是不知道你哪里來的信兒,知道自己留在宮里就能得到皇上的寵愛。既然是要你走自然就要走得遠遠的,我這兒說什麼都不會容下你的。」
「主子,奴才知錯了。奴才再不敢這樣子冒冒失失了,情願在主子跟前做牛做馬一輩子伺候主子。主子開恩留下奴才吧。」誠嬪跟著走到嫻雅腳邊︰「主子饒了奴才這次吧。」
「王福壽,一個宮女子敢在我這兒這麼做,你這個敬事房總管不要腦袋了?」嫻雅手指甲上的金護指重重扣在炕幾上,發出叫人心驚膽戰的聲音。
「奴才不敢。」王福壽已經叫人帶著幾個身強力壯的粗使宮女進來︰「帶下去。」
「慢著。」嫻雅好像是想起什麼事︰「不要讓她再見了皇太後的面,等會兒把前兩日失足溺水死的那個宮女尸首裝好,回稟皇太後,就說誠嬪羞愧難當,不敢再見皇上和皇太後的面,已經落水而亡。給那個宮女準備一套上好的裝裹和彩棺,盛殮好了叫人沿途護送到聖水峪妃園寢按照嬪的位份安葬。」
「,奴才遵懿旨。」王福壽自己脊梁骨上嗖嗖冒出不少冷汗,皇後這一招真是叫人大開眼界。以前什麼富察氏皇後利害也好,高氏刁蠻也好,可是誰的手段趕得上皇後分毫。頃刻之間,誠嬪連入葬皇陵的資格都沒有了,一個失足落水的宮女取代她的位子,葬入了皇帝萬年吉地旁的妃園寢里面,而她將是避暑山莊那麼多白頭宮女中的一個。
「主子,饒了奴才吧。」誠嬪還沒有想到王福壽心里想的這麼多,只要能夠留在宮里就還有活命甚至是重新得到皇帝寵愛的一天,要是離開紫禁城的話,就再也別想回來。
「今兒就送走。」嫻雅厭惡地擺擺手︰「留在御舟上,沒得丟人。」
「奴才知道。」王福壽請了個跪安看著宮女們把她押了出去。
嫻雅看著誠嬪的背影,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額娘吉祥。」婉兒抱著女兒進來,誠嬪被拖出去恰巧遇上了。冷冷看了一眼,皇太後不是巴望這鈕鈷祿氏一家在宮里能夠呼風喚雨嗎,再出一個正位中宮的女主,看樣子是不能了。
「瞧見了?」嫻雅渾不在乎地坐到旁邊,抱過粉雕玉琢的小格格︰「額娘這麼處置她可是對的?」
「額娘,早就該這麼對她。甚至是太輕了,做什麼要打發到避暑山莊去。直接打發到關外去,與披甲人為奴才是好呢。」和婉看女兒打了個小呵欠︰「額娘,您瞧這孩子怎麼生得是越來越難看了,真是不知道像了誰去。」
「什麼叫做越來越難看,這麼好看的格格還說生得難看?」嫻雅笑起來︰「原先是想著要打發到關外去的,只是她到底是你皇父的嬪御。況且還不知道有沒有懷上孩子,如是有的話在這一路上也能看出來的。」
「難道還要叫她生下來不成?」和婉馬上道︰「那可不成,日後想起來只怕還真是了不得了去。」
「王福壽要是這點見識都沒有,什麼差使都不用干了。」嫻雅冷冷一笑︰「我想他也不至于這麼糊涂,都這把年紀了難道不想原品休致?真要是不想,我倒是不攔著他。」
「想著也是沒這麼糊涂的人。」和婉笑著在母親旁邊坐定︰「額娘,馨兒今兒一大早就跟著阿瑪出去了,這是到哪兒去了?」
「不止是你阿瑪還有拉旺多爾濟。」嫻雅笑起來︰「回去就該指婚了,雖說是說定了。要是馨兒不答應也是沒法子,這是跟你當年一樣的,只要是你們願意就好。」
「額娘,咱們什麼時候回去?」和婉看女兒在母親懷里動也不動,很是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