嫻雅看皇帝胃口不錯,熱氣騰騰的一品鍋散發出誘人的香氣。轉手給皇帝盛了碗鍋里的熱湯︰「這是用當年的野雞崽子跟咱們關外的榛蘑一起做的湯,這時候吃既不油膩又覺著可口。這兩日都是沒什麼好吃的,也沒敢往萬歲爺那邊送菜,只怕是萬歲爺不歡喜。可巧萬歲爺今兒來了,又是這麼個湯正好可以嘗嘗鮮。」
「听你這話說得,朕不過是幾天沒來胃口也不好,進膳也不香了。看來朕還是天天回來住好了,要不真是朕的罪過大了。」皇帝喝了一口暖融融的湯,頓時覺得四肢百骸無一不是舒坦。比起這些時候在舒妃和慶妃處進膳吃的那些東西都要可口︰「有件事,朕倒是要跟你說一聲。」
「是。」嫻雅吃了兩口玉田胭脂米熬的粥,夾起一塊小面餑餑放到皇帝面前︰「萬歲爺說什麼,我听著。」
「舒妃有喜了。」皇帝看了眼嫻雅︰「朕想著你這些日子心里不舒坦,找個合適的日子口再和你說。要不豈不是給你心里添了不痛快?」
「我是那麼小氣的人,要是這樣子的話還真是萬歲爺錯看了人。」嫻雅淡然一笑,在宮里雖然是寸步不出,總是能夠從旁人嘴里知道一字半句。舒妃這幾年都是小心謹慎的伺候皇帝,早年因為跟巴林氏的恩怨,好容易懷了個阿哥居然在五個月的時候有了半產之癥,就那麼小產了。比自己這次更可惜,好歹自己有了三個阿哥兩個公主,她卻是一個都沒有。這麼多年才有了身孕,就算是不為了圖一個賢德名聲也不能讓鞏俐再出這種事兒。
「就是知道你不是個小氣的人,朕才能是放心跟你說。」皇帝握緊她的手,另一只手略過她的鬢發︰「有時候有些話只能是跟你說,跟誰說都不算。」
「因為我是皇後,是注定要跟萬歲爺一路走過去的人。」嫻雅低頭看著皇帝的手指︰「皇上,您還記得當初在永壽宮外的西二長街上。我想著要回家去,必須要往順貞門出去,結果是越走越遠。可巧遇到萬歲爺跟五爺了,要不是遇到萬歲爺只怕就是等到宮門下匙也出不去。」
「那天的雪好大,跟今兒一樣。」皇帝笑起來︰「朕可是記得清楚,不知道是誰差點把腳崴了。後來學著穿花盆底的鞋,又是把腳給崴了。朕就鬧不明白了,怎麼你就跟你的那雙腳不得勁兒?」
「小時候看著別人走得挺好,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就想也學著那樣子。沒想到自己不止是不會,還走得一塌糊涂。」嫻雅也忍不住笑起來,正要說什麼看到如意在外頭探頭探腦︰「怎麼了?」
「奴婢回主子的話,方才舒主子*里的人來回話,說是舒主子小產了。」如意在帝後面前毋須行大禮,貼身的宮女太監每日都見,除了帝後兩人生病傳太醫請脈之後,痊愈的時候宮女太監才用得著行大禮磕頭。
「胡鬧」嫻雅驚愕之余帶著一絲警惕,宮里真的是沒有一絲人情在里面。尤其是這些後宮的主位們,不會放任別人有任何機會往上走。明知道這幾年宮中都沒有過皇子公主降生,自己這個是疏忽了。可是舒妃那個應該是皇帝在內都是小心呵護著,怎麼又出現了這種事情。
舒妃是瓖黃旗的秀女,娘家是滿洲八大貴族的葉赫那拉家。都是那拉氏一族,所以自從她進宮以後都是多加看待,只是因為上次小產殞了皇子,也就這麼幾年都是停在妃位上都動沒動。難道是因為知道她有了身孕,一旦生下皇子或是公主就有晉封的可能,才會有人下此毒手?
「怎麼回事?」皇帝陰沉著臉看著如意︰「去叫那個回話的人到朕這兒來。」
「是。」如意看著帝後兩人都變了臉,皇帝那張臉跟那天看到皇後小產的時候一樣難看。也不敢依仗著自己平時在帝後面前得臉,就在這時候撒嬌。請了個跪安趕緊退了出去。
皇帝臉色陰沉,一雙眼楮夾雜著隱隱血絲︰「好快的手腳,昨兒朕才讓人拿來了平日診脈用藥的冊子,看了一遍並無大礙。怎麼會是一夜之間就變得這樣?總部會是一夜之間就出了什麼誰也想不到的事兒了?」
「總要找太醫來瞧瞧,還真是蹊蹺。園子里素來都是安靜祥和的,舒妃的性子也是個安穩平和,這麼些年都沒見過她跟誰紅過臉鬧過別扭的。」嫻雅腦海中閃過一張張面孔,忽然在一個地方停住,目光停留在一張臉上。
那張臉一樣都是花顏月貌,甚至比之于宮里所有的妃嬪都要出挑很多。但是轉過臉,只要是背對著皇帝跟自己的時候就是另外一張臉。
「奴才給萬歲爺請安,給皇後主子請安。」來回話的是舒妃宮里的掌案太監,嫻雅認得他。這是王福壽的徒子徒孫一輩兒,上次還在自己面前說了好些好話,才給了他這麼大的一個體面。
「你主子那兒是怎麼回事?」嫻雅看了眼皇帝,皇帝臉色就像一個鐵板,難看得叫人從心里害怕。嫻雅背著人握了握皇帝的手,皇帝抬起頭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嫻雅這才開口︰「你是延禧宮的掌案太監,什麼事兒只要是進了延禧宮就在你的眼楮里。這些時候我精神短了,沒空搭理你們的事兒,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舒妃有孕,這是多大的事兒,誰不是提著腦袋當差?好端端的小產,你們這些人是活膩了還是覺著自己腦袋長得太好了,想要拿下來轉轉?」
「奴才不敢,萬歲爺主子娘娘饒命。奴才有下情回奏,求萬歲爺主子娘娘開恩。」掌案太監撲通一聲跪倒在帝後面前︰「奴才的主子在宮里的時候,歇得好進得香。打從前兒奉萬歲爺口諭進了園子,在松鶴軒住下後就是覺得不如前些時候好。萬歲爺前些時候去看主子,也好進得香。只是打從今兒一大早開始,主子就是說渾身上下不受用。過了上午進過午膳,就說是肚子不舒服。再等太醫進宮請脈以後,下紅不止把宮女子嚇得臉都青了。太醫診脈,說是主子小產,兩個多月的身孕就這麼沒了。」
嫻雅愣住了,兩個多月的身孕正是最不穩當的時候。尤其是舒妃曾經小產過,到了這時候越發是要小心翼翼,不能有一絲半點疏忽。可是又這麼來了一次,若是無事只是舒妃自己的不是,只怕以後舒妃想要出頭就很難了。這麼著想,倒是巴望著真有人在里面動了手腳。至少這樣的話就不是舒妃的錯,也就不至于將來在宮里的日子很難過。
「太醫怎麼說?」皇帝陰沉著臉看了嫻雅一眼︰「這時候宮門還沒下匙,叫王慶到太醫院值房把勁兒給舒妃請脈的太醫傳來,朕有話問他。」
「奴才領旨。」王慶始終是戰戰兢兢在宮外守著,這時候皇帝剛說了一句話,王慶已經是嚇得魂都掉了。來不及穿上外頭的雨披,躋著木屐子就往外走。
掌案太監不敢在帝後面前待得太久,除了帝後身邊最貼身的宮女太監,普通人是不許在帝後寢宮多停︰「奴才告退。」
「你等著。」嫻雅看了眼蓮子︰「把我後面那盒燕窩給他帶回去,讓舒妃好好補身子。有什麼事兒都等著身子養好了再說,素日她都是嬌嬌弱弱的。好容易有了個喜了,就該好好的歇著。這會兒鬧出這麼檔子事兒,不止是自己身子受罪,就是萬歲爺也心疼。」
「,奴才告退。」看了眼皇帝陰沉的臉,掌案太監叩了頭哆哆嗦嗦下去了。
「微臣恭請聖安。」太醫急急忙忙跟在王慶到了外殿,慌不迭給皇帝請安。
「起來回話,這兒只有朕跟皇後。」皇帝起身出去,嫻雅穿著明黃的常服還是不用避得太狠,跟在皇帝身後出去。
「微臣給皇後請安,主子聖體安康。」太醫看到皇後又是一禮,看樣子皇後身子好得不錯,臉色跟前半月相比已經好了太多。看來還是受盡皇帝寵愛的皇後要好得多,就算是在小月里也跟大補一樣,不像是後宮的主位們。有了身孕不能善加保養,居然還小產。還好這位舒妃主子不是這個緣故,要不自己這個太醫都有得受了。
「今兒傳你進來是要問問舒妃的事情,皇後身子恢復得不錯,朕還沒有賞你就出了舒妃的事情,你要朕拿你怎樣才好?」皇帝冷著一張臉,雖然語氣平和不像是那種有待發火的樣子,但是嫻雅听得出來這絕對是心里不高興,要是太醫回話不慎只怕等下就有了大妨礙了。
「微臣回皇上的話,舒妃主子小產之事微臣跟院正正在恭讀脈案。舒妃主子一向身子孱弱,此次小產著實叫人不解。」太醫院的人說話多半都是模稜兩可,皇帝听到這話臉色頓時變了︰「你少跟朕在這兒耍滑頭,要不照實回話,朕可是決不輕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