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皮蛋乖，你先跟爸爸出去玩吧。」姚瑤尷尬地看了靳憶川一眼，以前她也跟著他們出去過一次，結果三個人玩得正開心的時候鄭念西來了，憶川立刻像變了個人似的，丟下她們娘倆跑過跟她解釋，那種感覺，實在是讓人很難受。看到爸爸去了很久不回來，皮蛋一個勁地纏著她問那個阿姨是誰，她被問得沒辦法，只好說那個阿姨是爸爸的同學。她總不能告訴皮蛋，那個阿姨是爸爸的新老婆吧？再說，她也不算撒謊，鄭念西和憶川，確實是老同學。
有些事情，就像是爸爸為什麼不回家，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孩子說。只有等他慢慢長大，自然就明白了。
「不嘛，我要媽媽也去。」皮蛋跺著小腳，就是不肯往電梯里走。
姚瑤又看了靳憶川一眼，見他拉著皮蛋的小手，沒有開口，只皺了皺眉頭。「蛋寶貝乖，你今天先跟爸爸去，女乃女乃有事要找你媽媽幫忙，等你晚上回來了，女乃女乃燒好吃的雞翅膀給你，好不好？」戚阿姨蹲子，拉著皮蛋的小手商量。
一听到好吃的雞翅膀，皮蛋的眼楮都亮了，忙不迭地點頭，怕她反悔似的，趕快拉著靳憶川的手往電梯里走，「女乃女乃，那我和爸爸出去玩了，你快去買雞翅膀吧。」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你要多買兩個，我爸爸也要吃哦。」
听了他的話，姚瑤心里一酸，趕快轉過頭去。等下午回來，知道爸爸晚上沒空在「家」吃飯，小家伙不知道又是怎麼失望呢。
一只手領著皮蛋進了電梯，靳憶川的另一只手卻一直撐住電梯門不放，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瑤瑤，下個月我可能沒時間來看皮蛋了。」看著姚瑤疑惑的眼神，他又補充了一句「念西的老胃病又犯了。」
「哦，沒關系。」姚瑤點了點頭，笑得有些勉強。鄭念西的老胃病，不是因為看到他們兩父子在一起才犯的吧？
听了他的話，正準備進屋的戚阿姨又轉身走了出來，電梯門緩緩關上的那一刻，靳憶川听到她一字一句地說「哼，世道變了，現在是人不如新，衣不如舊嘍。」
「爸爸，什麼是‘人不如新，衣不如舊’啊？」電梯慢慢下降，皮蛋仰起小臉，睜大眼楮問他。
看著他笑得一臉開心的樣子，靳憶川愣了愣，模著他的小腦袋說「戚女乃女乃是說，衣服穿得時間越長就越舒服。」
「哦，那一會兒你幫我換件舊衣服吧，爸爸。」皮蛋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牽著皮蛋的小手往地下停車場走，一路上，小家伙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他一句也沒听進去，心里翻江倒海般的，回響的全是剛才戚阿姨的話。他們兩家是一起搬進來的，關系一直好得很，——直到他和姚瑤毫無預兆地離婚，離婚後的第二個禮拜，他又和念西毫無預兆地結婚。在戚阿姨的眼里，在李淑娟的眼里，恐怕在全小區所有認識他們一家的人眼里，他靳憶川從此不再是人。
人必先自辱，而後人辱之。其實，他們這麼對他也沒錯，全是他咎由自取。當初，念西一走了之，剩下他自己消沉了那麼久，人不是人，鬼不是鬼，是姚瑤把他從那個深淵里拉了出來，可以說，因為有了姚瑤，他靳憶川才能有今天。可是他都做了些什麼？他親手把姚瑤，推進了那個深淵，那個他曾經在里面呆過的深淵里。
剛認識的時候，她還是個多麼快樂多麼單純的女孩子啊!他是她的第一個男友，第一任丈夫，第一個男人，她那麼全心地依賴他，那麼全心地愛這個家，可是他呢？念西一回來，他就丟了三魂七魄，在她剛滿二十五歲的時候，他就讓她成了一個單親媽媽。有時候，連他自己都鄙視自己，可有什麼辦法，念西就像是他頭上的金箍咒一樣。
他不知道姚瑤是怎麼做到的，不哭不鬧，一個人默默地帶著孩子，很大度地跟他離了婚，很大度地看著他剛離婚就跟念西走進了婚姻殿堂。有時候，他忍不住捫心自問，換作是他，他能做到嗎？
這頭，他對姚瑤和皮蛋滿懷愧疚；那頭，新婚的激情過後，念西開始對姚瑤和皮蛋的存在耿耿于懷。
剛才姚瑤失落的眼神和勉強的笑，像是鞭子一樣抽在他心上，那時候，他真希望李淑娟能一口唾沫吐在他臉上，——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