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窗外春暖花開。
月色繚繞下，白日里奼紫嫣紅的枝梢，黯光中依舊有掩不住的繽紛吐露，那景致，襯著襲來的沁香，格外醉人。
然而窗內的莫霜，此刻毫無心思去品賞。
隔著層層疊疊的布幔，她正端坐在錦榻喜帳內，透過蒙頭的影影綽綽的大紅紗簾，盯向那燃得正旺的搖曳紅燭，緊攥著的手心，已是濡濕一片。
今夜，是她的大婚洞房之期，一切禮成，只待良人前來，同她飲了合巹酒，便結成夫妻，共度春宵。
銅壺滴漏，聲聲催人，與搖曳的燭火一起，炫亂人心。
就在她已等得麻木，眸底的死寂偶有跳爍，竊以為今夜或許能逃過劫難之時，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她的心頓時抽緊。
緊接著，內室的門被一把推開，涼風裹著酒氣撲向床幃，她下意識瑟縮一下，將頭埋低。
一旁守立的兩位喜娘不約而同地恭聲道，「殿下來了，良辰吉時已到，請太子殿下與太子妃早成周公之禮。」
來人哼了一聲，醉醺醺地向床上睨去，而喜娘早已向案旁移足，準備為新人倒酒。
孰料這時，他扭頭看了眼，神色不耐地擺擺袖，「你們都下去吧，孤與太子妃自理便是。」
兩位喜娘一怔，頓覺有些不妥，還想再說些什麼，一抬頭便瞥及他那微帶厲色的眼神，心底一凜，忙擱下酒杯，前後腳出了內室。
待房門緊閉，他才踱步向前，站定後，雙眸一眯，趁著灼灼燈火看向面前的佳人，不知為何，他突然覺得，他的太子妃，身體有些發顫。
唇畔滑過一抹復雜的笑，略帶些冷意，他伸出手指勾起她低垂的下頜，迫使她抬起頭來，與自己相對，盡管擋著那簾紅紗，他依舊能清晰感受她的慌懼。
「怎麼了，霜兒？是害羞了嗎？」他的聲音卻忽地溫柔起來。
听了這話，莫霜不由一呆，已不必他強自掰抬，便兀自仰首，怯生生地看向他，希翼透過簌簌的薄紗，捕捉那久違的熟悉，來按捺心頭涌動的不安。
他見狀，輕笑一聲，接著竟坐到了她身畔，語氣親昵，「不過是六年不見而已，怎麼與孤王這般生疏了？想起當年的我們，也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小伙伴咯。」
只這一句，莫霜緊繃的心弦，便似略松了松，可是，不過一瞬，更大的痛楚如尖刀般刺出心田，她眼中已泛著強烈的澀意。
尹寒仍是一笑，眸底溢著柔情，一手輕攬上她的臂膀，另一手，便已向她額前探去。
彈指間，紅紗喜帕飄然墜地，一張明艷的面龐，立時現于他的眼前，霎那，滿室的瀲灩紅光皆黯然失色，任誰也比不上這一汪盈盈秋水，這一副國色嬌顏。
他的眼底亦躍出了一抹驚撼，雖一閃而過，卻不容否認。
然而此刻，莫霜袖中攏著的指尖已深深掐入手心的皮肉里，還是抑不住身子的微顫，更不敢與他灼熱的視線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