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辨析著她臉上滾涌的各緒,似是讀透了她的心思,終又扯了扯唇角開了腔,「縱使無辜又怎樣?你依然是殘花敗柳了,從前的清純再也追不回來。」
她臉色一下煞白,頭像是被重物撞擊了一般,嗡嗡作響。
殘花敗柳這四個字,先是散成了漫天的小星星,繞來繞去,後又化為無數的繡花針,在額前輪轉,一道道刺入太陽穴。
他依舊不依不饒,「縱使你是無辜的,你為何用下三濫的招數欺瞞我?為何不直接坦承?若是那樣,或許我還能給你一次寬恕的機會。」
面對著他的步步逼問,她終于落下淚來。
坦承,是啊,為何事後她只想遮掩,而不是向他坦明一切?
若是從一開始就選擇信任他,或許,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
面前的道路,有無數條,各有風險,她在重壓之下,完全失了從前的睿智和淡定。
這渾渾噩噩的幾十天,經受了太多掙扎,最終,她選擇了娘親為她精心準備的血囊,以為能夠瞞天過海,卻不料,也最終葬送了她與他的未來。
一顆顆粉淚從臉頰滑落,她盡力將頭低到極致,任那漣漣水汪濡濕了胸前的衣襟,也無臉再看他一眼,或是再向他哀求一聲。
「我從前送你的那枚龍鳳佩呢?」他沉默了良久,忽又甕聲甕氣地開口。
莫霜心底一凜,龍鳳佩,他終于問及了,可是,我要怎麼答復他?
她仿佛都能感受到來自頭頂的那道灼熱而又憤怒的目光,無言以對,只有長嘆口氣,低喃一聲,「對不起……」
他盯著她,片刻,冷笑一聲,卻並未再追問。
這一路,走得極其漫長,幾乎耗盡一生般難熬,莫霜心內那未愈的疤,再次撕開,滴血不止,沿著歸途,綿延拋灑。
回了寢殿後,她便將自己囚在內室里,再未出來。
滿室喜氣洋洋的紅幡並未卸下,映得她心中愈發淒清,忍不住,就將頭深埋在錦被中大哭一場,無聲無息,只有淚洶涌而下。
那極力抑制,卻仍不停抖動的雙肩,泄露了這個柔弱身軀所承受的痛楚,有多麼撕心裂肺。
窗欞處偶有風吹拂進來,撥弄著層層帷帳,起伏連綿,和著空氣中彌漫的絕望,冥冥中奏著悲傷的號子。
午膳送來的時候,憐兒瞧見了她已哭得紅腫的眼眸,先是一訝,之後也未說些什麼,只是唇角抿了抿,垂下眼簾,原本歡快的神采竟也黯了幾分。
當天夜里,尹寒在外間榻上挑燈執卷讀到深夜,後來和衣睡去,未再涉足內室一步。
而莫霜,雙手抱膝,呆坐在紅帳內,不動亦無淚,就那麼僵持著,直到窗外星光隱去,才歪在錦被之上,迷糊過去。
一牆之隔的兩個人,雖有月老親手綰系的紅線,卻結上了世間最難解的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