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眼神閃爍，模著那虎符的手停駐片刻，「寒兒妄自菲薄了，朕是清楚你的才干的，假若邊疆再有事，還是需你前去出力才妥當。」
這一瞬，莫霜的心幾乎要恨了起來，好歹是父子，偌大的國家，這玩命的差事，就非得派太子去嗎？
而且眼下，他都跪了這麼久，高舉著雙臂，維持著一個僵硬的姿勢，想必累了吧，可是皇帝竟還未有一絲讓他起身的打算，莫霜的眉心不禁蹙得更緊︰皇帝的心里到底在盤算什麼，有這麼一個雖精明強干仍謙恭得體的兒子，他還有什麼不滿的？
尹寒的頭伏得更低，一字一句卻分外清晰，「若真有那麼一天，兒臣願再听從父皇的調遣，為大玨子民赴湯蹈火，縱使血染沙場，命難歸來，也在所不惜。」
「寒兒！」皇後驚呼一聲，立時站起身來，眼底的蟄痛，灼得臉龐更加蒼白。
「哈哈，寒兒不過那麼一說，瞧把你母後嚇得。」皇帝回頭看了眼皇後，暢懷大笑。
尹寒抬起頭來，正對著二人，神色格外認真，「兒臣所說的每字每句，都是發自肺腑，兒臣這六年來，每時每刻都做著為國捐軀的準備，也請父皇母後做好這個準備，倘若真有那麼一天，就只能煩請父皇再立一位太子以固國本了。」
莫霜的頭頓時一陣眩暈，而心如同被針扎了一般刺痛難忍，皇後眼中幾乎滲出淚來，別過頭去，抿緊了唇。
皇帝怔了怔神，深邃的目光在尹寒的臉上端詳良久，才笑著贊道，「不愧是我大玨的好男兒，父皇也為你這番話而感動，不過如今升平歲月，短期內怕是不會有征戰了，你既然要交還兵權，那朕就成全你的心意。往後，你就多在內閣向諸位大人學習治國之道，邊關之事暫且不用謀慮了。」說著，沖身後的內監擺擺手，「將這帥印兵符都收起來吧。」
小內侍聞令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接過尹寒手中的錦緞，包起擱好不提。
皇帝將尹寒親自扶起，笑得極其溫煦，「寒兒歸位吧，諸位愛卿也歸位吧，唉，好好的宮宴，朕本不想談國事來著，卻不知怎麼就被陰差陽錯引入歧途了。」
尹寒規規矩矩地謝了恩，重回莫霜身邊，而諸位大臣亦是回了坐席，一時間大殿之內重又陷入熱鬧筵席的氛圍之中。
兩人的座椅再次相依相偎，他的身體觸手可及，莫霜的心底，就像是隔了生死一般，潮起潮涌，澎湃而酸楚。
她眼望著他，想要說話，卻又不知說些什麼。
他察覺到她的情緒，轉眸向她，唇角挑起一個微微的弧度，似是安慰，又似是自嘲。
她驀地回憶起那天夜里，他質問她的那些話，突然就懂得了其中因由，原來……他並不全是無理取鬧。
皇帝此刻眉宇間滿蘊著輕松之色，言談中仁君之風愈發鮮明。
梁貴妃卻似心有不甘，神情略為急躁，瞅著個與皇帝對視的機會，眼梢向外一瞥，做了個只有他們才明白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