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忍笑,輕輕一扯費耀謙︰「別理他,他就是小孩子家家賭氣任性,他的話十句里有九句都是假的……是本王疏忽,才給了六弟胡鬧的可乘之機,待本王回府徹查此事,定還費夫人一個清白。」
費耀謙道︰「王爺太客氣了,耀謙不是那氣量狹小之人,不過是個玩笑罷了。」
一句玩笑,就將剛才魏王說過的種種都給抹煞了。
齊王倒是多看了幾眼費耀謙,心下暗暗納罕。他怎麼也沒想到費耀謙這麼有涵養,面對九弟的挑釁,他竟然不氣不怒,還替米氏說好話,也不像傳言中的夫妻反目啊?
費耀謙見魏王已然遠走,也向齊王告辭︰「母親也該回府了,微臣去接她回來。」
齊王心里有事,道︰「咱們一起回去。」
兩人同時上馬,朝著齊王府疾奔。天空陰雲密布,竟飄起了零星雪花,齊王降下馬速,看了看天道︰「下雪了。」
費耀謙眼神掠過齊王平淡到沒有什麼表情的臉,笑道︰「都說瑞雪兆風年,是個好兆頭呢。只是王爺回鄉路程怕是不好走。」
齊王只是微微一笑,道︰「倒也無妨,不過走的慢些,多耽誤幾日,倒是這一場雪下的大些才好,來年會有好收成,免于百姓饑饉。」
費耀謙點點頭,道︰「正是這個理兒。」
齊王和費耀謙只是君子之交,雖然娶了元雪,是姻親,可是由于三年不曾入京,兩人倒是生疏的很。
齊王不是個輕易交心的人,費耀謙也不是個擅長表達的人,兩人同時說出這樣意氣相投的話已經是難得。
一時間齊王頗有點百感交集。兄弟雖多,卻各有芥蒂,隔閡甚多,面上慈和,也不過是應景。就像今天他動手打了魏王,倒是這麼多年來的第一次。想到九弟進宮和父皇惡人先告狀,父皇未必會苛責九弟,說不定會對他有了反感,心里就百般不是滋味。
雖仗著面子功夫掩飾的好,終是覺得遺憾。原以為自己的妻子是個識大體的,由費老夫人親手教的還能錯麼?卻不想原來這般浮淺。就算她安排周密,可是米氏在齊王府出事,有誰會不懷疑她?
就算她憑借著王妃的身份有恃無恐,可她算計的畢竟是她大哥的妻子,費耀謙嘴上不說,難免心里不生恨。被最親的人算計最親的人,這滋味得多難受?
就算是費老夫人,也未必一點都不計較她這樣失當的行為。
齊王嘆息一聲,道︰「耀謙,是本王太過寵溺,這次的事,元雪處理不當,本王在此向你道歉了……」
費耀謙忙還禮,道︰「王爺可千萬別這麼說,元雪自小到大都在費府長大,是我這做兄長的疏于管教,若是該陪禮道歉,理當是微臣向王爺告罪才是。」
兩人相視一笑,也就不再計較此事。
不過幾里地的距離,花費不了多少時間,兩人都心中有事,故此只顧著趕路,竟不再說話。
到了街上的時候,迎面過來一輛馬車,齊王和費耀謙急著趕路,也就沒多注意。擦肩而過的時候,費耀謙忽然听見似乎有人喊他︰「費耀謙——」
可是馬速太快,耳邊風聲甚厲,他竟然沒听清,隱約覺得這聲音是個女子發出來的。這世上,沒有人會這麼連名帶姓的叫他,就是母親,也是耀謙。
也因此他猛的一怔,沒有立即反映過來。
等他意識到的時候再回頭,那輛馬車只剩下了灰濛濛的影子。
齊王看他的速度停下來,回頭大聲問︰「耀謙,你怎麼了?」
費耀謙忙打馬跟上來,道︰「沒,沒事。」想了想還是又說道︰「王爺,微臣好像听見有人在叫微臣的名字……」
齊王不以為然道︰「如果是熟人,剛才就叫咱們停下了……剛才那輛馬車,倒像是哪位王爺的……」
費耀謙便不再作聲,剛才行的急,他也沒注意,這會仔細想來,馬上的那個人,可不有點像六王爺?
齊王道︰「前面不遠就到了,先看看老夫人再說……」
費耀謙嘴上贊同附和,心里仍是不安,能這樣叫他名字的,只有一個米素言。可是他也不想不能,她怎麼會在六王爺的車上。
齊王說的對,到了齊王府,看見了母親也就看見了素言。
他卻不知道,真的是素言在叫他。
素言跟著六王爺的幾個侍女坐在同一輛車上,悄無聲息的朝著費府而去。街道上駛來兩匹快馬,素言低頭想著心事,听到聲音,心不在焉的抬頭掃了一眼就又低下頭去。
她很又的抬起頭來。不對,後面那匹棗紅馬上的男人不是費耀謙麼?
素言大聲叫他,可馬的速度極快,眨眼間已經到了近前,與素言擦肩而地,很快又駛向了前方。
素言大睜著眼楮,看著這世上唯一與她有點親近關系的人,與她的距離近了,遠了,終至于杳杳。
心中涌起的是無限的失望。
還沒得到,就已經失去,這似乎是她一生的夢魘,所以她一直提醒著自己別輕易的付出和投入,就怕失去時只收獲椎心的傷痛。
費耀謙是她的,可是嚴格意義上來說,又不是她的。她沒交心,他也沒打算交付真心,所以兩個名義上緊密相聯的人,只能維護著名義上的一切,而個中滋味,只有自己體會。
可素言似乎忽略了一件事,在這個世界,她如此孤立無援,脆弱無助,就算不投入不得到,失無可失,卻還是會體驗到傷痛。
這是弱勢群體的宿命。無關于得到了再失去還是沒得到就失去。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手邊,想伸手,能觸及,卻抓握不住。
手心里空空如也,一直都是。
素言和魏王分開之後,還不知已經被人釜底抽薪,她走了一段路就發覺前面是個岔路口。竟像是有人刻意設計的一樣,她站的位置是個米字路口中間的一條。如果她再往前走一步,只怕再回頭,就會混淆了她到底是從哪條路上過來的。
素言輕皺起眉頭,心頭升起莫名的反感。
不只反感魏王,還有這個元雪。
別人怎麼看她,素言無所謂,因為他們都是陌生人。他們怎麼待她,只要無傷大雅,她也無所謂,大不了兩不相交。
可是如果是刻意的傷害和侮辱,那就另當別論了。
素言就站在原地,微仰了頭打量著高高的樹,心里邊靜寂成一個世界。
她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想清楚自己究竟在一個什麼樣的局里。
如果她所遇到的這一切都是有預謀的,那麼魏王只是其中的某個關節,但絕對不是最後一個。
背後那個人想要做什麼?不外是給她一點教訓。
最有動機的人除了那個眼神不善的元雪,沒有第二人選。她和自己無仇無怨,頂多就是替費耀謙不平。可是她下手了,應該不只教訓那麼簡單。
那就剩下了一個最殘忍最冷酷的結論︰她是要自己死。
素言細細思量從進府到現在的一切。
那杯茶里一定有問題,不過就是想著借此把她打發出來。如果她听從了元雪的安排,去了客房,那里也一定會有人。
可是她偏偏沒去,香兒立刻就執行了另一個陰謀,把她引到了這少有人涉足的荒僻之處。如果只是想她迷路找不到歸途,就不必大費周折的安插一個魯王了。
這個魯王除了言語上的騷擾,倒還沒做什麼出格的事,說出去,也不過是詆毀她的名譽而已。反正她的名譽已經壞的不能再壞,她倒不介意再加一筆。
只是,這接下來的後招是什麼呢?是不是最殘酷最殘忍的一招?素言心里沒底。
最優的解決辦法無非是她現在就毫發無傷的回到正廳,只說自己貪玩迷了路,一切尚可彌補。
可是她現在被困在了這,寸步難行,這個辦法無效。
最壞的辦法就是她亂走,按照主謀人的預想,踏進他設的圈套里去。只要有人,臨危應應變,也未必沒有月兌身之法。
只是,風險太大了,如果不是到了無路可走的境地,素言不想做這個選擇。
素言一動不動的望著略微有些陰沉的天冥思苦想。
風一陣比一陣冷,隱隱的,空氣中似乎開始飄起小雪花來了。
她前世方向感極好,這會卻不敢逞強。來時只覺得這路彎彎繞繞,卻沒想到是這樣別具特色,就算她認準了方向,只怕一時半會也走不出去。
難不成就坐以待斃?不行。
素言從腳邊揀了塊石頭,擺放在自己立足的地方,大致判斷了一下方位。這是北,那邊是南,左邊是西,右邊是東。按照過去建築格局,元雪所在的正廳一定是南。
這米字形的小路也極是怪異,看起來一模一樣,卻又並不是按南北西東設計,與她所在的這條小路相反的方向竟是沒路的。
素言心思一動。誰規定一定要從路上走呢?只要按照正南的方向走,除非有牆她翻不過去,否則按照地球是圓的道理,她一定能回到正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