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妻不下堂 第一卷 126、了解

作者 ︰ 恆見桃花

費耀謙曾經想像過他將來要娶的妻子是什麼樣子的女子。不一定多漂亮、多溫柔、多聰敏,但一定要孝順、體貼、知趣。

他所接觸的女性,除了老夫人和幾位嬸夫人不算,就是幾個妹妹。元雪聰明、可愛。初雪爽朗、大方。晴雪聰明、伶俐,茜雪溫柔、善良。

因為是妹妹,他是大哥,所以偶然她們有調皮、任性和驕縱的時候,他也只是覺得她們年紀小,回之以一笑。即使面上過于嚴厲,心里則是能容就容的。

他所認識的幾位閨中小姐也不多。梅映雪是其中最為合適的妻子人選,漂亮,溫柔、善良、聰慧……幾乎所有的優點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所以費耀謙幾乎沒費什麼心思,就大致勾勒出了未來妻子的模樣。

他想過,即使不是梅映雪,他要娶的也大抵是這個樣子。

閨中米素言也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他對她的感情卻很復雜。是和他的妹妹們差不多的年紀,卻沒法把她等同于一個乖巧的妹妹來待。因為她壓根就和乖巧二字無緣。

她也很大方,可大方到幾乎就蔑視了所有的男女授受不親,每次他與米蘭卿相聚,幾乎都能看見她這個小尾巴。

她也很漂亮,可是那雙顧盼生情的眼楮讓他很厭煩多看她一眼,每次見面都冷冰冰的,希望能打退她熱情的招呼。

她也很活潑,活潑到他和米蘭卿能做的她也能做到,比如騎馬。每個閨閣女子都很注重這個時代女子應該具有的禮儀,可她不,似乎總是在和他攀比,不論他做什麼,非要跟上來,就為了搭話不成多得幾個冰冷的眼神。

費耀謙想,米素言最大的缺點就是不知趣。她看不出他的冷淡,看不出他的厭倦,看不出他的不耐煩,總是像個粘人的又任性的小女圭女圭。

所以他看到的只是讓他討厭的一面。

她費盡心機嫁進費家,變本加厲,任性變成了驕縱,完全顛覆了他認知里女子應該有的良好形象。

他們已成夫妻,不必再有從前的種種顧忌,所以他毫不吝惜表現出他對她的厭惡和痛恨。她但凡一近身,他便拂袖離開,甚至順水推舟的接納了她推過來的媚娘,更甚連她的房都不踏一步。

他多次想過休妻或者和離。

本來關系就足夠疏遠,這麼一來,更是勢同水火。她原本是個什麼樣的人,他不關心。她會變成什麼樣,他更不關心。他只知道,她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不管她變成什麼樣,他都不會喜歡。

既然不喜歡,何必關心?

更何況,她變的越來越令人厭惡。

不只性格。听說她對下面的奴才們非常之暴戾,動輒則罵,抬手則打。

還有外貌。初進費家,也是妙齡少女,不管行事如何可惡,心地如何惡毒,她好歹還頂著如花似玉的名頭。可是到後來她變的粗蠢、臃腫,有如中年婦人,讓人望而生厭。

越走越遠,他也就更淡了和她親近之心。

她之于他,不過是一場惡夢,是一個不得不收攏在手心里的不听話的小動物。當她所做所為讓他忍無可忍時,他只好合攏手指,斷了她的生機。

卻是她自己先自行了斷的。

初听這個駭人的消息,他只有解月兌。沒什麼感情,如果說真的有,那就是厭煩,令人窒息的厭煩。她終于死了,于他于她,都是解月兌。

她的存在,于他來說已經是一種恥辱。每每听人交頭接耳說著京城誰家瑣事,他就不可遏制的想,說不定他們在談論的就是他。

他費耀謙自詡一世聰明,可恨竟毀于一個無知婦人之手,這是他生平之恨。

是她死也難消其罪,難雪其恥的。

就算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不應該是她。他終其竟是被她陷害身邊所有人,不得不落入她的圈套的犧牲品。

他竟然落得個不得不犧牲自己的婚姻來成全她一己之私心的下場。

他曾經想過,就算自己不是個英雄,可也不至于落到這種末路之境而被婦人玩弄于手掌之上的下場。

就連她的死,都是他這一生中不可抹滅的污點,被世人談論起來,總會有他虐待之嫌。畢竟她是弱女子,又自盡投繯,再多的罪惡是非都會因這一死而得以雪冤。他卻不成,他必將背負著她從前的罪惡,和她死後強加給他的罪惡。

就算他死,也沒法否認曾經娶妻米氏素言。

所以那一刻他踏進紫荊院想的是,死也要把她揪出來,問問她到底是何居心,到底要糾纏到什麼時候才肯罷休。

他看見的是個陌生而丑陋的女人,和他想像中的一樣。她死而未成,無形中又增添了幾分他對她的厭惡和痛恨。

更兼她那種置身事外的無辜,更讓他怒不可遏,所以他打下的那個耳光毫不留情。

只是有什麼東西,在絲絲縷縷的時光中浸入到他粗糙的心田。他想,也許那句俗話是對的︰樹怕剝皮,人怕見面。

沒有什麼事是不可以解決的,沒有什麼話是不可以說透的,沒有什麼恩怨是不可以化開的。

他和她,竟因為短短數面,關系產生了隱隱約約的變化。盡管他不承認。

她性子變了,她的樣貌又恢復了,她做事的風格也變了。

就好像忽然換了一個人,重新以他妻子的身份活著,做著她該盡的份內之事。甚至那個第一夜,竟成了他屢屢憶起來的夢。

那才是新嫁娘該有的。

卻不是每個新嫁娘都會那樣肆無忌憚的把她自己全部真實的呈給另一個人,即使那個人是她的夫。

還有很多,都在點滴之間。包括他的心緒,也變化良多,讓他無從拾起,更無從反思。

每一次相對,每一次談話,他都會發現她身上有他從不曾發現的特質,這特質,不再是從前一味的毫無理的厭煩和痛恨,竟然也有他欣賞的地方。

費耀謙把這歸結為不可思議。

明明他還是他,她也是她,為什麼換一種相處方式,會得出不同的結論,會產生不一樣的情感呢?

那麼從前,究竟是他錯在不肯心平氣和的听她說話,還是她錯在不肯平心靜氣的和他交談?

仿佛暴怒是同時產生于兩個人身上,火焰同時燃燒著自己也傷著著對方。而且他和她也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的相處而不生氣和爭吵的。

燭火在明滅間跳躍,漸漸的低下去,屋子陷入了黑沉,鼻息間是燒焦了的煙火氣。素言最先驚訝道︰「呀,燈滅了。我去叫人點起來。」

費耀謙卻于黑暗里精準的握住了素言的手臂,道︰「別動。」

她已經踢到了椅子,悶悶的申吟被她咽回去。

他卻低笑起來,道︰「叫你別動,你偏不听話,什麼時候這麼急性子了?」笑聲輕快而靈動,完全不符合他的內斂。想是黑除了他的鎧甲,難得他在這間隙中偷得半點輕松。

素言最怕也最恨這種對比。盡管她的確是偷了米素言的人生,可是她不願意頂著她從前的歷史來任人對照她的現在和未來。

更恨他現在言辭之間的那點曖昧和關懷,還帶了點縱容。這種語氣,更適合兄妹,適合父女,適合情濃之際的小夫妻。

反正不適合他和她。

素言不由自主的道︰「我一直都是急性子,好像你真的了解我一樣。」她賭他不了解。試問哪對夫妻像他們這樣,成親一年了還是陌生人,相看兩厭,更別說相處的時光了。

一言說中費耀謙的痛處,他倒不急,道︰「從現在開始了解也不晚,人的一生那麼漫長,我們似乎沒錯過多長時間。」

黑暗里看不見彼此的表情,素言露出一了個嘲弄意味的笑,卻沒說話,只是道︰「我知道大爺辛苦了一天,不該來打擾的……可老夫人把宴請之事全權交給我辦,我心里沒底,怕有閃失,所以特來請大爺過過目……」

他有閑情,她卻沒這個雅致。

費耀謙這才揚聲叫人點了燈,拿起她遞過來的名單和菜單大致看了一眼,並不甚熱心的說了一句︰「很妥當。」隨後又補充了一句︰「這些瑣事,你不必太在意。人無完人,凡事也不可能十全十美,就是稍有疏忽,也是人之常情……你又何必求全責備。」

素言倒是怔了,看一眼費耀謙認真的神情,一時倒不好反駁,只應了一聲是。

這種話從他嘴里說來,她沒法不懷疑究竟有幾分可信度。她想,如果她閉著眼楮,按自己的心意行事,會是什麼樣的結果,那時,他又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好像上司都會這麼大度的說︰你盡力就好。

如果真的搞砸了,他一定翻了臉把惡果砸到自己臉上,說︰你回家吃你自己吧。

費耀謙收攏雙手,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你其實,可以試著相信人的,比如說,我。」

素言收起桌上的宴課名單和菜單,笑笑道︰「大爺這話,真是叫素言無地自容。你是素言的天,素言不信誰也不會不信大爺。」說完又畫蛇添足的加了一句︰「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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