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耀謙朗聲笑出來,點點頭,說︰「很好,那我是不是應當多謝岳父大人的成全。」
米老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笑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賢婿何必如此見外。」
費耀謙又看向素言道︰「米素言,我問你一句話,你是真心願意再替我娶一房平妻或是貴妾回來?」
素言有些嘲弄的想︰尊嚴誠可貴,耐何命更貴?她不想被扭送官府,屈打成招,憑白沾這牢獄之災。況且,三妻四妾,于于費耀謙這樣的一品來說實屬平常,費老夫人又日夜懸心,盼的就是費耀謙的女人們早些為費家開枝散葉,不管娶進幾個女人,她都是願意的。所以,她為什麼要反對?
素言很平靜的回答︰「對,我是真心這麼想的。」
費耀謙臉上的笑意還在,聲音一如既往的沒什麼起伏,道︰「既是真心……那真是再好不過了。我想也是,你一向賢良淑德……」
這話不知怎麼,听在素言耳里不見諷刺,竟然只有悲涼。她垂了頭不去看費耀謙,只盯著自己的腳尖,道︰「不敢。」
費耀謙不再理素言,對米老爺道︰「這件事就這麼辦,容我回府準備。但是現在,我要徹查此事。」
米老爺揮手道︰「辦正事要緊,這些個繁瑣小事,交給蘭卿就好了。」
米蘭卿和米素心來了多時,一直就站在門外听著屋里的對話。
見點到自己頭上,蘭卿邁步進屋,低沉著嗓音道︰「嫣兒畏罪自殺了。」
素言掩飾不住臉上的驚愕,真想拍手稱快。看,人證物證,都直指嫣兒。偏生她這一死,有理無理都說不清楚了。
她上前幾步,看著米蘭卿,半晌忽然笑道︰「大哥,你會不會後悔?」
米蘭卿看向素言,道︰「後悔什麼?」
「你白疼我了。」素言咬著自己的舌尖,感受著那份扎心的刺痛。米家無可留戀,現在她連米蘭卿都得罪到底了,以後,還有什麼面目再踏進米家一步?
米蘭卿伸手,未曾觸到素言的臉頰,先被她的眼神刺痛,手臂無力的垂落,掩飾不住眼里的失望。
素言笑笑,道︰「我明白了,大哥,千錯萬錯,都是素言的錯。我知道不該仗著你有寵愛就無限度的要求你寬容和原諒。」
她的眼神充滿了決絕,米蘭卿心下不安,出聲道︰「素言,我不是……」
素言制止他說下去︰「大哥,我沒想過要害你和大嫂,可是終究,你們都受了我的連累。我不求你原諒……我也不後悔。」
她不該帶嫣兒回來的。
可是話說回來,就算不是嫣兒,沒有這鍋魚湯,也會有別的人,別的事。如果米家想要算計她,有的是方法。
她是不是清白已經不重要了。不管是對誰,她都懶的解釋和辯駁。信也罷不信也罷,她就是被釘在十字架上的素言︰可恨、可憎。
她就該離所有人都遠遠的,不管是愛的還是恨的。這樣就可以免掉被人捉住她的把柄。
她本來就不是一個多重感情的人。愛和恨都需要力氣,而她一向最缺乏這種力氣。
素言側頭看一眼素心,無謂的笑了笑,再看向米蘭卿、米夫人,一句話都不想說。
素言沉默的和費耀謙離開米府。
她毫不留戀的上了馬車。來時的不祥預兆得到了應驗,素言的心很安定很踏實。起碼證明她從來的敏感多疑不是空穴來風,不是草木皆兵,不是她一個人神經質的瞎想。
還證明了她是個正常人。
同時也證明了防備是必要的,信任是奢侈的,愛是荒謬的。
她沉默的閉著眼楮休息。
沒有傷心,沒有痛苦,沒有失望,只有疲憊。就好像不是馬車行駛在官道,而是她一個人在淒清的街上彳亍獨行。
費府到了,素言睜開眼楮。再不到,她就該昏昏欲睡了。
車簾掀開,陽光灑向街道一片金黃。空氣中冰涼尚在,卻隱隱的已經有了春天的氣息。雖不是特別溫暖,卻有了春天獨有的味道。
馬車邊站著的仍是費耀謙。他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下,面部五官尤顯得精致,是以他臉上的神情看的一清二楚。
映入素言腦海中的只有兩個字︰柔和。
費耀謙膚色白,人生得好看,卻不是那種娘娘腔的女乃油小生型。他的五官鮮明,又因為時常板著臉,不苟言笑,因此眉宇間就總鎖著一抹濃重的嚴厲。
這會卻似化開了的上好綢緞,光滑潔淨,近距離看著,臉上沒有一點多余的雜質,像一塊上好的玉,泛著金黃的光澤。
素言很快的清醒過來,邊往四下看邊問︰「到家了麼?」
蕙兒等人遠遠的站著,並沒有上前的意思。費耀謙伸手扶她下來,道︰「到了。」她真的當這是家麼?
他手下用力,捏的素言腕子有點疼。素言詫異的看他一眼,月兌口而出︰「你怎麼了?」
費耀謙松開手,說︰「沒。」
沒事才怪。素言也不追問,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府。
先給老夫人請了安。
老夫人正興致勃勃的看著任媽媽給她看送給盈兒的小禮物,見他二人進來,笑著抬頭道︰「回來了?快坐,我正有事想跟你們商量。」
費耀謙坐了,素言便想退出去。母子談話,她自覺有點多余。
剛要開口,費老夫人卻望過來,道︰「你也一起坐下听听,是關于耀宗的婚事……」
素言只好坐下。
費耀謙道︰「定下吉日,提前準備就成了。娘在考慮什麼?」
「按理說,有你和素言的婚事在前面擺著,耀宗照著這個先例準備就好。可是,莫家只有這麼一個小女兒,難免多嬌寵些。我听著莫夫人的意思,這嫁妝竟是十分豐厚。」
素言便明白了。
聘禮與嫁妝是要相襯的。
莫家候府嫁妝豐厚,費家也不能相差太過懸殊。這樣一來,素言當時的嫁妝未免就顯得寒酸了。
她是長媳,卻要低次媳一頭,怕她臉上掛不住吧。
素言略想了想,道︰「老夫人不必顧慮素言。一來莫家是名門望族,非米家能夠相提並論的。再者莫三小姐是最小的嫡女,莫夫人偏愛一些也是人之常情,都是為了以後的日子過的能更舒服些。」
素言是真心的站在莫夫人的角度想的。天底下沒有不愛子女的爹娘,誰都願意自己的孩子嫁的好。
可是,真的麼?
隱隱的,心里有了個反對的質疑的聲音,不輕不重的將三個字「真的麼」送到了素言的心里,仿佛就在她耳邊敲了一記響亮的鐘,震的她頭都是嗡嗡的。
她想,不是的,不是她說的她想的這麼簡單。莫家小姐是候小姐,又是最小的一個,卻下嫁給了費家沒有官職在身的次子費耀宗。
為了要爭過費耀謙這個長子,為了要壓過她這名聲不甚好的長媳,所以才會有這樣的風聲傳出來。費老夫人提前問詢她和費耀謙的意思,也不過是想自欺欺人的讓她打消心中的芥蒂。
費老夫人和費耀謙在說著什麼,素言都沒認真去听。她該做的,該說的都說了,剩下決定的權力不在她的手中。
她不會無端端的把自己和未來的莫氏放在對立的敵意的角度上,但是,她也沒想過任她拿捏揉搓。
還有八個多月的時間呢,要急也是費家和莫家,她不急。
費老夫人提到素言,問︰「素言,你的意思呢?」
又被點名了?素言愕然抬頭,有些不解︰「呃,老夫人盡可以去做,不必凡事都征詢素言的意思。」
老夫人笑了,道︰「這個不同,算是我費家虧欠你的,兩個選擇,不論你選哪個,都由得你做主。」
兩個什麼選擇?素言忽然焦燥起來。有時候直接吩咐比讓她做選擇還人道些。她不想接受他們的這種好意和仁慈之德,做著看似有無上權力的其實是逼不得已毫無辦法的選擇。
見素言一度遲疑著不開口,費老夫人當成了素言羞于開口和兩難選擇的糾結,笑著道︰「你年紀小,面子上抹不開,我實在不該這樣逼問你。不過,耀謙的身份、年紀都在這,形勢情態也在這,若是再拖下去,京城里風言風語的,對你也不利。」
素言不由的點頭道︰「是啊,素言明白。」就因為她不生個孩子出來,連娘家人那邊都迫不及待的要往費耀謙的身邊送女人了。
費耀謙頗為不耐的道︰「這些事,母親做主即可。」
費老夫人不表態,只是堅定的望著素言。
素言便垂下眸子,道︰「大爺的意思呢?」
費耀謙道︰「先把盈兒抱養過來,等你生了自己的孩子,願意放在身邊就接著養,不願意就再送回媚娘那。」
素言心頭一絞,忽然抬頭望向費耀謙,月兌口道︰「不可以,盈兒還那麼小,怎麼能夠……」想說怎麼能夠離開娘親,話到嘴邊才想起姨娘是沒有資格被稱為孩子的娘的,因此便改了口道︰「怎麼能夠母女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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嗓子一直還是啞的。新一周,希望大家都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