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耀謙甩手走了,素言略怔了片刻,在心里想了想,覺得事情不會太壞,便放心大膽的上床歇息。
他生氣,他惱羞成怒,他憤恨……統統都是他的事。
她不生氣。所以她沒事。
就讓他把她說成冷酷無情的人好了,她就是沒心。要是真把自己當盤菜,賴在這里,管費老夫人叫娘,管他叫相公,管媚娘和墨兒叫妹妹,她才會覺得自己真的沒心。
她心中無大愛,自認也不是發達之際,做不到兼濟天下的地步。她心中更無小愛,兒女私情固然是她心中所想和心中所願,但是,她實在沒有信心和費耀謙這樣一個男人重譜驚天地動鬼神的千古絕戀來。
素言睡了個好覺,一大早醒了穿著短、薄、輕、暖的衣服在園子里跑了一圈,只覺得身清氣爽,說不出來的舒服。
鼻息之間都是混和著濕氣的微涼的氣息,隱隱的似乎有了春天的味道。素言蹲伸手撥弄著路邊干枯的小草,唇角帶笑,還拔出一兩顆來要看看地底下的小草是不是已經開始抽芽了。
蕙兒笑道︰「這會才八九……七九河開,八九燕來,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那會滿山遍野才是綠的呢。」
素言扔了手里的小草,拍了拍手上若有似無的塵土,感嘆道︰「春天終是來了。」
「是啊。夫人您種的那些菜可都出來了呢,奴婢看著今天天好,不如挪到院子里來曬曬太陽?」
「隨你。」素言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便邁步往回走。蕙兒不知道哪句又惹著了她,不敢再說話,只跟在她身後。
才進門,小丫頭就迎上來行禮,道︰「大爺來了,在屋里等夫人吃早飯呢。」
素言幾不可察的皺了下眉,沒說話。
昨晚兩人不歡而散,他一大早趕來定然不是接著吵的,難道是攔著她別去向費夫人請罪,就此求去?
素言只是說說,倒沒想過真這麼做。費老夫人和費耀謙又不同,那樣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性子只會越來越偏執,愛恨雖不鮮明,卻也是一旦形成了印象就很難改的。她絕不會再為了什麼別的目的卻盡心維護討好喜歡一個晚輩。
不管怎麼樣,素言不想和她鬧崩。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一點感情,不能因為這件事就浪費的一點都不剩。
費耀謙麼?怎麼說也是一個男人。盡管感情上別扭,性子上別扭,夫妻溝通交流也別扭,但他和她,從名義上從實際上都不再是毫不相關的陌生人。
素言肯這麼豁出來和他鬧,其實也不過是仗著他不會真的和她撕破臉。
她多少有一點賴上他的意思。第一夜都給了他,他再看不上她,再厭惡她,也不該和她計較到太苛刻的地步。
除非他不是男人。
不過終究內心忐忑,因此听說他找上門了,素言倒不是那麼緊張了。一想通自己的心結,便放輕了腳步,輕松的進了門。
費耀謙端坐在桌前,仿佛面前擺的不是佳肴,而是他要對待的公文。濃眉未鎖,也沒做出一臉苦大仇深的情狀來,可就是看著那麼的鄭重其事,再認真不過了。
素言給他行了禮,自去淨房洗漱。
費耀謙有心和她做對不放她去,可是看她薄薄夾襖下玲瓏有致的身材,襯上因為晨跑而泛著光澤的小臉,驀的就改變了心意。
下意識的,他覺得現在的米素言實在是不個不能多看不能多想不能多琢磨不能多觸踫的燙火盆。
打擊不到她,再傷了自己,得不償失。
因此費耀謙本著寬宏大量的氣度近手放了行。
等素言出來,已然換過了衣服、梳好了發式,走到桌前再次道了歉,拿起干淨的筷子道︰「我替你布菜。」
食不言,寢不語,這會真不是個說話的好時機。
費耀謙看她一眼,也不多說,趁著有限的時間說了有限的兩句話︰「你說的那件事,我已經有了主意,等下次沐休的時候我去送你……就別冒失的去驚動娘了。」
素言並不驚訝,似乎早就篤定了他一定會答應一樣,因此並不多領情。費耀謙看在眼里,卻十分郁悶。他又一次被迫的讓她牽著鼻子走了一回。
男性的尊嚴受到了最沉痛的打擊,他閉緊嘴,一個字都不再說,拿起筷子沉默而仇恨的吃上了早飯。
素言停下筷子,放下手中堆放著青菜的碟子,推到他身前,遲疑了半晌,還是又說了一句「謝謝」。
真心實意的謝謝。謝他的寬宏大度,謝他的不予計較,謝他的高抬貴手,謝他的百般容讓。
她和他,也就此結束了,從此雖不說漸行漸遠,卻也再難有見面的機會。素言從打算著要出去,就沒想著再回來。
投桃報李,既然他都答應了,她便不會再為難他。
素言看他快吃完飯了,才問了一句︰「你下次什麼時候沐休?」
不是她迫不及待,而是任何人都得有個計劃,有所打算。雖然她沒想過要攜私藏逃難,可是這里的人和物總得安置妥當。
素言已經在心里謀劃著要帶誰,不帶誰,帶幾個人合適。既不能讓別人看出來她誓要一去不回,又不能讓人看輕了以為她是被迫打發走的。
費耀謙放下筷子,素言只得識時務的遞過去干淨的巾子。等他擦完了手和臉,又漱了口,站起了身,還是沒有要回答她的意思。
素言也不急,只是揚了揚眉,卻還是又垂下眼楮說道︰「費耀謙,你既大方,何不大方到底?明知我去意已決,何必再做挽留之態?既對我無意,就不必再讓我誤解。」
費耀謙只覺得太陽穴騰一下就漲起來了,扭頭盯著素言端詳了半晌,才冷笑道︰「挽留?有意?你未免太低估了我。」
素言也不驚也不懼,仍是垂著眸子道︰「得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可是時久生變,我早一天走,你也多一天準備的時間,皆大歡喜的事,何樂而不為?」
她不怕低估他,而是怕他高估了她。
費耀謙氣憤難耐,好在一向克制力足夠,終于沒能將發泄任性的話月兌口嚷出來,輕吁了口氣,說道︰「難得你去意已決,還在為我考慮,真是讓人……不勝榮幸。後天……」
吐出最後兩個字,他便大步出門,好像這里有什麼凶猛野獸要吃人一樣。
他很想今天就把她送走,也免得叫一個女人指著自己鼻子說什麼挽留、痴纏之類的話,簡直叫人無地自容。
他又不缺女人,根本不會為了這樣一個女人留戀,更別說痴纏了。
明明是她死纏爛打,怎麼到最後他成了最沒風度的那個?要不是宮里傳出來皇上聖體違和的消息,他還真打算再休一天假來著。
費耀謙剛出門,就見自己身邊的小廝明秀正在和另一個二門外的小子說著什麼。
他幾步就到了跟前,明秀卻沒看見他,正說著話︰「……問好了再來往爺這通報,別不管是誰都領進來,叫爺知道,你的小命有幾條?」
費耀謙正在氣頭上,劈頭就問︰「什麼事?」
明秀慌忙回身行了一禮,那小子則嚇的直接跪到了地上。明秀看他一眼,這才對費耀謙道︰「小子年紀小,剛上到二門當差,听說有人找大爺就給領了進來。奴才正教他規矩呢……」
領進來的確不該,但有事也不能不回,費耀謙緩和了下語調問︰「人在哪?是哪家的,來做什麼?」
那跪在地上的小子還沒怎麼著,明秀先變了臉,忙道︰「是不相干的,打著要見爺的名頭,說些胡話酒話,奴才正要說打出去完了……」
「胡說。」費耀謙瞪一眼明秀,問道︰「到底什麼事?」這明秀也老大不小的了,跟在他身邊好幾年,竟然邊這點事都不懂?不問青紅皂白就打出去,耽誤了事怎麼辦?」
明秀見瞞不過,只得道︰「是,親家老爺派來的人,說是請大爺閑時過去一趟……」
費耀謙氣的青筋暴跳,手握成拳,半晌才勉強控制住自己的怒氣,喝了半句︰「欺人……」
米家,又是米家。米家的老子沒眼色,不通人情世故,心地又不良善,又不寬容,只會做些讓人心寒添堵的事。米家的小的無情無意,尖酸刻薄,虛偽惡毒,心機深沉……這米家上下,就沒一個好的。
費耀謙露出一個冷冷的笑來,對明秀吩咐道︰「我忙著,由你打發吧。」
明秀爽快的應了一聲,跟在費耀謙身後道︰「今天爺還是上朝?就叫明毓陪著吧。」
費耀謙嗯一聲,明秀這才輕輕的吁了口氣,轉身吩咐明毓跟著費耀謙出門,自己則轉身去打發米家來的小廝︰「哪里來的小子,張嘴胡說,我家大爺豈是你能見的?你們這群人是怎麼當差的?親家老爺要請大爺過府,豈會只打發個小子來?顯然這是大張旗鼓來行騙的,還不打出去?」
那小子分辨︰「真的是我家老爺讓奴才來的……老爺說昨天姑爺都答應好了的……」
不等他說完,明秀立時翻了臉︰「還要胡說,把他的嘴堵上,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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