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言听著,大腦里有一瞬間的空白。
她不想多心,可是又不甘引頸受戮,所以不自覺的思量起他話里有幾重含意。
他第一句話不管是真是假,左右是吃定了她做的面條,所以她待會就必須親手下廚做羹湯。
第二句,一大早就醒了,可以說成他迫不及待,可以說成是宿醉難受,肚子餓了,也可以說成他昨夜輾轉反側,一夜沒睡安生。至于個中原因,卻不只是「面條」二字所能道盡。
第三句,她比他起的早,讓他很意外。意外之余就是略含指責她怎麼能一大早起來不去體察他的私意卻有精力有時間去園子閑逛呢?
最後一句「撲個空」就更有意思了,是費大爺頭一次用這麼俏皮的字眼,有點像痴情小兒女之間的昵喃,又有點像和母親的撒嬌,又有點像欲語還羞。
素言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想著費耀謙半扇遮面將是何等雷人的場景?
不自禁的抖了一抖,將臆想中的雞皮疙瘩抖掉,這才清了清嗓子道︰「勞大爺久等,素言這就去做面條。」
費耀謙頗有意味的看著素言,道︰「嗯,好,不過,你的廚藝似乎可以再提升一點。」
這意見,提的真委婉,這態度,真是夠摯誠。素言笑了笑,說︰「大爺說的很是,其實是可以的,只不過現在是冬天,鮮果蔬菜太少,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
更何況她米素言又不是無所不能的大羅神仙。
費耀謙卻似乎很有想法,看向素言,問︰「哦?听你話里的意思,你有更好的意見?」
素言遲疑了下,說︰「想法倒是有,不過,今年冬天已經過半……」現種是來不及了,況且還有許多前期準備工作要做,最多是春天的時候比別人家早些吃到蔬菜。
費耀謙心里一動,看素言不像撒謊的樣子,莫非她真的有辦法?
那廂素言已經轉移了話題道︰「這事不急,倒是大爺等不得,容素言先去下碗面來。」
費耀謙心下大悅,也不再糾纏于她,大手一揮放了行。
素言不想再做昨天的湯面了,換了花樣,用清水將面條煮熟了,卻用冷水瀝著,挑了白菜稍、羅卜都切成絲,炒熟了,又拿了兩個雞蛋,打成蛋花,挑了一碗鹵出來。
細白的面條上面頂著翠綠、娥黃的顏色,煞是好看。
連廚娘都贊道︰「夫人好手藝,這飯不像是吃的,倒像是精致的工藝品了,看兩眼都飽了。」
素言笑笑,說︰「我也不過是取巧而已,論廚藝,還是你們兩個更勝一籌。」術業有專攻,她又不指望著做私家菜謀生,若不是費耀謙非要指明她下廚,她才不搶人飯碗。
費耀謙自是很滿意,吃完了一大碗,意猶未盡,眼楮朝著桌上一溜,問︰「就一碗?」
素言在一邊吃著她的小米粥,啃了兩個小包子,見費耀謙問,忙道︰「還有,我叫人去添。」
費耀謙下意識的捧了捧滿滿的肚子,搖頭道︰「算了,改日吧。」再吃,他就該走不動了,像什麼樣子。
他在一邊閑閑坐著喝茶,順便等著素言吃完飯一起過長青院。素言卻一眼看到他的手去端茶碗,立即招呼蕙兒︰「去給大爺換一碗白開水來。」
見費耀謙端著茶碗,喝也不是,放下也不是,一臉的不解,便朝著費耀謙解釋︰「剛吃完飯不宜喝茶,不利于消食,你要是覺得嘴里沒味,就將我前兒泡的陳皮放上一些,不喜甜就別加糖了。」
費耀謙眼楮一眯,俊臉上流淌出無盡的笑意來,很是受用她這副關心的情狀。
蕙兒果然換了茶,素言卻仍舊低下頭去不緊不慢的吃飯,並沒將費耀謙這副領情的模樣放進眼里。
蕙兒輕輕的給素言奉上一杯水,輕輕提醒道︰「夫人,您還要再添嗎?。」大爺等著呢,夫人怎麼跟沒事人一樣?哪有叫大爺等著的道理。
素言想的卻和蕙兒想的不一樣。費耀謙在這吃早飯,沒問題,可是如果以後天天早上都指派她親自下廚,她可不干。
她從來都是稟承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的原則對待下廚這件事的。她可以會,可以偶爾為之,卻不能成了例。
她就是想委婉的提醒費耀謙,她不會毫無怨言的奉陪他玩下去。
費耀謙喝了兩碗陳皮茶,才等到素言姍姍而起,換了衣服,兩人這才帶了一眾丫頭往長青院而來。
天才蒙蒙亮,遠處的東方剛露出魚肚白。
素言看了一眼天邊,輕聲道︰「今天似乎有些陰天。」
費耀謙也看了一眼,道︰「欽天監預測這幾天會有大雪,你跟娘商量一下,該布置的布置,多備些冬衣。」
素言嗯了一聲,也就沒再說別的,兩人進了長青院,丫頭打起厚棉簾子,一連聲的報了進去。
老夫人起的有些遲,費耀謙和素言等了一會,老夫人才起身,精神不大好,眼瞼下明顯有一層陰影。
兩人並肩行了禮,費耀謙道︰「昨天是兒子無狀,讓娘跟著勞心了,不如娘今天就多歇著,凡事交給媳婦吧。」
費老夫人揉了揉眉心,說︰「我沒事,你怎麼樣了?可還難受,想吃早飯嗎?要不要再喝一碗醒酒湯?」
費耀謙道︰「兒子年輕,酒早醒了,早起吃了一大碗面條……」
老夫人見兒子果然氣色甚好,沒有一點憔悴之意,這才放下心,說了兩句,就打發人送他出去。
素言幫著任媽媽給老夫人擺早飯,又扶老夫人坐到桌前,站在桌邊親自給老夫人布菜。
老夫人吃了一小碗粥,氣早消了,抬手叫素言坐了,摒退眾人,這才跟她說話︰「過幾天,你跟我去拜見王妃娘娘。」
素言自是應承︰「素言知曉。」
「王妃娘娘一直很關心耀謙,此去定然會問到有關他的情況,以及……素言,你可有什麼打算?」
素言不太明白老夫人的意思。齊王妃再關心自己的親哥哥,也不可能越俎代皰,連夫妻間的感情都要問起,所謂的關心,定然是來問她的罪了。
老夫人此問,是在試探她的心思麼?自己一早就表示過會安份守己,做好自己的本職,老夫人從什麼時候開始又起疑心了?
素言不開口,老夫人也不逼問,眼神卻帶了點壓力,想要逼出點素言的真心話來。可是老夫人也知道,男女感情,不為外力所動。
只是她不明白,曾經米氏尋死要活的嫁給耀謙,自然是因為心中喜歡,可如今性子反復,怎麼倒好像連從前喜歡的十分之一都不復存在了呢?
如果米氏只是不知道如何喜歡,倒還好說。可怕就怕感情沒了。她這個當婆婆的再拿捏,也沒法把兩個沒有感情的人捏合在一起。
老夫人在心底嘆氣。現在的年輕人,她是越來越看不透了,是她老了麼?
素言抬頭,眼神中有茫有困惑,更多的卻是堅持和堅定,道︰「老夫人,昨天素言回去面壁思過,想了一夜,有了一點小小的心得,只是不知道對不對。」
對錯她自有定論,只是不知道符不符老夫人的心意。
老夫人面無表情,道︰「說來听听。」
素言咳了一聲,說︰「素言自認沒錯。」
「什麼?」老夫人幾乎要拍案而起,眼神凌厲的瞪著素言,道︰「這話倒是奇了,你說。」
素言道︰「素言不太懂為妻之道,不過,我願意以我心度相公之心。古語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所以我不喜的,定然相公也不喜歡。就比如他的來去……自由。」
老夫人凝眉看著素言思索,一時急怒攻心,鎮定下來後倒不急著興師問罪了。所以說,有時候女人太過賢良淑德,她還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老夫人開口,問素言︰「在你心里,耀謙是個什麼角色、位置?」
素言想了想,有點小心的琢磨著措詞。說他是她的衣食父母,會不會氣的老夫人二話不說將她拉出去砍了啊?那就說……
「他在素言的心里,嗯,很神聖,很崇高,素言只能仰望……」
老夫人正含著一口茶,听素言這話,沒忍住,噗一下茶就噴了,氣極反笑,指著素言道︰「你,你這都是什麼話?耀謙什麼時候成了尊長、神仙了,夫妻要待以真心、真情、真意,豈是敬仰就能敷衍得的……咳咳咳……」
素言忙上前接過老夫人的茶碗,又遞過巾子,待老夫人擦了手,放到一邊,這才道︰「素言不擅表達,請老夫人寬容、原諒。」
老夫人嘆一聲,揮手說︰「算了。都說出嫁從夫,其實丈夫在妻子的心里,的確是該尊崇的。可是夫妻就是夫妻……你既不能太過嚴肅、古板,憑白的沒趣呆滯,任誰也不會喜歡。但也不可過于粘人、柔順,沒有主見。既能做和他說得來話的知己,又要做善解人意的紅顏,還要全心全意的尊敬、依戀,無時無刻都和他站在一起……」
素言心里卻在想,付出的和得到的感情不成比例,憑什麼要女子單方面做他理想中的妻子,夢想中的紅顏知己?
她和費耀謙能相安無事就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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