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割小麥是個累人的事情,忙忙活活了半月以後,終于將所有的小麥都敲打了下來,足足裝了十二個麻布口袋,每個口袋里面都裝了約有一百三四十斤的小麥粒。
王友全跟王志實下了大力氣,將所有的口袋都擔回了家去,暫時放在灶房旁邊的雜物間里。
看著高高摞著的麻布口袋,王欣一樂滋滋的抱著王大嬸的胳膊,笑問道︰「娘,咱家小麥今年算是大豐收了吧?」
王大嬸也滿臉是笑,點頭應道︰「是啊,可不是大豐收了嘛,往年能收個一半上來就不錯了,誰想到今年年成好,大田里的小麥雖長的沒有自留地里的好,卻也比往年強了許多。」
王欣一眨巴著大眼楮,直愣愣的盯著王大嬸看,笑嘻嘻的道︰「娘,那咱家什麼時候去鎮上賣小麥啊?」
王大嬸自是知道王欣一心中所想,模著她的小腦袋,笑道︰「快了,娘已經跟王二叔家商量好了,等他家的小麥賣完以後,他家的牛車就借咱家用用,娘到時候就把你一起帶去鎮上,可好?」
王欣一歡喜的叫道︰「哦哦哦,真好,終于可以去鎮上看看了。」
王大嬸淡笑著望著王欣一,臉上卻忽然浮現一絲黯然的情緒,口中不經意的輕嘆了一聲。
王欣一雖忙著自個兒在那邊開心,卻也沒有忘了一旁的王大嬸,注意到她的樣子,不由再次撲到她身邊,抱著她的胳膊,問道︰「娘,你怎麼了?」
王大嬸短嘆一聲,道︰「小福去了學堂也有半個多月了,也不知道在那邊還過得好不好,習慣不習慣的。」
王小福雖說皮了點兒,但也算是家里的開心果。每每王欣一說些什麼的時候,他總是喜歡在下面抬杠,以前真覺得那孩子討厭的不得了,怎麼就那般的一點規矩都不曉得。可是等他去了學堂以後,家里再無人跟她抬杠插話,王欣一忽然又萬分的想念王小福。
每每一家人坐著吃飯的時候,王欣一都能明顯感覺到,其實大家都很想念小福。
為了釋緩王大嬸的思子之情,王欣一撒嬌的晃了晃王大嬸的胳膊,嬌聲道︰「娘,我也想小福了,那等咱們去鎮上賣小麥的時候,咱們一起去學堂看看小福,好不好?」
王大嬸本來也有那個意思,便笑道︰「那是當然,到時候若是可以,再將小福帶出來轉轉,看他在學堂缺什麼,也給他添補一些。」
大忙結束以後,王欣一往三爺爺家跑的就更是勤快,有事沒事也不去找楊二丫他們皮鬧了,總是直奔三爺爺家。兩位老人家的田雖不多,但因著人年紀大了,做事也慢,故而等王欣一家的小麥都盛袋裝家里以後,三爺爺家的小麥也才剛剛全部敲打下來而已。
又過了三四日時間,三爺爺家也才全部忙活完畢。因著家里田地不多,小麥總共也就只收了兩百余斤而已。這麼點子小麥,自然不需要拿到鎮上去賣掉,而是全部留在了家中,一部分留著自個兒吃,一部分則是留著喂雞喂鴨。
王欣一再往三爺爺家去的時候,就眼巴巴的看著三爺爺,也不說話。
三爺爺不免失笑,捋了捋發白的胡須,笑道︰「一一啊,這大忙也忙完了,今年你可是我們家的大功臣,要你做了不少事情哪,可有覺得累的很?」
王欣一趕忙搖頭,笑道︰「不累不累,三爺爺年紀大了,娘總是說,我是小孩子,小孩子是狗力氣,用完很快就回來了,不能愛惜力氣,所以多做點子事情也沒關系。」
三爺爺微微頷首,又道︰「好吧,那三爺爺今天就教你識字兒好不好?」
王欣一瞪大了雙眼看著三爺爺,歡喜道︰「三爺爺,真的嗎?」。
三爺爺點頭,笑道︰「自是真的,我老人家還能騙你不成?」
王欣一撒嬌的抱住三爺爺的胳膊,樂滋滋的道︰「我就知道三爺爺最好了,我現在就去準備一下,三爺爺你等著啊。」
說著,王欣一就頭也不回的往外面跑去。
三爺爺看的不明所以,在後面疑惑的揚聲叫道︰「一一,你做什麼去啊?」
王欣一高聲道︰「三爺爺,我去找紙和筆。」
三爺爺一愣,紙和筆?這小娃兒到哪里去找紙和筆?
少時,王欣一抱著一個簸箕回了來,簸箕里面則盛了不少細土,還放了幾根細樹枝在里面。
三爺爺一看就明白了過來,不由笑捋著自個兒胡須,暗暗點頭。
王欣一抱著簸箕,在院子里瞅了幾眼,終于選中一塊有些陰涼,地面也算平整的地段。她直接站到那兒,而後問三爺爺道︰「三爺爺,我們就在這里,好不好?」
對于王欣一選中的地方,三爺爺也覺得不錯,便頷首道︰「可以,就那塊兒吧。」
王欣一便將簸箕中的細土都倒在了地上,仔細用小樹枝將細土規整了一番,弄成了一個正方形,厚度大概只有一厘米的方形地塊。
三爺爺背著雙手,慢悠悠的踱了過去,笑看著王欣一在那邊忙活來忙活去。
待得弄完以後,王欣一就蹲在那兒,仰面看著身旁站著的三爺爺,眸中含著期盼。
三爺爺也不吊她的胃口,直接拿過地上的另一根小樹枝,在細土的右上方畫了一橫,而後看著王欣一,道︰「一一啊,這就是一字。」
王欣一驚喜的看著那個一字,問道︰「三爺爺,就是我名字里的那個一字嗎?」。
三爺爺頷首道︰「正是,就是王欣一的一字。」
王欣一趕忙有樣學樣的也在細土的左上方畫了一橫,輕聲念道︰「一,原來一是這樣寫的。」
三爺爺頷首,笑道︰「怎麼樣,一一,這字還是很好學的吧?」
王欣一激動的點頭道︰「嗯,沒想到一字這麼好寫呢,就畫一畫,跟個扁擔似的。」
三爺爺笑道︰「這一字是所有字當中最簡單的字了,當然也有很復雜的字。現在你才剛開始學認字,我也不教你那些復雜的,先從簡單的學起吧。來,三爺爺再教你王字怎麼寫。」
說著,三爺爺在一字的下面又畫了三橫,而後用一豎連接起了三橫。對王欣一解釋道︰「喏……一一啊,這就是王字,你也寫寫看,看能不能寫的。」
王欣一有樣學樣,也畫了三橫,而後用一豎連接起了三橫,同時口中念叨︰「王,原來王就是三個一加起來的。」
三爺爺被她說的笑了起來,但仔細一看,可不就是王欣一說的那麼回事嘛,王壓根就是三個一加起來的。三爺爺不由頷首,看來一一確實是個聰明的孩子哪。
三爺爺見她學得快,那一橫一豎也畫的是有模有樣的,一點都不歪,心里歡喜,覺得王欣一也算是一個可造之才,故而再下面就教她欣字怎麼寫了。欣字與王跟一相比,自然筆畫多了很多,寫起來也很復雜。
為了避免暴露自個兒原本就識字的事情,王欣一仔細瞅了那欣字好一會兒,而後才動手在細土上試著想將那欣字給畫出來。當然,第一次畫是以失敗告終,畫的很是不成樣子。
王欣一故作有些喪氣的樣子,繼續畫第二遍。
小孩子的積極性是最重要的,三爺爺忙在旁邊勸導她道︰「一一啊,這欣字是難寫了一點兒,你切莫著急了,慢慢畫啊。」
王欣一抿了抿唇,點頭道︰「一一曉得,一一一定好好學。」
于是畫了一遍兩遍,終于在第四遍的時候,王欣一畫出了一個極漂亮的欣字,甚至比三爺爺寫的還要周正。
對于王欣一這看似極高的悟性,三爺爺心里歡喜不已。教聰明的孩子學認字實在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越發讓三爺爺高興教王欣一去認識更多的字。
原本三爺爺琢磨著,這鄉下的小姑娘會寫自個兒的名字也就不錯了,況且大多腦子都不是很靈光,沒有那念書的天份。他原先覺得,只要教王欣一會寫她名字那三個字也就行了,不需要教的更多。可是今日一教才發現,若是他不教會王欣一認識更多的字,他自個兒都覺得遺憾,這麼聰明的孩子不去認字,實在是可惜了。
想著,三爺爺不由遺憾的微微搖頭。王友全家的家底他是知道的,能將小兒子送去鎮上的學堂念書已經是難得,如今大兒尚未娶妻,大女尚未出嫁,哪里有那閑錢送二女兒讀書去?再者女娃兒不比男娃,在學堂跟大伙兒一起讀書就行,女娃兒避諱的地方多,去不得那些大庭廣眾的地方。
再者說了,鄉下的姑娘要識字干什麼呢?又不是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姐,可以直接請夫子上門教書了。而且就算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學些學問也沒啥大用處,女子又不能參加科舉,學了也沒用,倒不如學些女紅之類的實在。
當然,三爺爺年輕的時候也出去闖蕩過,曉得這世上也是有不少才女,那學識絕對不是一般的男兒能比得上的。但那樣的才女,有幾個不是身份顯赫的?
王欣一這輩子是不能比了,長大了能找一個好婆家也就不錯了。
對于三爺爺的想法,王欣一自然不知道,只見他搖了頭,還以為是自己表現太差了,心中不由疑惑,一個字只寫了三四遍就練好了,難道這悟性還不夠?
她不由問三爺爺道︰「三爺爺,是不是我沒有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