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冬月完全難以想象王友財說的話,驚訝的道︰「怎麼可能?二叔一向不是最听你的話了,怎麼今兒個轉了性子,竟然敢跟你反嘴了,他莫不是中了邪?」
王友財受了一肚子的氣,回了家來,還要被自家婆娘問來問去,不免心中煩躁,惡聲道︰「你哪來那麼多廢話呢?若不是你這個婆娘讓我過去,我今日會這般的沒臉?」
陳冬月見得王友財是真的在生氣,而且火氣還不小,忙先軟了聲音,賠笑道︰「罷了罷了,今日是我錯了,你先跟我說說,今兒個在二叔家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二叔好好的怎麼轉性了?我還真不相信二叔有那膽子跟你反嘴。」
見得陳冬月先軟了下來,說話也是好聲好氣,王友財也不好再發作,悶聲將剛才在王友全家發生的一切都細細道來,而後道︰「你看看,友全如今真是翅膀硬了,我跟他要東西他都敢不給了,真不知道是吃了什麼雄心豹子膽看我明兒個不去老爺子面前告他一狀」
陳冬月听了也是氣憤已極,完全贊成王友財說明日要去老爺子面前告狀的主意。
卻說他們只曉得以前跟王友全要東西很是容易,哪怕家里做不過來活計,將王友全白白喚過來幫上幾天忙,王友全也從來是半個字都不多說的。而今竟然敢跟王友財反嘴了,真真是出乎了兩口子的意料。他們覺得,王友全听話是應該的,白白為他家付出也是應該的,至于王友全應該得到些什麼嘛,那就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而且,他們甚至認為,王友全能做出此等不講道義的事情來,等明日跟老爺子匯報一聲以後,老爺子是定然會為他們做主,非得讓王友全將那一擔小麥親自送到他家門上,還外加賠禮道歉。
兩口子越說越興奮,好似已經看到王友全賠著笑臉,親自將一擔小麥送過來了一般。于是,兩個人又心情極好的睡著了。
此刻,王友全卻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
王大嬸听著他不住的在那邊唉聲嘆氣,也鬧得睡不著,不由氣道︰「我說孩子他爹,明兒個還有事情要做呢,你到底睡不睡啊?這翻來覆去的是做什麼呢?」
王友全輕哼了一聲,表示一下心中的不爽之意,多余的話卻是沒有說。
跟他已經做了近二十年的夫妻,王大嬸能不知道他心里此刻是在想什麼呢?王大嬸深吸了一口氣,醞釀了一番措詞,道︰「我說你也別再唉聲嘆氣了,咱們家已經做的夠道義了。你且先不要想自個兒以前是怎麼做的,你明兒個就將這事兒問問旁人家,看咱們做的是對是錯。要我看哪,不管這事兒是誰看,咱們都站住了一個理字。難道就大伯家要過日子,咱們家就不要活了?還是大伯願意替咱們家養孩子呢?王友全,我告訴你,你先給我好好想想怡的婚事兒。你自個兒不行也就罷了,如今害了自家閨女,你倒還曉得顧著兄弟之間的顏面了?誰又顧著過我家了?」
王大嬸絮絮叨叨的說了好一通話。反正她下午已經說的夠多的了,完全將她心里真正的想法都說了出來。既然王友全已經曉得她心里是怎麼想的,她自然也不在意再多說幾遍。好讓身旁這一家之主的腦子能清醒一點,不要再為了那些狼心狗肺的人賠上自己的一家子。
王友全悶不吭聲的听著王大嬸在那邊說來說去。他脾氣倒也好,其實王大嬸顛來倒去的也就那幾句話,無非就說自己是有理的,而他的兄弟是狼心狗肺的。所以,實在沒有必要再為了那些狼心狗肺的人耽誤自己的一家子。
他也不插話,就那麼安靜的听著,時不時的嘆上一氣,以作插曲。
王大嬸說的口干舌燥,卻是听不到他的一點兒回聲,不由氣的坐了起來,一手推了推他,哼道︰「我說孩子他爹,你倒是說句話呀,這你可是一家之主,光听我在這邊說話有什麼用?你就一個主意都沒有?」
王友全悶聲道;「大哥今日來要小麥都被你攆回去了,你還想我說些什麼?」
王大嬸怒極反笑,樂道︰「我說王友全,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呢?你大哥是什麼樣的人,你會不清楚?就算你大哥放棄跟咱家要小麥了,你那大嫂會是個省事兒的主?要我看哪,不到明兒個中午,老爺子肯定要來咱們家一趟。」
王友全有些沒反應過來,愣愣的接口道︰「老爺子來做什麼?」
王大嬸都快要被身旁的這個愚夫氣出毛病來了,一手順了順氣,道︰「你說是來做什麼呢?他今兒雖是被你拒絕了,難道明兒個就不能讓老爺子來幫他要?」
王友全被王大嬸這麼一提醒,方想起來,也是啊,老爺子最是偏心,要是他大哥在老爺子面前說上一些什麼話,老爺子肯定就來幫他要了。
王友全曉得自己不該吃這個悶虧,可是他也是最重孝道。若是老爺子真個的被他大哥給說動了,然後來他家要小麥,他能說些什麼呢?肯定老爺子說什麼就是什麼。
王大嬸也曉得王友全的這個性子,所以現在才要跟他商量一下對策,不能真個的老爺子一來,說什麼就是什麼了。老爺子最是偏心,友全待他再孝順,也不及老大的一句奉承話。
王友全登時就有些急了,也坐起了身子,問王大嬸道︰「孩子他娘,那你說咋辦才好?總不能真個的白白給了他家吧?那咱們家明年種什麼呀?」
王大嬸听得王友全也不高興給,心里自是歡喜,看來孩子他爹還沒有傻到一定程度。但她還是朝他翻了個白眼,冷聲道︰「你問我做什?你不是一家之主嘛,這主意該都你來拿才對。」
王友全忙對王大嬸抱了抱拳,賠笑道︰「你就別跟我說氣話了。我曉得我以前做的有些不對,也知道對不起幾個孩子,可是這麼多年都下來了,一時也改不掉,你讓我怎麼辦?再者說了,若是我不听老爺子的話,讓老爺子氣病了,到時候得個逆子的名聲,你倒是開心了?」
王大嬸直接無語,但王友全說的也有些道理。她想了想,道︰「這樣吧,反正我今日已經當了一次惡人,明兒個你還早些跟志實上山砍柴去。老爺子若是為了老大的事情來我家,就我來說好了。反正我站在理上,我看老爺子能說我什麼,我倒是要叫旁人好好來評這個理。」
王友全听得王大嬸說要叫旁人來評理,頓時就急了,拍著大腿叫喚道︰「哎呀……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呢?若是叫旁人家曉得了,豈不是白給人家笑話看?」
王大嬸不由冷哼一聲,氣道︰「你現在倒是知道不能給旁人家笑話看了,以前又是怎麼做的?如今笑話都讓人家看了幾十年了,現在倒是要臉面來了,你還有臉面嗎?」。
王友全被王大嬸這麼一訓斥,臉一直紅到了脖子根,幸而現在天黑,屋子里也沒有點燈,王大嬸看不到,不然指不定指著他怎麼笑話呢。
王友全無奈的擺了擺手,連連道︰「罷了罷了,我今兒個已經跟你說過了,以後听你的便是,我不再亂出什麼主意了,听你的便是。等老爺子明兒個來了,隨便你跟他怎麼說,我都沒有意見,成不?」
王大嬸氣哼哼的哼了幾聲,對于王友全的沒骨氣還是氣憤的很,但是現在既然他已經說以後家里的事兒都讓她拿主意,隨便她怎麼辦,那她還有什麼好說的呢?以後好好為自家籌謀,好好為孩子們籌謀也就是了。
王大嬸想了想,心中慢慢舒坦下來,覷了王友全一眼,見他一臉傻愣的樣子看著她,頓時真是又好氣又好笑,索性一翻身躺了下去,又朝他道︰「成了,你趕緊睡吧,明兒個不要早起了?」
王友全是真心被王大嬸給說服了。這麼多年下來,他只覺得自己做事方式似乎有些不對,也曾經被媳婦抱怨過幾句,但他從未放在心上。每每旁人跟他說上幾句好話了,他便又忘了自己之前吃的那麼悶虧。
今兒個媳婦卻是生了大氣,跟他說了好一通話,連很多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都倒騰出來說,想來已經悶在心里許久了。最最讓他難受的是今兒個大哥跟他說的話,大哥說他家窮都是他家的事兒,跟他家是一點關系都沒有的。
王友全未免有些心寒。他可能計較的少些,但他不是傻子,他白白為自家大哥做事兒那是他心甘情願,只想著兄弟之間能和睦一些。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原來大哥從來不領他的情,只是拿他當傻子看。
王友財也沒有料到,他今日在王大嬸的逼問之下說的那句話,竟然戳中了王友全的死穴,讓他徹底寒了心,也斷了再當家做主的念頭。若是王友財曉得是自己說錯了話,非得自扇巴掌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