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泠然搖搖頭,就提了燈籠去小廚房燒水,一邊燒亮了爐子,一邊尋了布拿了木桶拎水進去,準備擦干淨那個瑪瑙浴缸好好地洗一洗澡。
雖說這小山是在相府里頭還比較中間的位置,但是夜里沒一個人,她在廚房和空蕩蕩的屋子之間來來回回,遠處的樹枝在風的吹動下影影綽綽的,容易讓人疑心生暗鬼,還虧她膽子比尋常的女子大,不然真的是不敢一個人住下去。
前世她老媽因為她的病,信上了佛教,也不知從哪學來中文版的《大悲咒》,反正泠然是搜遍了網絡也沒找到她老媽念的那一篇,不過老媽一天有時候念上幾百遍,泠然不想記也記住了,說是能斬妖除鬼,消災祛病的,她也不管有沒有用,就當唱小曲一樣唱來給自己壯膽了。
于是她一邊刷著浴缸,一邊輕輕哼著︰「大慈大悲觀世音,八龍八虎八金剛。十天母,十地母,斬神鬼,斬妖魔,娑婆羅艮娑婆哈……」
好不容易刷干淨了浴缸,又燒了好幾壺熱水並涼水裝了三分之二缸,她累得滿身大汗,後悔得要死,本來這麼熱的天,這里又沒人,不如跑到後面那個池子里洗一洗算了。
不過等她泡進熱水里,舒適的感覺鑽進了四肢百骸,跑來跑去累了一天的腳也放松了。她十分滿意,靠在里頭想,沒有丫鬟使喚的前提下,這浴缸也太累人了,得想辦法弄個管子來,將外頭的泉水跟廚房都接上才好。
躺在浴缸里快活似神仙,泠然就哼起各種小調來,從小學時代的《歌唱二小放牛郎》唱到前世彌留階段還能听見的《天使的翅膀》,話說她覺得這歌特別適合快死的人听……
「落葉隨風將要去何方,只留給天空美麗一場。
曾飛舞的聲音,像天使的翅膀,劃過我幸福的過往。
愛曾經來到過的地方,依昔留著昨天的芬芳。
那熟悉的溫暖,像天使的翅膀,劃過我無邊的心上。
相信你還在這里,從不曾離去,我的愛像天使守護你。
若生命只到這里,從此沒有我,我會找個天使替我去愛你……」
哼著哼著,她好像看見門外閃過一個影子,似乎還有輕微的聲響。
難道……有大膽的家丁跑上山來偷窺她洗澡?
她心頭一陣發毛,連忙伸手取過擱在一旁的衣服,也不管會不會弄濕,趕緊跨出瑪瑙浴缸胡亂套在身上,大聲問︰「誰?」
沒有人回答她,大堂上卻傳來清晰的「嗒,嗒」聲。
「難道有鬼?」泠然想起那些婆子知道她住此地時的怪異表情,「不可能!」,陰間的鬼差曾經說過除了極少數怨氣特別大的厲鬼會滯留在凡間,其余鬼魂是留不住的,而且煞氣重的地方任何鬼魂也近不了。相府總可以說煞氣很重了吧?她想這不可能是鬼,于是壯起膽子,也不拿蠟燭,慢慢地模出來,打算看看究竟是什麼人在作怪。
外間空蕩蕩也黑魆魆的,她借著黑暗掩出來,本以為還要嚇對方一跳,誰知道大堂中央站了一個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突然回過頭來,朝著她「燦爛」地一笑,嚇得她差點當場暈倒。
中堂上燭影跳動,牆上掛的那幅畫已經不見了。
這「人」穿著與畫上那位已經作古的王太妃一模一樣的胡式衣裙,滿頭梳著小辮,身材卻很健碩,滿面油彩,像是戲里的大花臉,分不清哪里是眼楮哪里是嘴巴,咧嘴一笑,長長的舌頭就掛了下來……
「你你你你你……」泠然一連說出五個你字,嚇得頭腦一片空白,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難道真是怨靈?
難道是已經變了形的王太妃?
「你唱歌真好听。」那怪物一開口,卻是男聲,但是聲音飄渺古怪得不得了,緊接著,居然腳不點地「飄」了過來。
「啊——」膽子奇大的泠然也頂不住了,尖叫著沖出了大門。
「你唱歌真好听。」他還是那句話,聲音如影隨形地貼在她的背後,不論泠然往哪邊跑,他就是那麼一句話,而且一只冰涼的手還搭上了她的肩膀。
「救命!救命!」泠然沒命地左沖右突,奔跑中不忘拍打一直粘在肩上的那只手。
她相信在安靜的相府中,在小山頂上這麼高聲叫喊肯定是會驚動守衛的,也許再支持一會就會有大批人跑上山。
可是山下一直安靜如常,好像外界根本就听不到她淒厲的喊叫,不管她怎麼跑,怎麼也甩不月兌那家伙的追蹤。
難道是「鬼打牆」?她將心一橫,默念著她老媽絕版的「大悲咒」,干脆停住了步子,回過身來。
「你到底是人是鬼?是人的話不要裝神弄鬼!是鬼的話我也不是沒見過,干脆放個話過來,你想干什麼?」她氣喘如牛,一手叉著腰,一手指著距離她不過三尺之地的怪物,豁出去了。
「你唱歌真好听。」怪物偏著頭,似乎在思考,「我要把你帶回去,唱歌給我听。」
「帶回去?帶到哪里去?」不會又把我帶回陰曹地府吧?我可是剛重生不久的啊,泠然心想。
那怪物忽然跳了起來,這一跳足足有一丈高,落下來往後退了幾步,道︰「玉娃不好玩,我要這丫頭。」
他渾濁的眼楮似乎盯著她的背後說話。
泠然根本沒有感覺到背後有任何聲息,順著他的目光也轉身往後一望,差點又三魂飛了兩魂。
只見一張冰冷的青銅臉飄在她眼前不到兩尺處,幽幽反著月亮的光輝,卻根本沒有身子。
她驚得倒退幾步,差點撞到胡裙怪物身上。
「她要跟我走,玉娃!」那怪物一把抓住她肩膀,她想反抗,卻覺得全身一陣酸麻,半點力氣用不上來。
那個被稱為「玉娃」的青銅臉根本就沒有說話,驟然飄了過來,差點貼上泠然的臉,就好像是撲過來要咬她一口。
泠然嚇得閉上了眼楮,誰知道這時覺得肩膀一松,抓住她的那個怪物卻放開了手。
再睜開眼看時,身邊已空空如也,那張青銅臉居然拉了怪物飄走了,距離她越來越遠。這時她才看見那張臉不是沒有身子,而是全身裹在一件烏黑的披風當中,這時候伸出手來拉怪物,倒是借著微弱的月光看了個真切。
「總算走了,這兩個怪物!嚇死我了!」泠然拍著小胸脯,心里一陣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