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然見這個掌事大總管這麼低聲下氣地來問自己,連忙站了起來,「多謝王公公關心,奴婢哪敢先吃,等著王爺先用呢」
王紳偷窺了一下楚玉的臉色,陪笑道︰「王爺,莫如傳膳到這里吧張姑娘大病初愈,也吃不得葷腥,就少來幾樣面食點心?」
這個提議顯然挺合王爺的心意,楚玉臉色稍有緩和,「唔」了一聲算是應了,那個中年太監連忙出去張羅。
王紳暗道︰「把寶押在這丫頭身上果然沒錯,只望王爺一高興,就不再追根問底了……」
誰知一個念頭還沒轉結束,便听王爺冷聲問道︰「昨日本王不在府中的時候,是誰那麼大膽子,將本王房里的人弄到那種地方去的?」
王紳嚇得渾身一哆嗦,猛然跪下,哀嚎道︰「奴才……奴才不敢說。」
「哼不敢說就處置你吧,必然是你這老刁貨出的餿主意。」楚玉擱下了茶盞,橫了泠然一眼。
泠然這才發現自己又站著了,違了王爺的意願,趕緊又在他腳旁坐下。
王紳惶恐不已,顫聲哀道︰「王爺……王爺明鑒,奴才昨日听說張姑娘病了,一時沒有主意,就請示三夫人去,奴才是想著三夫人平日持家有道,為人寬厚,應該會做主為張姑娘請個大夫瞧瞧的。沒成想到了那里,回事的人特別多,三夫人忙不過來,就讓大*女乃安排……這事兒……這事兒可是大*女乃說的,奴才從來沒想過要把張姑娘送到那里去啊」說罷朝著楚玉一個勁地磕頭。
泠然心想王紳當時雖然不肯把自己留在澹懷殿,倒也真沒說該送往哪里去,瞧他現在這副賠小心的模樣,以後想必也不敢作怪,就不用跟他計較了。
不過昨日帶自己出園子去的人明明是孫敏的侍女詠雪,說三夫人不知情也太牽強了。王紳說是大*女乃作的主,那個石玉鳳明明就是一個草包,說不定是被人利用了,瞧她一臉橫肉的潑婦樣,本也不是什麼善良之輩,叫楚玉修理修理倒也無妨,至少經過一次教訓,下次總不敢再對自己存了加害之心了。
但石玉鳳是武清侯石亨的佷孫女,定遠伯石彪的女兒,石氏父子是楚留香的盟友,兵權不小,在朝中除了楚家父子之外,听人說最得罪不起的就是他們,楚玉能怎麼處罰呢?泠然心里暗暗好奇且壞心眼地有些期待。
「傳她們兩個午時一起到相府去看行刑,本王若問清楚你說的有假,你該知道後果。」楚玉淡淡說了一句。
王紳已經腿軟腳軟,忙著說︰「奴才不敢欺瞞王爺。」
泠然想起那猥瑣惡心的老頭,恨不得自己親手去剮了他,可楚玉下了三千刀之內不許斷氣的命令,雖然十分果決快意,卻也令人膽顫心驚,哪怕再恨這老頭,她也實在沒有勇氣去觀看千刀萬剮。
太監們陸續端上了早膳,王紳想起身侍候,又不敢動。
楚玉向泠然道︰「還坐在下面做什麼?」
泠然訕笑︰「奴婢等著王爺賜食。」
王爺賜食,奴婢要麼站著吃,要麼在矮凳小幾上吃,那已經是最給面子的事了,她真沒奢望能跟妖孽王爺對坐而食。
楚玉一指炕上小幾的對面,道︰「少嗦。」
泠然喜笑顏開謝過,大大方方坐到炕上,驚得一屋子的奴才都瞪大了眼楮。
津津有味地吃著美食,泠然又想起吳偉以前評價楚玉面冷心熱,當時自己還不信,現在卻有幾分信了,這家伙就連給人家恩典也擺出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唯恐人家感激他不成?不過無論如何,這次的事情還是對他十分感激的,好好服侍他作為報答罷
兩人默默吃了點東西,天色其實已不早,太監們送上了茶水,泠然看楚玉要起來,忙先溜下地站到他身旁。
楚玉忽然伸出一只手來覆上她的額頭。
泠然整個人僵住,只覺得他的手溫軟如春風,一股淡淡的男兒氣息撲面而來,她立在那兒紋絲不敢動,就怕驚了王爺。
「嗯,這麼快就好了,果然是頭小蠻牛。」
听到楚玉的評價,泠然差點把裝出來的那點涵養全都丟到爪哇國去,幸虧她今天沒什麼力氣,不然只怕要暴走。
楚玉吩咐去大書房,轉頭見泠然跟出殿來,道︰「就算是頭牛,也需要將養將養,這兩天就不用跟著侍奉了,午時本王命人來接你,也去瞧瞧。」
泠然哭笑不得,心想王爺果然夠變態的,剮人的事兒就不用去看了吧萬一在我柔弱美好的心靈里留下陰影怎麼辦?她在心中轉了兩圈,掂量著怎麼措辭才能拒絕觀看割人肉,抬頭見楚玉已帶著人去遠了,便招手叫過躲在一旁的艷艷,「怎麼怕成那樣?我已經發現王爺不會吃人,別怕。」
「不會吃人,可是會殺人」艷艷弱弱地答道。
泠然輕笑一聲,「別怕,也不胡亂殺人的。」
艷艷一臉驚懼之色,壓著聲音道︰「泠然,你還笑得出來?剛才我听見大家在議論,說王爺要凌遲處死看守外院的一個老奴才,還命大家前去觀看這事是不是真的?」
泠然嘆了一口氣,道︰「你們是不用去看的,不過王爺卻命大*女乃、三夫人和我去看了。」
「為什麼呀你病還沒好……」
看艷艷的眼神,想必下面的話是說王爺真狠心之類的,卻不敢說出口。
泠然錯開話題,才知道王紳居然命人給艷艷收拾了東跨院的一間下人房,讓她羨慕得不得了,趕緊拉著艷艷去參觀,順便是再休息一下。白天里澹懷殿打掃的太監多,她也絕對沒敢真把那個金碧輝煌的東次間當做自己的臥室。
躺在艷艷窗明幾淨的房里聊了一會,前頭院子里又派人送藥過來了。
待人走後,艷艷挨到床邊蹲下,問道︰「泠然,到底怎麼回事?王爺怎麼對你這麼好?是不是……是不是你要做十三夫人了?」
「十三夫人?」泠然嗤之以鼻,「我才不干呢別說十三夫人,就是讓我做王妃我也不干。」
艷艷正要嘆服,只听窗外響起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道︰「好大的口氣我倒要看看是什麼人給我出來」
實在料不到在下人房里關起門來說話也會惹到麻煩,真是人倒霉喝水都塞牙縫
泠然心中懊惱得不行,幾乎想抽自己一耳刮子,求老天爺讓自己消停一會了。听這女子的口氣狂妄非常,竟敢在十一位夫人都不敢擅入的澹懷殿發飆,她腦中驟然想到那個連默涵都被揍成豬頭的公主來,忙下地將艷艷推到床後,附在她耳邊道︰「我先出去,你馬上跑出去請王爺來,千萬別被她們的人抓住了」
艷艷慌亂地又是點頭又是搖頭,也不知究竟听清楚了沒有。
泠然忐忑不安地開門走了出來,不管怎麼樣,這里是楚玉的地頭,按著他那護短的性子,該會回來救自己吧?
只見窗下來了一群女人,最前頭醒目地站著兩個少女,長得高的那一個看似十八九歲,頭上梳著宮妝高髻,插著九尾攢珠的金鳳,鳳首上一顆碩大的東珠垂在鬢側,配上一對明珠耳,穿著橘黃色的唐裝宮裙,當胸繡著一朵大紅牡丹,上頭壓著一個金項圈,金鎖垂胸。百褶羅裙上掛滿了各色絲滌,綴著各種形狀的荷包玉器,打扮恍若神仙妃子,環佩叮當,不過長相就普通得很。額頭蓋了劉海看不出來,下顎卻是很寬的,眼楮不大不過滿有神,鼻子不高倒也還直,臉上和下巴上還冒出幾顆明顯的痘痘來。
身材稍矮的那一個年紀大概比這宮妝女子小上一兩歲,穿著寶藍色的通袖麒麟袍,胸前也掛著金鎖,梳著堆雲髻,發上也是堆金砌玉,一雙單皮眼狹長,描得往上吊起,讓泠然一看就想起金剛葫蘆娃里頭的蛇妖來。
那宮妝女子此刻一臉怒容,身後垂頭站著四名宮女,那「蛇妖」倒是笑眯眯的,一幅看好戲的神色,跨院前另站了四名宮女和兩名侍女。
泠然看那宮妝女子的打扮,必是固安公主無疑了,心想大明王朝的刺探功夫果然一流據說東廠連百姓的柴米油鹽小事都打听,明成祖時期更連官員半夜在家跟小妾說的話第二天就傳到了皇帝的耳朵里,自己一個小丫頭,在王府下人的房里關起門來姐妹們聊天,還能被公主听了去,這真是家學淵源,不得不佩服
那個「蛇妖」她卻看不出門道,只好跪下朝著固安公主行大禮道︰「奴婢拜見公主。」
「見了我們家小姐也不參拜麼賤婢」跨院前站的一個丫鬟突然指著泠然大聲呵斥。
泠然抬頭看她,覺得很是面熟,仔細一想,才省起是曾在廚房興風作浪的什麼赤鳳居的清秋,她既然稱蛇妖為小姐,看來必定就是楚留香的干女兒楚天嬌了。
這兩枚果然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物,泠然不敢露出半點不滿的表情來,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道︰「參見小姐。」
固安公主走上前幾步,厲聲喝道︰「抬起頭來本公主倒要瞧瞧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竟敢說王妃也不屑做你配做麼?」
這位公主的蠻橫泠然是清楚的,見房里的艷艷竟然還沒一點動靜,只好擠出一點笑容抬起頭來,陪笑道︰「公主听錯啦,奴婢怎麼敢說那樣大不敬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