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院西廂房三個朱姑娘,各自在打算著。
章嬤嬤從東廂房出來,便看見西廂房檐廊下站著三個丫鬟,她微笑著由天井走上前。「三位朱姑娘可起身了?」
「我家姑娘已起身了,章嬤嬤您真早啊!」未語先笑的身著綠衣侍候朱二姑娘的丫鬟黎兒笑著打招呼。
「可侍候姑娘們用過早膳?姑娘們獨身在外,妳們可要好好侍候著,別叫她們有個頭疼腦熱的。」
「是。」三個丫鬟一同應諾。
章嬤嬤是側妃身邊的得力人,要讓她們的姑娘被認可,章嬤嬤的重要性不言可喻。
章嬤嬤點點頭,轉身要出垂花門。
「章嬤嬤,不知道會首何時方便見見我家姑娘?」侍候朱三姑娘的小丫鬟見她要走,立時沈不住氣的問道。
梅兒和黎兒其實也想問,這個小丫頭開口也好,她們兩人立于原地低首不語。
「會首是來查帳的,不是特意來見妳家姑娘的,就算要見,也得等他忙完再說。」章嬤嬤依然笑容滿面,眼楮銳利的掃過另外二人,她見三人都不敢再開口,這才轉身走人。
「您來了!」郎小小站在垂花門前等著章嬤嬤,一身鵝黃衣裙梳著雙丫髻,發上只有發帶裝飾,一雙靈動眼眸盈滿笑意,若非身高及性別,還真讓人誤以為她是小王爺了。
「讓姑娘久候了,咱們這就上前院去。」
「好。」她上前扶住章嬤嬤的左手,邊走邊問著南州城里有那些好玩的地方,身後的三個丫鬟臉色深沈,這位新到的朱姑娘,竟然與章嬤嬤如此親厚?章嬤嬤來了這麼多天,她們的姑娘想見她說幾句話都辦不到。
黎兒冷哼一聲轉身回朱二姑娘的房去。梅兒看她離開,她勉力一笑也離去。只有方才開口問話的小丫鬟仍站在原地,良久才離去。
「那老太婆真的對那臭丫頭很親熱?」朱二姑娘神色間沒有一絲柔和,反倒陰沉沉的很,她坐在梳妝台前,看到鏡中的自己,憤憤然拔掉簪在發間的餃珠釵。
想到自己一個世家嫡女,卻要受制于人,想起來就渾身不對勁,她向來高傲,原以為父親會為她婚配貴族世冑之家,如今卻要假冒寶親王之女,下嫁方才在商界出頭不到十年的小小商會之家。
若是成功,一輩子她就要隱姓埋名,以別人的身份姓名過下去,與自己家人永不相見。想到這兒,她壓不住性子,拿起妝台上的粉盒便扔了出去。
銀制粉盒恍當一聲被扔到牆邊,盒蓋被撞擊開來,里頭香粉撒了出來,香氣盈盈,她卻淚水盈眶。身著青衣的丫鬟青兒含著淚水低去收拾,將殘余的香粉收起,另一個丫鬟柳兒則將撒在地的香粉收拾了去,青兒將香粉拿給朱二姑娘。
「姑娘,這是太太為妳準備的,妳拿什麼撒氣,也不能拿這出氣啊。」
「青兒我悶啊!」接過粉盒,朱二姑娘的淚就止不住了。「我不想,不想啊!這以後就再也見不到我娘了。」
「姑娘,再也見不到太太是小事,知道她從此會好好的,老爺會好好的待她的。」
青兒勸著自家姑娘,其實心里很明白,依自家老爺那性子,肯定是哄哄姑娘的,反正姑娘成功了回不去,失敗了更回不去,太太如何,她們也都不會知道了。
「我好恨她。」
「誰?」
「那個真正的朱映柔,若不是她,我爹也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自家老爺不爭氣,青兒沒資格跟著姑娘數落,靜默的站在旁邊不語。
氣了好一陣子,良久,朱二姑娘幽幽的開了口。「妳說,那小郡主可能還活著嗎?」。
「姑娘,如果活著為何多年不出現,听說當年出事的地方在幽州的山區。」
幽州,大慶朝里最多高山危崖的地方。听說幽州山里有許多精怪,見著的人不多,但傳出的謠言不少。
這位小郡主的事,多多少少傳遍整個天陽國,畢竟她的身世可謂傳奇。
光是她的曾祖父輩帶兵保衛了天陽國,那次慘烈的戰事,幾乎讓這傳世名將全族盡滅,苦戰之後,好不容易擊潰敵軍地熾國,班師回朝時,朱家滿門三十幾位軍職只余嫡系嫡子一人,也就是朱映柔的祖父。
可是這位應該富貴享盡的小郡主卻在六歲時,在幽州別院遭到襲擊,並且失蹤。
疼女兒的寶親王與當年的護衛訂下婚約,這十年里,親王府輔助他立業,他在這段期間,要盡力尋找小郡主,若十年內,找回女兒,這護衛便娶了女兒,不管女兒健全與否,十年期滿,他便可以自由婚娶,親王府絕不干涉。
前幾年,不是沒有人假冒小郡主,可沒人成功過。
隨著期限將滿,有心人急了,這才有了一口氣出現三個朱映柔。
凌家不是沒有年齡適合的女兒可假冒,只是她的樣貌听說最像。凌明鳳冷冷笑了笑。
「姑娘,那位嬤嬤不是說您不能再這樣子笑。」青兒看著姑娘的笑容想哭可是還是忍不住提醒她。
她自八歲開始侍候姑娘,對她在凌家的處境最是清楚不過。那位被家主派來的嬤嬤很是嚴厲,她們不曉得她的來歷,可是她一定對那位小郡主很熟悉。
照那嬤嬤要求的看來,這小郡主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听說小郡主和小王爺都是出自側妃柳依依,柳依依是個我見猶憐的大美人,寶親王專寵側妃,走到那兒都帶著她,反倒是王妃總是待在京城的寶親王府里,標準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王妃是名滿天下的京城第一美人,可也敵不過嬌美弱質的側妃。
「我不想整天哭喪著臉。」凌明鳳赫地站起身,她本性好強,受了委曲從不落淚的,叫她裝著嬌滴滴的弱質美女,簡直是要她的命般難過。
「姑娘──」
這邊朱二姑娘的廂房里上演著忠僕勸諫姑娘的戲碼,朱三姑娘的房里則是一片靜悄悄。紅兒因為之前辦事不力,這會兒正跪在地上。
「妳說這章嬤嬤是什麼意思呢?」朱三姑娘,來自潘大將軍宗族,原名潘月華,是潘大將軍族弟的庶女,族弟早逝,潘月華是被嫡母及嫡姊拱出來的犧牲品。她倒也不在意,反正繼續待在那個家,她的前途是個未知數,如果她成功了,頂替了寶親王的寶貝女兒之位,有了貴冑父親的寵愛,嬌弱母親疼愛,最重要的是終身有靠,福安商會的會首秋冀陽,年輕俊俏雖然為人頗為古板固執,不過倒也不失良配。
她是一定要爭取到這個位置的,她一定要說服所有人她就是朱映柔。
可是,她來到福安客棧後,發現事情完全出乎她的預料之外。
自稱是朱映柔的人除她竟還有兩個,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就發現她們全被關在梅院里。掌櫃家的說這兒是客棧,外頭龍蛇混雜的,她們是貴冑之後,萬一讓那些不長眼的沖撞了,她當家的沒法兒跟會首交代。
她們三人听了無話可說,朱映柔是寶親王的女兒,寶親王府的小郡主,更是未來的福安商會會首夫人,身份尊貴,身為接待的人豈能不小心萬分。
她們出不去,探不到任何消息,她出門時只帶了兩個丫鬟,紅兒是自小侍候的,瓶兒是母親給的,要說什麼有瓶兒在總是不方便。
好不容易才知道,秋冀陽已到了南州城,還帶了個長年侍候側妃的嬤嬤一同來。她思來想去,最後想到送她做的東西吧!沒想到人同此心,另外二人也送了東西。
派了瓶兒花了不少銀兩,才打探他帶了人查帳,都查到很晚,于是她想她廚藝尚可,做些點心什麼的,興許能搏個出彩,萬萬沒料到,梅院沒廚房,要做吃食是不可能的。
幸好瓶兒腦子動的快,昨兒拿了銀錢找了人去大廚房請人熬雞湯。
只是一早又冒出個朱映柔,這章嬤嬤竟然親自侍候。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姑娘,我看章嬤嬤待那位朱姑娘特好的,她看我們的時候,雖是在笑,可是那眼兒利的很,但她對那朱姑娘笑的不顯,只是眼是柔的。剛剛她過來時,眼眶還泛著紅呢!」紅兒說著自己看到的事情,希望能讓姑娘不要太生她的氣。
不會吧!這章嬤嬤難道已經認定這新來的朱姑娘才是真的?「
章嬤嬤領著郎小小出了梅院,福安客棧里連結各院的院子簡單得很,只有幾棵樹,都不高大。章嬤嬤帶她去了梅院右側的槐院。
槐院垂花門前的小廝見了章嬤嬤忙行禮問好。
「六爺起身了嗎?」。
「六爺一個晚上沒睡,龍爺也沒睡,兩個人練功剛回來,您有事找的話,可得等等了。」
「不妨事,我帶姑娘進正屋去等。」
「那我給您沏茶去,要點心嗎?」。
「當然要。難不成要餓著姑娘嗎?」。章嬤嬤笑著回道。
小廝听了笑著應諾︰「那您自便,我去沏茶。」說著飛快的跑走了。
「這小子從小是我看大的,所以說話沒輕沒重的,姑娘別見怪。」
郎小小搖頭,她不介意,因為她從小說話也是沒輕沒重的,沒少被教訓過,看著這樣反倒親切。
本來她很氣郎爹把她丟出來,不過看來這兒的人都不錯,滿好相處的,待在這兒應該很不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