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正時分,陽光燦亮的灑曳在桂花林里,透過樹蔭,將桂花林整個攏罩其中,才下朝的皇帝神色輕松的步入宮門,來到皇後寢宮後花園的桂花林,皇後斜倚在桂花樹下的羅漢椅,半瞇著眼,隨風傳來的桂花香,一陣一陣的沁香撲鼻。
宮人見皇帝來到,忙要通傳,卻讓皇帝制止。
宮人們忙垂首斂眉,迎進皇帝。
听見皇帝走近的聲響,皇後睜眼一看,忙起身行禮。「皇上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皇帝近來專寵淑妃,下朝後都是直奔淑妃的凝翠宮,倒是難得到她這里來。
「免了,免了!」皇帝心情很好的示意皇後坐下,自己則坐在另一把羅漢椅。
「皇上今天心情很好?」皇後笑盈盈的問。
「是啊!咱的干外孫女找回來了。」想到那個嬌嬌女敕女敕抱著他喊干外公的小丫頭,皇帝的笑暖如春陽。
干外孫女?皇後腦子轉了一下,才想起來。「找回來了?」
「是啊!」
皇後摀著嘴輕笑。「我那妹妹可知道了?」
「老寶親王妃自然是知道了。」皇帝嘆了一聲。「當年就說了要把女兒嫁給她當兒媳,偏不要,繞了那麼大一圈,還不是得跟朕結兒女親家。」
皇後面上笑著,心里想,人家可不是特意去挑了你的干女兒的,緣份啊!誰會料想得到,當年南巡一段機緣會意外得了個女兒,甚至讓她把女婿給套回來。
「皇上,當年可不是妹妹不應的,而是老寶親王那頭倔驢不肯,老想著您要跟他搶兒子,結果可好,搞了個心狠手辣的親家,可冤死了幾條人命,他才醒悟。」說起當年舊事,皇後不勝唏噓。
皇帝跟皇後說起前幾日的事來,得知干外孫竟然單身涉險,皇後不由臉色一沈。「這混小子真是膽大啊!」
「是啊!朕的那些暗衛也不知是干啥吃的,就這樣讓他涉險。」
也許是與皇位繼承無關,也或許是朱天佑長期為他辦事,忠心耿耿,皇帝對寶親王朱天佑及朱平玨,有著超乎自家兒子及孫子的疼愛。
皇後則是老寶親王妃是嫡親胞妹的關系,對這佷子佷孫,也是疼愛有加,更或許是距離是美,太貼近的兒子孫子,一天一絲小錯,十天就一捆,長期累積下來的惡感就成了成見。
而朱家父子,一年難得進宮一次,再怎麼說,看到人家父子辦事利落,進退有據,再對照自家跋扈的孫子,皇後忍不住嘆氣啊!怎麼就比不上別人家的孩子懂事呢?
說起來,也只有太子的長子與朱平玨有的比拚!
想到長孫優秀雖然優秀,卻體弱多病,皇後難免煩憂。
「今日來了個稀罕的人。」想到那個年輕人,皇帝眉眼帶笑。
「誰?」皇後好奇的問。「能讓皇上說上這麼一句稀罕?」
「白黎族的族長。」
「白黎族的族長?」皇後疑惑的問。「這是那個地方的?」
皇帝輕笑著。「西南隅,嘿!這小家伙跟我求了件事,妳道他要求什麼?」
「什麼?」見皇帝心情好,皇後順著他,開口問。
「他求我賜婚,賜他跟寶親王的女兒成親。」
「寶親王的女兒?」皇後愕然,這不是要搶親嗎?
「嘿!寶親王不只一個女兒。」知道皇後跟自己當時一樣想左了,皇帝笑瞇了眼。
「哦!那個丫頭啊!」想到那丫頭的娘親,皇後不由沈下臉來。
皇帝點點頭,一副八卦的模樣湊在皇後身前輕聲的說︰「我還知道啊!那女人今兒個帶那丫頭找皇後妹妹晦氣去了,不過他們夫妻兩,昨天就出遠門去了」
皇後聞言瞪大眼不敢置信的看皇帝。
「是啊,咱那個遠房堂弟兼妹婿,難得一次,讓老婆耍了那女人一記啊!」
說完皇帝爽朗的大笑聲,間雜著女人輕快的笑聲,響遍整個桂花林。
※
別莊前,寶親王妃的車隊被擋在外。
車隊遲遲不前進,進不了別莊,所有陪侍隨行的丫鬟們全都噤聲,幾乎連呼息都不敢太過明顯。
「快去問問,怎麼回事?」寶親王妃氣惱不已,連話都講不出來,元嬤嬤忙又再打發人去問。
等了近一刻後,去探問的丫鬟才匆匆回轉。
「元嬤嬤,問清了,別莊的管事說,老親王及老王妃昨日接了訊,便趕著出遠門去了,所以……」
所以堂堂寶親王妃便給擋在自家別莊外了。
寶親王妃幾乎咬碎了牙,額角青筋直跳,上了妝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的,朱明珠坐在她身邊,同樣氣惱不已。
元嬤嬤實在不敢自己拿主意,可是這會兒明知主子正惱怒著,該怎麼辦呢?
寶親王妃閉著眼楮,胸口劇烈的起伏,四下一片沉靜,良久,她才睜開眼,對元嬤嬤道︰「我們追上去。」
元嬤嬤听了忙應諾,接著就趕著吩咐人,打算追趕老寶親王他們的車隊。
朱明珠雙眼明亮的看著母親,心里直在歡呼著。
原以為她只能守在京里,待在寶親王府里,任那賤丫頭在寧州嫁給秋冀陽,沒想到,母親卻臨時派人通知,她們要出遠門,吩咐丫鬟們幫她準備行李,她興奮了一晚上,直到丑正才迷迷糊糊的睡去,一早天沒亮就讓丫鬟們搖醒,本想大發雷霆的她,想到要去寧州,便忍了下來。
誰料想到,祖父母竟撇下她們,提前在昨日就出門。
看到母親陰晴難定的樣子,朱明珠實在害怕母親會掉頭回府。
現在听了母親的決定後,朱明珠樂觀的想,母親終究是疼自己的,她還是打算幫自己爭取嫁秋冀陽的機會啊!
元嬤嬤打點完之後,上了車跟寶親王妃稟告︰「別莊的管事,覺得我們護衛不太足,所以讓我們等等,他們回親王府再調人手過來,管事讓我來問問您,要不要入別莊暫歇。」
寶親王妃沉吟片刻,點頭同意了。
元嬤嬤對小丫鬟吩咐一聲,小丫鬟應聲出了馬車,隔了一會兒,車隊便開始前進,進到別莊內院里,內管事忙迎上來,問是要花廳暫坐,還是入客院歇息。
寶親王妃從未連著兩日坐車出門,此刻正想躺下歇息,便讓人侍候著去了客院正房,朱明珠也被侍候著去了客院西廂房。
元嬤嬤心里暗惱著老寶親王夫妻怎麼撇了他們先走,要提早走,也得通知她們一聲啊!
別莊外院的總管及管事們,則是聚在一起泡茶聊天。
「徐總管,您真是妙算啊!算準了這親王妃一定要入莊來歇息。」
他們幾個原本在賭,親王妃知道老親王夫婦昨日便出門後,是要立即追趕上去,還是入莊歇息,結果徐總管便道不用賭了,說親王妃肯定要入莊來的。
徐總管微胖的圓臉笑瞇眼,嘿笑兩聲道︰「我是拿我家婆娘來打算的,我家婆娘,整日在家打理家務、照顧孩子、孝敬公婆,可是一出門,搭了車啊!嘿,不出十里就腰酸背痛的唉叫個沒完,說給馬車顛的。」
眾管事一听,頻頻點頭,七嘴八舌的道自家婆娘也是如此。
「你們想想啊!這寶親王妃,向來養尊處優,連老親王這兒,她都難得來一趟,昨日來,今日又來,她肯定不舒服的,再想到要追著老親王他們的車隊去,那馬車的顛簸肯定讓她想到就怕吧!」
「所以她肯定要入莊歇息一番了!」一個瘦高的管事恍然大悟的用力拍著自己的大腿!「嘿!早知道我就買她入莊歇了!」
「欸欸欸!願賭服輸啊!交錢交錢!」前一日做莊的瘦小管事,大咧咧的吆喝著。
徐總管看他一眼,那管事忙收聲,不敢再嚷。
「若是寶親王妃派人問起,為何老親王提早出門?」
「說不知道就得了吧!」那瘦小管事又出頭,不過這回沒被瞪,反倒得了贊許的一眼。
「沒錯,她們問什麼,說不知道,不清楚應付過去得了,再不濟便是笑而不答。」
總管都發話了,別莊所有的人當然都照辦。
元嬤嬤本想著,難得有長一點的時間待在別莊里,便打算好好問問老寶親王夫妻日常生活作息等等的細節,沒想到,所有的丫鬟全是笑而不答。
她想著,丫鬟們年幼,可能上頭發話,不敢不從,便想著去問僕婦們,沒想到,一個個跟她拉東扯西的,扯到了最後,元嬤嬤月兌身出來,也沒問到半點對寶親王妃有好處的事來。
她卻不知,她一走開,被她問過話的人,全都到內院總管面前交待的清清楚楚。
內院總管姓嚴,是個長臉的婆子,她得知元嬤嬤來問什麼後,微笑著低頭振筆而書。
「嚴嬤嬤,那元嬤嬤問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啊?」
嚴嬤嬤停下筆,對問話的小丫鬟扯出一個笑臉。「問她們早該在二十多年前就該問的事。」
現在才來打公爹婆母的喜好作息,有用嗎?
※
月牙睜開眼,發現只有自己一人睡在床上,忙坐起身來,掀開床幃就見到盤腿坐在炕打坐的小小,她想到昨夜知道的事,原來自己是有婚約在身的人,想到這兒,眼眸一黯,不管怎麼說,她與三師兄今生是徹底無緣了!
無力的放下床幃,月牙嘆了口氣,仰倒在床上,看著床頂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蘭香掀開床幃。
「月牙姑娘,該起身了!」
「什麼時辰了?」
「已經卯正,郡主已經洗漱梳妝好了。」蘭香稍稍側開身子,讓月牙看到坐在炕桌邊對她微笑的小小。
「我以為妳早醒了,沒想到妳又倒下睡回籠覺。」小小甜笑燦如春陽,溫潤如水沁入心懷。
月牙對她展顏一笑,絕美艷麗,讓站在小小身邊侍候的梅香及彩雲看傻了,而彩瑛正端著熱水進來,也看呆了,站在原地不動,跟在彩瑛身後的小丫鬟,個頭矮小,沒注意到前方的彩瑛呆立不動,便一頭撞了上來,被撞的彩瑛受了驚嚇,手上的水盆眼看就要整盆翻倒之際,小小飛快起身出手。
她將水盆抄在手里,一旋身便擱到了炕桌上。
「好燙!好燙!」熱水還是灑了一些出來,彩瑛給潑到了手,邊叫邊跳著,一旁的彩雲也受了波及,衣服給淋濕些許。
屋里幾個人一時兵荒馬亂的,幾個丫鬟叫痛的叫痛,罵人的罵人,好不熱鬧。
小小看著她們吵鬧,嘴角微勾,似乎覺得很有趣,月牙因此不由看著小小,感覺到月牙在看自己,小小轉頭朝她一笑,又回頭看幾個丫頭吵嚷著。
蘭香一開始被突如其來的狀況給弄得不知所措,直到見了小小對月牙的一笑,她方驚醒過來。
忙出聲制止她們繼續吵鬧,然後自己便跪到了小小跟前請罪,梅香及彩雲還有小丫鬟見蘭香跪下,她們立即跟著跪倒,彩瑛這才慌慌張張的跟著跪下。
「郡主,月牙姑娘,奴婢們失儀了,請郡主責罰!」
「嗯,去看看她的傷吧!回頭再罰吧!」小小指了彩瑛,讓梅香陪著去大夫那里上藥,不再多說什麼。
蘭香帶著丫鬟們應諾後,梅香便與彩瑛出門尋大夫去,可憐的彩瑛早已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小丫鬟知自己惹得禍,早嚇得臉色蒼白,說不出話來。
「帶她出去吧!」小小讓彩雲帶小丫鬟出去,順便也給自己換套衣服。
月牙等人都出去了,才問小小︰「妳沒給潑到熱水吧!」
「沒事!」小小對月牙說︰「罪魁禍首啊妳!」
「什麼意思?」
「妳啊!那一笑害得彩瑛看呆了,才會停下腳,小丫鬟才會撞到她的。」小小坐在炕上,看月牙走過來,將炕桌上的熱水端去淨房。
「我只不過是真的想通了,怎知那一笑會害了人家呢?」月牙走到淨房門口,回頭對小小笑道。
小小朝她皺皺瑤鼻,惹得月牙輕笑不已,進淨房洗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