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承諾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帝王之家的這本經最是難,既是家事也是國事。
寶親王從敬謹院出來,心情有些沉重,如果當初早將事情撩開來說,是不是就不會如今日這麼復雜?
世上沒有後悔藥,事到如今就算難,也得掰開來辦,事情不理順來,難道娶媳婦,還要委屈依依?
當年他以為明珠是父親的種,和依依商議之後,只得他認下,也不能傷了母親的心,萬萬沒想到,母親心里早就有數,父親則……真是一團亂。而蘇家,就在這種陰錯陽差之下佔盡了便宜。
想到此,寶親王的拳頭忍不住重重的往旁一槌。
小廝們早早低垂著頭,站在他身後不遠處,寶親王定下神來,才看清,自己原來已經來到留園的門前。
微不可見的深口氣,他對看門的婆子問道︰「去請老寶親王到書房來。」
「是。」看門的婆子將寶親王迎進門,寶親王徑自去了留園的書房,見人走遠,婆子趕忙叫小丫鬟去正房請老寶親王。
老寶親王簡單洗漱一番就要出房,老親王妃拉住他。「這件事情……」
「這事拖得太久了,這些年來我信守承諾,可蘇家不當回事,我自認對蘇家已經仁至義盡,偏生蘇家人不識相,既然如此,就別我無情了。」老寶親王的聲音里透著許久不見的嚴厲。
「那明珠……」老親王妃有些遲疑。
「她怎麼樣?」老寶親王轉頭看妻子。
老親王妃搖搖頭。「這個孩子畢竟是無辜的。」
老寶親王卻朝妻子擺手道︰「這作孽的可不是我們,蘇家當年既然朝咱們潑了髒水,還讓我們替他們養著女兒、養著她的私生女,現在還妄想除掉我們全家,好讓蘇家的私生女繼承我們的爵位把我當成了病貓,任由他們欲取欲求。」老寶親王恨聲道。
「你之前可不是這麼想的。」老親王妃委屈的道。
「你就當我之前腦子混沌不清醒吧現在清醒了。」老寶親王摩挲著妻子的手,「是我傻,以為天下人都是講信用的,蘇家人既是生意人更當如是。當年蘇進軟硬兼施,逼我以你和天佑的性命起誓……」
老親王妃愕然,她不知道蘇進竟然曾逼丈夫,以自己和兒子的性命起誓。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他逼你起什麼誓?」
「這件事只有我和他知情,連龍幡都不知道。那天他跪地哭求我,不要將千靈送回去。」老寶親王揉著臉,眼前又出現老人跪伏于地,哭著說,千靈不知道她二叔買通人,要對天佑的孩子們下手,那真的不是她的錯。
兒子成親那日發生的事歷歷在目,場面混亂失控,應該在女乃娘、丫鬟照顧下的小家伙們,竟然溜到小湖旁,還失足落水,隨後而至的丫鬟們就近向儀風院求助,竟遭到拒絕,還有陪房嬤嬤出言不遜。
為了這件事,本就不樂意娶蘇千靈的兒子震怒,別說寫婚書拜堂拜祖先,他連自己都不肯見,就守在昏迷不醒的孫子身邊。
然後他知道了那個嬤嬤所言,去儀風院抓了出言不遜的嬤嬤親自審問。
那段時間是一片混亂,婚宴草草了結,賓客議論紛紛,都知道這蘇千靈是個大災星,一進門還沒拜堂,後院朱天佑的庶子就出意外。
老親王妃想了下問道︰「他肯定是說成親那天的事,是他家老2擅自作的主,千靈不能回去,她已經待在府中滿月了,天下皆知她災星的名聲,又在內院待了這麼久,沒有人會相信她的清白,她若回蘇家,只有死路一條。」
老寶親王詫異的瞪著老親王妃。「你怎知……」
「我的老傻瓜」老親王妃伸手將老寶親王擁入懷里。「我豈不知道你,你看起來嚴厲其實心腸最軟,府里頭已死了那麼多條人命,但那都不是你造成,你難過傷心可沒有負疚。蘇進肯定跟你說了蘇千靈若回蘇家,一輩子就毀了,沒人願意娶她,她只能孤獨終老,還要被世人嘲笑,他年紀大了護不住這個孫女,他兒子兒媳興許會憐惜女兒,但,蘇家的小輩就會生生的逼死她。」
「嗯。」老寶親王無奈的承認,妻子確實聰明。
「你傻了,做下這些事,讓蘇千靈進退不得的不是我們,而是蘇家,我們可沒讓蘇家人膽大妄為侵入內院謀害我那幾個孫兒,更沒有讓他們心狠的虐殺天佑的妾室。是蘇家人心存僥幸,認為我們查不出真相來,他們能將天佑拿捏在手。這是蘇家人自己做的,怪不得人。」
老寶親王點頭,聲音瘖啞的道。「先前我還在想,這件事一旦揭穿,咱們家丟臉是跑不掉,明珠又還沒出嫁,就想著有沒有什麼法子,不用那麼丟臉。可是榮城遇難之後,蘇家趁人之危,真要是親戚,怎麼做得出這種事情來?「
老親王妃深深的嘆口氣。「那個時候你就打算要處置此事了?」
「是。結果是,就算我想輕放,蘇家人卻不打算放過我們。」
老親王妃拍拍丈夫厚實多繭的手︰「既然你打定主意了,不管怎麼樣,我都陪著你。」
老寶親王點點頭,拖著沉重的腳步,轉身去了書房。
隔了好半晌,金嬤嬤二人才進屋里來。
「老親王妃。」
「讓外院送折子進宮去,明日,我和老寶親王要分別求見皇上和皇後。」
「是。」兩位嬤嬤互相交換了一眼,躬身福禮退下。
老親王妃走到炕邊坐下,蘇進真是個能屈能伸的家伙,她竟不知道,他曾做過這樣的事情,他將蘇千靈嫁進寶親王府,就是相準了老寶親王強硬的外表下,其實是個心軟的吧
當年,姐姐也問過她,嫁鎮方可好,滿朝文武權貴,她能嫁的人選多了去,為何要挑一個傷了腿的皇親武將?他的身份、他的殘缺,表示他的前途到頭了,他還不到二十,她為何要嫁他。
姐姐說,因為他心腸好又孝順,帶她悄悄的去看,在廟里,她看到了一個高大壯健的男人,在廟門外板著臉訓斥著親兵,罵他們縱馬狂奔擾民,要杖責他們。
她跟姐姐坐在車里听到了,姐姐笑著沒說話,她倒覺得那男人虛偽,在京里,縱馬狂奔的權貴多的是,搞不好他自己也是這樣的主,為此他要杖責那幾個親兵?
她們姐妹晚了些進廟去,主持領著她們往院里去,路經一個小院,里頭傳來沙啞的女聲在訓人,低沉的男聲含糊不清,主持見她好奇,便道︰「那是寶親王家的女出家眾,那座小院是寶親王返京後,親自打點給長輩們住的。」
「那幾位是……」
「是寶親王的伯娘、嬸娘。寶親王還沒回京,她們就出家搬到寺里來住,貧尼原都不知她們竟是寶親王府的夫人們。還是寶親王到寺里來求見,大家才知道幾位夫人竟一起到這兒出家。」
「那寶親王的娘親呢?」她注意到主持提到伯娘、嬸娘,卻沒說到寶親王的娘親,姐姐又說他府中上無長輩。
「太夫人知道元帥和幾位將軍遇難的消息,受不了打擊便仙逝了。」
她好奇的張望著,姐姐噙著笑,拉著她走到院門邊,偷偷的听著。
女聲在訓斥著,還不快成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讓他盡快成親,好為朱家開枝散葉。
她原以為那男人會辯駁幾句,沒想到他竟是乖乖應承。
主持領她們姐妹去廂房休息後便離去,姐姐問她,覺得如何。
「他可是隨便就要杖責人呢」
姐姐听了但笑不語,只稍後她們上了車,回程的途中遇上了寶親王和他的親兵們,親兵們大聲的嚷著,在京里難受,騎馬都不能痛快的奔馳。
就听到寶親王笑道︰「知道了,過幾日,我跟皇上請旨,帶你們回北邊大營去,到時有你們痛快的。」
「少將軍,這可不行,您忘了,方才幾位主子才叮囑你要快點成親,成親之後要快快生娃的,那能這麼快就回去」
「忘了,誒那你們只好委屈點,趕明兒個,帶你們到京外的別莊去跑馬吧雖然小點,但至少可以策馬狂奔,不會擾了人,你看看方才那老丈被你嚇得,跌在地上都爬不起來了,老人家就怕摔……。」
她還記得姐姐的眼楮在昏暗的車廂里,璨璨生彩。「能有這樣的妹婿,倒也不是件壞事。」
※
朱平玨從敬謹院回來,讓嬤嬤送水進屋給他淨身,這麼多年了,在拙園當差的嬤嬤早習慣這個主子的習性,把水送進浴間就退下。朱平玨徑自取了衣物進屋里洗漱更衣,還濕著發就往東跨院去。
與拙園的安靜不一樣,東跨院里很熱鬧,稍早讓安梅一震,由拙園撥來的丫鬟安份了些,見著朱平玨過來,有禮恭敬的福禮,與原先見到他就熱切不已的態度大不同。
他興味十足的打量了她們一番,然後笑問︰「秋會首呢?小郡主呢?」
「主子們在房里。」
朱平玨朝她們擺擺手,徑自往正房去。
遠遠的就見小丫鬟朝里頭喊著︰「小王爺來了」
朱平玨一個箭步趕上前,敲了小丫鬟一記,小丫鬟委屈的抬頭看了朱平玨一眼,朱平玨瞪她。「喊那麼大聲作啥,仔細嚇著我的小佷子。」
屋子里就傳來一陣輕笑聲。「哥哥也太夸大了,她吆喝那麼一聲,那會嚇到還沒出生的娃?」
朱平玨進了屋,就看到齊夫人和齊六姑女乃女乃正陪在小小身邊,秋冀陽卻不見人影。
「咦?三師弟呢?」
「冀陽哥哥在那邊。」小小微笑指著內室。
朱平玨往地上的太師椅坐下,齊夫人道︰「方才有人送信進來,他進屋看信去了。」
什麼信還要避著人看?朱平玨正覺得奇怪,就看到秋冀陽走出來。
「大師兄跟岳父說了?」秋冀陽臉色凝重的問。
「嗯,說了,父親去找祖父提這件事。」朱平玨回道。
小小看他們兩一眼,也不問什麼事,知道側妃讓他們在房里用膳,不用過去請安,正想著要去留園請安,就听小丫鬟來道老親王妃讓他們在院里用膳,小小便問︰「要傳膳了嗎?」。
「吃點清淡的。」朱平玨搶先說道。
秋冀陽走過去坐在小小身邊,問︰「你有什麼想吃的?」
「沒有。」小小轉頭看齊夫人她們。不等她問,齊夫人就說︰「客隨主便,你近來吃清淡些也好。」
「嗯。」小小便讓安梅去吩咐小廚房,吃過晚膳之後,秋冀陽和朱平玨就去了拙園的書房,齊夫人幫小小把了脈。
「這些天狀況穩定不少,那藥明日還是讓她們熬著,若是有不舒服你再喝。」
「好。」小小乖巧的應諾。
齊夫人遂笑著與齊六姑女乃女乃告退。
安梅站在正房前看著小丫鬟提著燈在前引路,待將齊夫人她們送出門,轉身要回正房時,翠芳不知打那兒走過來,在廊下的燈光不是很亮,但仍能看出她臉色蒼白,雙手環抱在胸前整個身子直發抖。
「翠芳怎麼了?」安梅急急拉過翠芳,觸手冰涼的讓安梅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