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佳期上
福安山莊熱鬧非凡,在京里的福安商業協會及旗下各商號、客棧及鏢局,賓客也是絡繹不絕,不像福安山莊來的全是京里勛貴、皇室宗親,而是三三兩兩結伴而來江湖俠少、商行主事等,他們自知上福安山莊去,遇上那些貴客,只會束手束腳渾身不舒坦,不會自找沒趣。
福安商業協會的余大主事年近四十許,身著寶藍直裰,腰間玄色絛帶系著一枚翠玉葫蘆,下方五枚小銅錢,他忙得連水都沒得喝,一早忙到近午才有空坐下來喝杯茶。
他一坐下,立刻有丫鬟奉上茶水,他接過手一口飲盡。
「嚴總管可過來了?」
「嚴總管還在前頭招呼客人,萍州盧家莊、燕州馬幫都遣了人來。」立時就有管事上前回話。
余大主事頷首,轉頭吩咐丫鬟︰「讓廚房給我煮碗面來,多加些醋。」
「是。」丫鬟領命而去。
不一會兒,嚴總管就過來了,他身著天青直裰,腰間玄色絛帶也是系著翠玉葫蘆,下方卻是三枚小銅錢,他一進來先與余大主事見禮,才在八仙桌邊坐下。
「如何?」余大主事邊問他,邊讓人上茶。
嚴總管從丫鬟手中接過茶盞,慢條斯理的喝了兩口才道︰「都送了頂貴重的禮,有些太重了。」他微挑眉看余大主事,余大主事面容絲毫未變,他看了半晌不禁有些失望。
一個杏眼容長臉的丫鬟端了面來,香噴噴的麻油香混著酸到令人牙根發軟的酸味,青花磁碗里,細白的面條上擱著青翠的蔥絲、豆苗、鮮艷的胡蘿卜絲及女敕黃的蛋皮,在這暑熱勞累的午時,正好開胃。
嚴總管聞著肚子就咕嚕作響,余大主事看著微笑,將面挪到嚴總管面前。「嚴總管先用吧」
「這怎麼好意思?」嚴總管嘴上客氣,可手里卻絲毫不客氣的接過丫鬟放在軟帕上遞過來筷子。
「再讓廚房送一碗來就是,嚴總管只管先用,一會兒外頭還得勞煩嚴總管。」
嚴總管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他拿著筷子將面條與酌料拌勻,面香氣四溢,勾得人食指大動。
余大主事端起茶輕啜一口,然後道︰「嚴管事可已回到京城?」
嚴總管一凝,隨即不動聲色的繼續吃面,丫鬟又端了幾碗面過來。
余大主事挑眉睞她一眼,丫鬟道︰「大廚說大伙都該餓了,便多做了些送來。」
嚴總管忙抬頭道︰「等等,再給我一碗。」
丫鬟將面碗端到余大主事面前,然後又放一碗在嚴總管面前,才曲膝退下。
「小少爺的名起了沒?方才那幾位追著我問。」
「還沒。」余大主事接過筷子邊拌面邊回道。
「瞧他們那意思,是想和咱們小少爺訂女圭女圭親。」嚴總管吃完了一碗,喝了口茶道。
余大主事埋首吃面沒有回答,誰都想攀這門親,可是這事不歸他們管,再說,會首上有高堂,夫人除了祖父母、雙親,還有個皇帝堂伯祖,及皇後姨婆,興許小少爺的婚事,這小兩口都沒法拿主意。
一旁侍候的丫鬟互換了一眼,見余大主事吃完了面,忙上前撤下餐具,重新沏了杯茶送上。
嚴總管一氣吃完兩碗面,才滿足的吁口氣,接過丫鬟奉上帕子拭了嘴,再接過茶,慢慢的掀蓋。「余大主事夫人怎麼沒去山莊赴宴?」他雙眼滿含興味問。
「拙荊娘家有事,不克出席,听說嚴總管夫人和嚴主事夫人都去了?」余大主事輕描淡寫的帶過,將話引到那對走到那兒都不對頭的婆媳身上去。
「嗯。」嚴總管有些蔫然,藉喝茶的動作掩飾自己的不快。
兩個小廝一進一後告進。「稟余大主事,又有客到。」
「回嚴總管,滄浪派陳當家和百草堂蔡堂主打起來了。」
余大主事眉一挑,對嚴總管道︰「就勞煩嚴總管前去處理一下,今兒是小少爺的好日子。」
嚴總管點頭,起身隨小廝離去。
另一個小廝才道︰「濱州阜陽城何城主、美人莊紀莊主都派了人送禮來。」
「知道了。」余大主事將茶喝盡,起身隨小廝前去清點賀禮。
屋里兩個丫鬟邊收拾茶具,邊閑聊著。「這些人的消息怎麼如此靈通,濱州離咱們這兒至少有一個月的路程呢怎麼能趕在洗三,禮就送到了?」
另一個丫鬟嗔笑道︰「你傻了啊這些送禮來的,自然不可能由濱州過來,他們原就在京城里,難不成就只許咱們商業協會在各州府設點,他們就不能在京里開店?」
「欸你說,嚴總管是不是和余大主事不對盤啊?」
「你才知道啊」
她們兩端著茶盤、餐具走出來。「京里的商業協會本是龍二爺掌理,那會兒啊余大主事還只是個小管事,可後事情越來越多,龍二爺還得管著福安山莊的事,總不能天天這樣兩邊跑,邊拔擢余大主事上來,可他一上來,就壓了原本的上司一頭。」
「嚴總管?」
「嗯哪你曉得嚴總管有個女兒,也在商業協會里當差吧?」
「知道啊我娘跟我說,嚴管事可本事的咧一個婦道人家年紀輕輕就管著一院子的事,是咱們商業協會里年歲最輕就當上管事的。」
她們兩走到廚房,將茶盤、餐盤交給小丫鬟,便相偕走回來。
「當初,嚴總管看中了曾大統領當女婿,嚴管事那時在曾大統領身邊跟前跟後的,大家都以為這婚事十拿九穩,沒想到,曾大統領卻請了會首他們相陪,去曾夫人家提親,嚴總管那個嘔啊」
另一個丫鬟看到碎石子路旁,有株開得燦爛的石榴,她上前折了一朵。
「真漂亮,可惜不能簪著。」
「嗯。」那丫鬟將石榴別在身上的荷包上。「這跟余大主事有何關系?」
「怎麼沒關系?嚴管事嫁不了曾大統領,嚴總管就打算招余大主事為婿,誰曉得,召了他要說這事,卻被余大主事搶先開口,他已訂了婚事,不日就要成親。所以嚴管事後來才嫁了她那個短命的夫婿。」
「嘎?原來如此啊難怪嚴總管老是有意無意的找余大主事的碴。」
余大主事隨小廝去了門房旁的廂房,里頭堆滿了各色的禮物,他不由輕嘆。
福安商業協會隨著觸角越伸越廣,想要討好巴結的人眾,難得有這個機會,怎不卯足全力巴結呢?會首年少有為,除了他自己努力打拚之外,寶親王父子為了這個準女婿,在背後也出力不少,思及此,他不免想到另一個為女兒費盡心思的父親。
嚴總管不知女兒在幽州藉職務之便,設了個局,讓曾大統領跳,只曉得女兒原要嫁曾大統領為妾,後來他那短命女婿的雙親作梗婚事才黃了。
婚事未成,差事又丟了,嚴管事只得回京城來投靠雙親,兩老心疼女兒,百般偏寵三個外孫,倒惹得兒子、媳婦不滿,事情鬧得人盡知,家里鬧紛紛,嚴總管心里不痛快,天天對著余大主事,就遷怒到他頭上,若不是這小子搶在他開口前訂了親事,他的寶貝女兒就不會嫁給那個短命鬼。
余大主事曾為此去見秋冀陽,秋冀陽反問他︰「你覺得嚴總管把這火氣撒到你頭上,是應該的嗎?」。
「不。」
「嗯。那你為此調差,豈不告訴人,你有錯?」
余大主事有些不平。「屬下不認為自己有錯。當年屬下只是一個小管事,嚴總管不曾與屬下提過婚事,再說,屬下與拙荊是雙方長輩訂的親。」
秋冀陽似笑非笑看他一眼道︰「那不就得了?嚴總管原本相中的女婿,是曾道眉,不是你余晨,曾大統領訂了親,嚴總管的打算泡了湯,他才想到你,可是從曾大統領訂親,到嚴總管找你打算說這件事,中間隔了多久時日?」
余大主事低頭想了一下才道︰「相隔近一個月。」
秋冀陽兩手一攤笑道︰「瞧,這一個月里,可有人對你旁敲側擊談你的婚事?」
「不曾。」余大主事反應過來。「嚴總管只是要找一個對象發泄不滿?」雖是疑問句,但其實他心里已肯定嚴總管便是如此。
「是啊。」
一旁閑閑喝茶的龍從文道︰「之前嚴管事的丈夫未亡,嚴總管可曾這般針對你?」
「也有,不過沒有這些日子這麼嚴重。」
龍從武從厚厚的賬本里抬頭道︰「那是因為嚴管事再嫁不成,而且她為了再嫁曾大統領,用了手段,除了她爹不曉得,這消息都傳遍了,她要再嫁只怕是不可能的事了。」
余大主事才反應過來,嚴總管的夫人應該是知情,他兒子、媳婦也曉得,所以嚴總管夫妻偏寵女兒、外孫,才會讓兒子夫妻緊張,家里天天吵,也就難怪嚴總管到了商業協會里,要把氣撒在自己身上。
「只要他沒給商業協會惹出事來,就放著他,不過讓人小心盯著,我可不想他因為私事,而做出危害大家的事來。」
余大主事鄭重的點頭應諾。
小廝拿著禮單上前,喚他一聲,余大主事回過神來,伸手接過禮單,正要開始清點,就見他派去盯著嚴總管的管事,在門外一閃而過,他低頭沉吟片刻,將屋里的小廝遣出去,就見那管事撩袍入內。
「如何?」
「嚴總管方才接了他們兩家的禮,私下應了他們請托的事。」
「可知是何事?」
那管事臉色不豫,隔了好一會兒才道︰「他問屬下要鏢局跟官府的標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