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南州城的福安客棧,灶房的早熄了,不過幾個當班的灶工靠坐在一起打盹,客棧大門早就關上,擦好桌子擺好椅子的小二們邊打呵欠,邊互相推擠著玩鬧,二掌櫃的看了哼了一聲,幾個小伙子忙回神,互相拉著快跑著回房休息去。
這頭掌櫃的打了個呵欠,拖著疲累的腳步走回他的房間,不遠處帳房的燈還亮著,他嘆口氣,轉向帳房。
大老板來查帳,大老板還沒歇息,他不好意思逕自去歇著。
來到門口,門前侍候的小廝看到他,笑著打聲招呼。」掌櫃的還沒歇著?」
「嗯,六爺還沒歇?」
「是啊!」平喜只有十二歲,是個愛笑的小家伙。
「這都子時了,有沒有送夜宵進去?」對著他的笑,掌櫃的也忍不住回以一笑。
「送了。」平喜呶嘴示意他看,廊下有著三份夜宵,有湯水有點心,看起來似乎都很適合忙碌一夜後,拿來填肚子。
「這是──」
「掌櫃的不曉得?這都是那三位差人送來的。說是親手做的,要六爺一定要賞臉。」一直站在一旁沒開口年齡較大的小廝貴喜開口問道。
「咦?」掌櫃的忙了一整天,乍听這消息,覺得一陣冷意上來,那三位給安排的院落沒有廚房,她們怎麼親手做?
「六爺御下向來寬厚,不過若是有人故意犯到頭上來,掌櫃的應該知道後果的。」
冷汗直冒的掌櫃的拿衣袖一抹臉,吶吶的應諾。
心里實在不安,是那個自做主張的混蛋啊!竟然幫著人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小的回去便查,一定查個仔細。」
「那就麻煩掌櫃的了。」貴喜微笑著把人送走。
他看向那三位住的地方,不屑的撇嘴,真是些蠢人,以為名字一樣,相貌相仿,就能魚目混珠了嗎?
月光淡淡的映在寧靜的城里,看似謐靜的夜里,所有的人應該都睡下了,不過有道窈窕的身影,輕快的走在南州城房舍的屋頂上,她的細發除在頭頂輕挽了起來,用細珠釵固定,其它的發絲滑順披瀉於背後,一身深色勁裝便於行動俐落,她站在城里塔樓的陰影里,左右張望後,在巡城的士兵發現她之前,翻身下了塔樓,飛快的幾個跳躍,消失了蹤影。
「福安客棧?」鮮紅的小嘴念出這幾個字,看著客棧前掛著的招牌,她沈吟片刻,閃身進入客棧里,當然,不是從大門嘍!
轉了一圈,她便發現亮著燈的帳房,她朝門前小廝飛快彈手,將人襲昏,放倒地上。里頭已然有人影飛快出現她眼前。
「來者何人?」
「秋冀陽?」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男聲低沈磁性質問著,女聲柔軟童音帶疑問。
「你是何人,找我何事?」
屋里的燈火透映出來,他可以看清眼前的訪客是個年齡不大的女子。
「你看起來,很凶。」女子呆呆的看著他,似乎他看起來很凶一事,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姑娘有事?」對於女子看到他呆怔住的反應很習於為常的男人,有些不耐煩的問,口氣不自覺的凶厲。
「嗯──夫君。」不在意他的口氣不好,女子斂身一禮,渾然不覺她的話嚇了對方一大跳。
「夫君?」腳底有點小滑,男人忙定住身子反問。
「你是秋冀陽嘛!那就是我的夫君哪!」眨著一雙燦若星辰的黑亮眼眸,女子笑若春花的回答。
他深吸口氣,努力平靜,好半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是秋冀陽沒錯,但是我還沒成親,自然不會是任何女子的夫君。」
「咦?可我郎爹說你是啊!他說你是,你就是。」女子很是固執的堅持已見。
「郎爹?敢問姑娘父親何人,家住何處?」秋冀陽揮手摒退那些早已隱在暗處的護衛,對著眼前的女子問道。
「郎爹,就是我爹,他叫郎士奇,住那里喔?當然住在郎山啊!」一副很理所當然的模樣,末了還一臉你怎麼笨到都不知道啊的表情看他。
秋冀陽挑挑眉,忍住用手去揉眉頭的沖動,這是那里來的天兵天將,說的是人話,可他完全听不懂。
「姑娘寅夜來訪,有何貴事?」
「找你啊!啊──」打了個大呵欠,女子原本絕美的臉蛋扭曲得一點美感都沒有,可是她卻絲毫不以為意,大眼泛淚的看著他。」我好困了,你有地方讓我睡嗎?夫君?」
忍住想將人扔出去的沖動,秋冀陽發揮他的耐心,咬著牙問道︰」姑娘,我尚不知你是何人,請不要稱呼我夫君。」
「你不知道?我沒告訴你嗎?我叫朱映柔,嗯,其實這個名字我不太喜歡,我比較喜歡叫郎小小,可是郎爹說朱映柔這個名字是我爹起的,又說人不能忘本,可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怎麼忘本呢?對吧!」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又打了個呵欠,明亮大眼也暗了,她揉揉眼,看著眼前高大挺拔的男人。」郎爹說你是個好人,是個大好人哦,肯定不會為難我的。」
他心思不明的看著她,郎小小,她說,又叫朱映柔,可能嗎?
從他到南州府,已有三個朱映柔找上門,相貌皆有幾分神似朱映柔的母親,她們嬌嬌弱弱的,與當年的朱映柔在寶親王府時很像,非常像,像到令人質疑有鬼。
她們這些天施展手段,千方百計要接近他,他都防備著,卻不料今晚半夜來的這個小訪客,又是另一個朱映柔。
四個了!到底要派幾個來呢?是不是他不死心,朱映柔便會源源不絕的被送來?
郎小小難掩倦意,沒辦法,出得門來,她就像是月兌韁野馬,到處玩到處晃,直到天黑了她才想到肚子餓,找地方吃東西填肚子,吃飽喝足了,她又跟著人到賭坊去逛,有點累了,才想到該去找她的夫君,辦她的正事。
福安商會在南州城里有數個據點,她一個個逛過,最後才找到福安客棧的,沒想到竟然真在這兒見到她要找的人。
嗯,她是不是該慶幸終於找到人呢?還是該哀嘆運氣真不好,逛到最後一個據點才找到人?
「你說你是朱映柔?那你為何被郎家收留?你──」一連串的問話還沒問完,這邊的嬌客忍不住瞌睡蟲的襲擊,開始昏昏欲睡。
「是啊!我是朱映柔,不過我不喜歡這個名字,嗯,若是可以叫我小小好了,家里人都這麼叫我的,還有啊,可不可以明天再問話呢?我累了。」
被打斷話的秋冀陽久久沒說話,看得她心里發慌,想要打斷他的凝視,可不等她開口,他便伸手招呼人帶她前去休息。
看著她消失在花園小徑後,他才俯身要為兩個小廝解穴,沒想到他們兩已經醒了,只是還躺著沒動而已。
「還不起來。」
「是。」「
「六爺,這位姑娘跟小王爺好像啊!」平喜的聲音有些恍惚,貴喜看他一眼,沒說什麼。他一站起來,覺得腿有些疲軟,其他倒還好。
「六爺,要吩咐人去查嗎?。」
「嗯,這郎士奇,我听說過,是江州府那邊的富豪,專營珠寶古玩的,出面的通常是兩個胖子,是郎士奇的左右手,他應該不會與他們有關系,查清楚他有沒有個女兒叫郎小小。」
想到那兩個視寶如命的胖子,秋冀陽心底一陣不悅,他們看寶的眼光夠好,可是真的視寶如命,要麻煩他們做事,實在要有心理準備會被剝一層皮。郎士奇本人他倒是沒見過,听說此人冷心冷情,有不少人想要打探他的家底,可惜沒人成功過。
「是。」
貴喜領命而去,秋冀陽看著平喜問︰「你跟在小王爺身邊有段時間,真覺得她與小王爺很像?」
「是啊,尤其是想睡的那張臉,像極了,只是小王爺的眼細長些,這小姑娘的眼的圓了些,不過還有些小動作很像,跟那三個完全不一樣。」上次小王爺在福安商會里養傷,六爺便是派他貼身侍候著,小王爺的相貌得天獨厚,承襲了寶親王的陽剛俊秀及側妃的柔逸美貌,兩者相融的小王爺五官實在是俊美細致的令人摒息,若非他高大挺拔的身形令人無可誤會,只怕追著小王爺跑的除了女人還月男人吧!,可惜,小王爺脾氣古怪,想要接近他,絕非件容易的事,他唯一可親的時候只有在他想睡時會像小孩子,愛揉眼打呵欠。
平喜說的,他懂,小王爺與他相處更久,他那些小習慣,自己豈會不知,也之所以令他看到剛才那女子的動作時,令他心里忐忑不安,有可能真的找到人嗎?
他走回帳房,坐回桌案前,抬起頭看著牆上掛著的山水畫,山高峭壁孤松青綠昂立,那一年的山上也是如此,山松青綠,暗器飛揚,他傾全力護住她,可是獨力難支,年方十六的他費盡全力才將那兩個殺手擊殺斃命,他重傷倒地的同時,看到了那嬌小的女孩自絕峭高山跌下,那件事毀了他,也毀了寶親王一家,痛失愛女,他耗盡十年追查,就快到他與寶親王約定之期,卻一口氣來了四個朱映柔,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