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殘局上
常圠城守將領人大張旗鼓的搜城,朱平玨身邊的暗衛能動的也撒了出去,本來要全撒出去,但負責保護他的暗衛統領說什麼也不肯應,朱平玨想到了走漏的消息,還有東跨院里的妹妹,也只得由著他去。
阿緹娜的那隊衛士死在常圠城外的消息,一直讓阿史那封鎖著,阿緹娜也不在意,反正眼下她想要的男人,就待在金府守備嚴密的小樓里,她想下手除掉的人也死了,眼下她忙著準備自己的嫁奩都來不及,根本就不曾去想過,既已除去礙眼的人,為何那些人遲遲沒有回金府來復命?
養傷多日,青衣和紅衣沒少來探望,但每次領著大夫來,見到那換藥時仍未愈的傷口,便皺緊了眉頭,青衣暗地里思量商議了是否要跟阿緹娜郡主提一提,這大夫雖說了得,可治這傷口卻總不見好,未必太名過其實了
紅衣低聲的提醒她。「姐姐還是別多此一舉。」
「為何?」青衣小心翼翼的張望著,她們兩個人是在小樓與郡主的院落相通的角門大樹邊說話,說來好笑,兩個人明明同屋而居,但在房里卻總是不曾有踫面的機會,要想講什麼話,還得大白天里,尋個地方避著人。
「姐姐想一想,郡主此刻正忙著準備婚禮,若是讓她知道秋公子的傷未愈,一來要再找大夫,二來可又會讓郡主想起當日的事來。」
青衣嘴角掀起嘲諷的笑來,真是太難能一見,阿緹娜郡主竟會因在秋公子面前做出丑事而羞慚,這麼多天就只讓她們來探望,自己卻是未曾踏入小樓一步。
紅衣著急的拉著青衣的衣袖。「姐姐……」
「我知道了,不去自找麻煩便是。」青衣想到一件事,不由羞紅了臉蛋。「我問你,你可知天陽國婚嫁的規矩。」
「姐姐問的是何事?」紅衣見青衣的俏臉緋紅,甚是嬌艷,不由覺得奇怪。
「就是,就是富家小姐成婚,貼身的丫鬟們將來……」青衣艱難的說到這兒,害臊的說不下去。
紅衣卻是瞠目結舌,她竟不知青衣何時生出了這等心思來,秋公子是好,可是這兩年,難道郡主看上的好男人還少了嗎?但郡主卻從沒像這回一樣,鬼迷了心竅般的硬要嫁與人家,她年紀雖小,也知道天陽國的人成親,可是有著一套又一套的規矩在,像這樣未稟對方家長就要成婚的,男方的家人是可以不認這門親,這個媳婦的。
「姐姐可知,郡主這會兒是剃頭擔子一頭熱,沒有三媒六聘,沒有稟告雙方家長知曉,就算秋公子在王爺主持下娶了郡主,也只是私婚,不被秋家承認的,只能算外室,連妾都不是,若是生下孩子,更是非嫡非庶,是私生子,若秋公子認了,帶回族里也只能認在妾室名下。」紅衣好听八卦,閑時最愛听那些七大姑八嬸婆的說閑話,對天陽國成親的婚俗,懂得竟比年長她一些的青衣多。
紅衣沒有說的是,秋公子已知妻子讓阿緹娜派人去殺了,就算迫于無奈暫時低頭娶了郡主,日後呢?雖說一夜夫妻百日恩,但看秋公子寧可傷了自己也不容郡主踫觸自己來看,只怕成了親,郡主要收攏丈夫的心還得花費一番心思,這樣的情況之下,以郡主的性子,豈容得了有人覬覦秋公子?
青衣一听臉色煞白。「你的意思是說,就算郡主真把秋夫人殺了,嫁了秋公子,卻也不能算是秋公子的夫人正室?」
「正是。」紅衣鄭重的點頭回道。
「世子就在府中,他應該也知道這些事情吧?。」
阿史那世子只怕是等在一旁看笑話吧紅衣心想,面上笑道︰「那也未必,世子常年忙得不可開交,他未必就知曉天陽國的婚俗,不然他是郡主的兄長,豈會什麼話也不提點郡主?」
青衣神色復雜的看了紅衣一眼,心里暗忖,若是如紅衣所言,郡主什麼都不知曉的情況下,就這樣貿然逼著秋公子娶了她,秋家卻未必會認她這個媳婦,不被承認的媳婦,就算圓了房也只能算外室,連妾室都不算,那自己這個貼身丫鬟,若真如願成了秋公子的枕邊人,也不能算是通房大丫鬟?
一個外室的大丫鬟,侍候了男人,主子都沒名份了,丫鬟豈討得了好?
想到這兒,青衣便思忖著是否要與郡主說明白天陽國的婚俗。
紅衣看著她的表情,心底有些擔憂,忙想將事情岔開來。「姐姐,你道那秋夫人的兄長可知是誰派人去殺秋夫人的?」
「為何這麼問?」果然青衣的注意力被轉移了。
「我偷听到世子院里的丫鬟在閑聊,她們說世子這兩天很不高興,因為城主派在小王爺身邊侍候的丫鬟,都沒傳新消息出來。」
阿史那世子與城主有往來,她們自是曉得,那城主討好著郡主,明知郡主的人犯了大事,卻壓著不讓人上門來查問,但郡主卻不知道,秋公子的舅兄竟然已在常圠城。
青衣皺眉罵道︰「那色胚,竟然沒給郡主送消息過來」
紅衣卻拉著她勸道︰「姐姐,與世子相比,郡主自然是差一層啊有世子在,那城主怎麼可能把消息往郡主這兒送?」
青衣這才閉嘴。「你說的是,王爺再怎麼疼寵郡主,郡主還是得嫁出去,世子才是將來繼承王爺的人,那城主要巴結,自然是以世子為重。」
紅衣瞧瞧天色,「時辰差不多了,大夫要進府來為秋公子換藥。」
青衣緋紅著臉道︰「我領大夫去吧」
「那就勞煩姐姐了。」紅衣看著青衣彷佛深怕她反悔似的匆匆離去,見人去遠了,嘆了口氣往郡主的房走去,郡主正在歇午,她走到游廊下,在門口的丫鬟張嘴要招呼她,讓她擺手制止了。
「小心吵了郡主,我們兩都倒霉。」她低聲的跟丫鬟說。
「紅衣姐姐,華郎在里頭侍候。」丫鬟小臉蛋微紅兩眼明亮,紅衣頓覺似曾相識,想到了青衣,是了,眼前丫鬟對華郎有好感,總是偷著給華郎做衣繡花的。
想到華郎那張被郡主割壞的臉,紅衣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她微不可見的深吸口氣,囑咐丫鬟好好待著,然後自行挑簾進屋去。
內室帷幔前站著一個小丫鬟,見她進屋來,笑著同她打招呼,見紅衣伸了食指放在嘴前,示意她別發出聲音,她連忙點頭,紅衣走上前靠到小丫鬟身邊正要說話,耳邊卻傳來曖昧的嬌吟聲,小丫鬟尷尬的紅了臉,紅衣忙悄悄的吩咐她去讓人準備熱水。
小丫鬟點頭匆匆跑走,紅衣臉微熱的守在門前,里頭陣陣女人嬌吟及男人滿足的低吼聲,紅衣的手指絞緊了裙上系的豆青色宮絛,郡主如此貪歡的行徑,就算是在地熾國也太過了,更何況在天陽國,郡主如今心心念念要嫁秋公子,卻又時刻讓華郎在房里侍候。
紅衣對阿緹娜的行為不解,阿史那世子則為城主遲遲沒有新的消息送上門而氣惱。
「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這兩天,都沒有消息過來?」
幾個小廝跪在地上,頭低得不能再低,卻是一句話也答不出來。
阿史那冷冷的瞟了他一眼,想到自己派回去上京的那個小廝阿芒,嫌惡之情油然而生,這些個家伙就是不如阿芒機靈,若是阿芒在,肯定會親自上城主那問明白。
阿芒夠機靈,膽子也夠大,想到這兒,阿史那對上京傳回來的消息甚為滿意,但是阿芒就不能調回來,他得繼續待在上京,看事態進展伺機再添柴加火。
想到這兒,他得意的笑開懷。
大王發了話,就算姑姑不願意,也只能照辦,更何況潘將若娶進左相的孫女,那代表著他繼位的可能性大大增高
想來他應該修書一封去給潘將,讓他知道托誰之福,才得以擺月兌了阿緹娜為妻的命運。
一個小廝挑了簾進書房來。
「何事?」
「回世子話,岳大少爺命人傳話想請您過去一趟。」
阿史那疑惑的挑起眉︰「他不是都關在房里不見人嗎?怎麼會突然想請我過去?」
小廝頭也不敢抬的回答︰「岳大少爺今日收到岳老爺的信,許是因此想跟世子商議吧」
阿史那點點頭,「知道了,一會兒請岳大少爺過來用膳。」
「世子,岳大少爺說下雪地滑,他……」
他不想出門。阿史那在心里幫小廝把話補全,這位岳老爺還妄想要坐上天陽國的龍座呢哼就算他坐上那把龍椅,也要後繼無人,瞧瞧那嬌貴得比女娃兒還嬌的岳大少爺,阿史那還真難以想象,這樣的男人如何擔得起一個家?就更不用說要承擔一個國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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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廂阿史那世子為沒有消息傳來惱怒,這邊朱平玨滿意消息不再外漏。
他樂顛樂顛的去了東跨院,將自己的得意之作跟妹妹說了。
小小當場潑他一盆冷水。
「哥哥好笨」小小邊皺著鼻子把安胎藥喝了,邊對得意的哥哥道。
朱平玨瞪大眼。「臭丫頭,我那里笨了?」
「哪哥哥不是說現在跟暗衛們是用筆代口,那寫下來的東西還不是有可能漏餡?」小小道。
朱平玨笑了。「現下是冬日,屋里都擺著炭盆,我當然是與他們交待完後,就將那些紙頭燒了。瞧,簡單不著痕跡,城主那蠢蛋也不知道我已對那些丫鬟起了疑心。」
小小看著朱平玨得意的臉,很想不潑他冷水,但是轉念一想,還是說吧畢竟她夫君還得靠這笨哥哥幫忙救。
「哥,你們現在全都不講話,光用筆談,難道那些丫鬟就不會起疑嗎?而且一點消息也不漏才會啟人疑竇,不如漏些半真半假的消息給她們,城主把消息傳出去後,若誤了那幕後主使者的事,對方肯定會找上門來,我們就可以知道誰才是真正在後頭主使的,而且還陰了城主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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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家從蘇進發跡以來,在他的謀算下,一路順風順水傳到了孫子蘇千遠的手里,祖父為他美麗出眾的妹妹許親寶親王,打算藉寶親王府的勢,將生意版圖擴展到京城外,卻不如預期的順利。
但是攀上這門親事,確實讓蘇家在京里的地位一夕高漲,因此蘇千遠有樣學樣的,也為女兒攀了高枝,大女兒嫁的是狀元郎,二女兒貌美雖不及姑姑蘇千靈,但骨子里的柔媚卻是蘇千靈及不上的。
蘇婉貞入了太子府後,便得太子獨寵,蘇千遠心底暗喜,自己的算盤更勝祖父,妹妹嫁的是皇親,一輩子都登不上大位,就算再受皇帝寵信又如何,一旦太子登基,他的女兒就是後宮嬪妃,那可是內命婦啊
蘇千靈這個寶親王妃當了近三十年,卻不曾入宮朝見天顏,相比起來,那可是天差地遠之別啊
現在夢想破碎,就連家也敗落,再曉得寶親王一家子竟然安然無恙,蘇千遠那憤恨之心油然而生,朱天佑這廝生來就好命,受皇帝恩寵,瞧瞧柳家,看看秋冀陽,光是承接他手指頭縫漏下的,就賺得滿盆滿缽,柳家本家是皇商,搭上朱天佑後,本業之外經營的船運生意,就如搭了順風船般,生意滾滾而來。
至于秋冀陽,那就更不用說了,一個黃口小兒,如何能在十年間經營出福安商業協會這麼大的生意來,若非倚靠寶親王這個大靠山,他一個毫無根基的江湖武夫,如何能在京里,在天陽國中躋身與那些生意人平起平坐?
那還不是他的正經女婿,他就這麼幫襯著,自己可是他的大舅子,怎麼不見他幫自己一把?既然朱天佑不仁,當然就休怪他不義,趁他危難時進佔寶親王府的產業,又有誰知曉,他那個太子女婿,竟然才是個狠角色,明面上斥責他蘇家不仁義,私底下他從寶親王府拿走的十分之九全進了太子的手里頭。
他才是整件事里最倒霉的人啊
寶親王府的外院大總管,雖讓自己給撤了職務,但能從他手里撈到的好處本就有限,更不用說太子還從中盤剝一番,結果,二叔不知何時剝了蘇家一大半現銀走人,至今下落不明,剩下的財物本就不豐,又被生意拖垮殆盡,眼下只能住到京外的莊子來。
他的妾室們跟到莊子上來,每日爭吵不休,他煩不勝煩,便避到莊子管事那兒去,隨著管四下巡視了一番,昨夜就歇在了管事閨女的房里,暖玉溫香過了一夜,今早回來,赫然發現他那些妖妖嬈嬈的侍妾全不見了。
急匆匆的尋了妻子,才知道老母親不堪那些女人吵嚷,讓人伢子來全數發賣干淨。
原想與妻子通知一聲,要將管事的閨女兒收房,這下連話都說不出口,就得咽下去。
他手中銀錢不多了,能冀望的就是老娘手里的嫁奩,但是老娘死硬不肯松口,妻子本就不是豪門出身,妝奩在嫁出兩個嫡女,娶了兒媳之後,值錢的有限,唯一還有些許產息的就只有個破莊子。
左支右拙的的生活,讓蘇千遠這習慣大手大腳花錢的大老爺,實在過不慣。
午後,獨自坐在倒座廂房里,他煩悶的抖著腿,手指頭在桌上敲啊敲的,突然一個穿著破舊棉衣的年輕小伙子往里頭沖,門前沒有小廝攔阻,竟讓他直接沖進房里,張嘴就喊著︰「不好了,不好了」他一見蘇千遠坐在桌邊,便有些不知所措的搔頭撓耳。「大,大老爺您在」
「你當誰在?狗東西」說著就將桌上的茶碗朝那小伙子丟過去。
那小伙子被嚇得傻住,也不曉得躲,就這樣讓茶碗朝自己迎面飛來,匡當一聲,茶碗落在了地上,那小伙子驚魂未定,看著茶碗落在身旁,心眼子幾乎要從胸口跳出來。
「大老爺恕罪,這小子一輩子沒見過世面,才不知輕重的沖撞了大老爺。您大人大量饒了他這回吧」說話的是蘇家外院的大總管,方才危急關頭,便是他听到聲音,從內室趕出來,在最後關頭拉了那小伙子一把。
蘇大老爺憤憤怒瞪著那小伙子,心頭那把邪火險些壓不下去,直叫囂著要見血,但大總管都說了他大人大量了,難道還能跟個鄉下小伙子計較不成?
粗喘著氣,良久才擺手示意不計較,大總管見狀暗松口氣,大老爺不好侍候,尤其退居到京郊之後,脾氣更是日益見長,好容易哄得他不計較,當下忙開口問那小伙子,把事情岔開去。「你進門時說什麼不好了,什麼事不好了?」
「莊……莊子外頭……來了一隊人馬,個個騎著馬,領頭的說要找大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