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遷怒
寶親王妃身邊最得力的元嬤嬤,竟然在老寶親王一家回府的當天,被小王爺命人杖責三十,還叫儀風院侍候的一定要去看。
這個消息一出,立時全府為之震動。
小王爺難道絲毫不顧親妹在夫家的顏面,一回府便杖責嫡母的陪房?
府里頭知曉寶親王妃其實並不名正言順的老人不在少數,只是一直以來,老寶親王護著她們母女,老寶親王為了寶親王冷待她們母女兩個,常與兒子起沖突,雖然老寶親王現在長住別莊,甚少回府,但只要兒子、孫子回京來祭祀,他和老親王妃是一定到場的,每次總是因此不歡而散。
怡心園里自然有人大為震驚,可是朱明珠看了一下,身邊的這些丫鬟們不知是在宮里見多了,還是當真修練成精,反正她從她們的臉上,絲毫看不出她們有因此事驚訝或恐懼的,倒是原有的一些小丫鬟白了小臉。
報信的婆子拿著薄薄的荷包有些悻悻然的走了,朱明珠卻不曾注意,她低著頭正想著事,直到廊下傳來耳語聲,才讓她回過神來。
「……小郡主和小姑爺都沒出來?這麼大的動靜耶你沒听錯?」兩個未留頭的小丫鬟自以為說的很小聲,其實位置正好在臨窗的大炕旁,朱明珠支起耳朵傾听。
「沒有,听王嬤嬤說,從頭到尾就只有小王爺一個人,那個元嬤嬤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將這種罪名往小王爺身上扣。」
「王婆?」
「就是給拙園看門的婆子,周嬤嬤不太跟咱們說話,王嬤嬤倒是個和善的,她和周嬤嬤兩真是好玩,看來和和氣氣的周嬤嬤見了只笑不多話,王嬤嬤看上去是個嚴……」
小丫鬟想不起後頭的形容,咬著唇偏頭苦思,另一個小丫鬟徑自問道︰「你說咱們有沒有可能過去拙園侍候小王爺?我一早在園子里偷瞧著,小王爺真好看,整個人亮亮的,還一直對著小郡主笑呢」
亮亮的?這是什麼形容?朱明珠不解的托腮想著。
另一個小丫鬟不再糾結想不出來的詞,噗哧一笑︰「什麼亮亮的,小王爺難道身上會發光啊?」
「就是會啊」小丫鬟急了,拉著同伴的手,音調有些兒高,「真的,真的,小王爺一笑整個人就像在發亮,他長得真好看呢」說到後面,有些小女兒的嬌態羞澀著低下頭來。
朱明珠掩嘴輕笑,這小丫鬟才幾歲,知道什麼叫好看嗎?
熾熱的陽光下,後園碧水山莊的斜坡林子旁,朱明珠站在階梯上,居高臨下的瞪著朱鏡柔,被拘在屋里養傷好一段日子的朱鏡柔,原就玉雪可愛的小臉蛋,因為少見日頭更顯晶瑩,粉女敕的小臉微微的沁著汗,可能是補藥喝得多,氣色倒比朱明珠好,一雙黑玉般的眼楮,黑白分明,朱明珠命令道︰「爹給了你個護衛?」
「嗯。」
「我要了。」朱明珠揚起下巴,等著看這小賤種哭。
沒想到她竟然脆聲道︰「不行。冀陽哥哥是我的。」她看過這姐姐身邊的大姐姐們打人,她自己也被打過,背上的傷口隱隱生疼,她不能讓冀陽哥哥去姐姐那邊,姐姐一不高興就會讓人打人的。
「我說要就要,你敢不給?」向來受寵的朱明珠沒想到竟然有人敢違抗她,一個勁兒的尖叫著。
朱鏡柔皺著眉頭,望著台階上的姐姐,陽光灑在她頭上閃亮的頭面上,朱明珠生氣的尖叫跺腳指著人抓住她要修理她。
朱鏡柔此時才有些駭怕的往後退,可是她年紀小個子又嬌小,不一會兒台階上奔下來的大丫鬟已握住她細瘦的手臂,用力之大讓她疼的滴出眼淚來,朱明珠看到她落淚,卻是開心的拍著手。
「對,整死她,我要的東西你敢不給」她身邊丫鬟有的不忍的別過頭,有的聚精會神鼓躁著,而在朱鏡柔身邊的幾個丫鬟,一邊一個握牢了她的手,另一個丫鬟揚高了手,就要往朱鏡柔的臉頰甩去。
忽地一抹影子飛快自林子竄出,嚇得站在朱明珠身邊的丫鬟們驚叫︰「有鬼啊」
朱明珠讓女乃娘緊抱在懷里,一雙眼卻緊盯著圍繞著朱鏡柔的那些丫鬟沒有離開。
那是一個人啊像天神臨一般,手往緊箍著朱鏡柔的丫鬟手臂一拉再一扯,就將人甩月兌開去,不一會兒功夫,就將圍困著朱鏡柔的丫鬟們全甩在地上,他,不是鬼
是個長得很好看的男孩。
朱明珠著迷的看著那個男孩將朱鏡柔抱在懷里,溫柔的跟她說話。
「那是誰?」
身邊的丫鬟們猶在此起彼落的尖叫著,女乃娘皺著眉頭掃了底下一眼,「應該就是親王爺特地為小郡主請的護衛吧」女乃娘轉頭訓斥那些丫鬟︰「夠了你們,都給我收聲。」
「嘖還以為自己是主子了咧抱著主子可還是當不成主子的」一個丫鬟不屑的對女乃娘撇了撇嘴。
朱明珠可以感覺到女乃娘身體一僵,直覺的就指著那丫鬟喝道︰「把她給我拉下去掌嘴」
丫鬟們一窒,立時安靜了下來,女乃娘厚實的肩軟了下來,朱明珠見丫鬟們不動,氣道︰「還不動手」
「是。」兩個丫鬟上前抓了對女乃娘不敬的丫鬟就走,那丫鬟怔怔地,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為什麼小主子突然朝自己發起火來。
走了幾步後,她像突然醒了,掙扎著轉頭尖聲要朝朱明珠說什麼,抓著她的丫鬟手腳麻利的拉了汗巾往她嘴里一塞,迅速將人帶離。台階下的秋冀陽將階梯上的事看得一清二楚,對那位大郡主印象更差,趁她們分神,他二話不說抱著朱鏡柔閃身避入旁邊的林子。
待朱明珠回過神,朱鏡柔和那名護衛已經不見蹤影。
可是燦燦金線下溫柔淺笑的那張臉,卻在她心里留下深深的印記,那才是最好看的
那時,她想,若是有這麼個人保護著自己,那雨夜的雷聲,就不會把她嚇得不敢睡,冬夜她有人保護著,也不用怕那嗚咽呼嘯的冬風。
只是……她終究還是失望了,敗在朱鏡柔可憐兮兮的死樣子下,她好生不服,不就裝模作樣嗎?母親都說了,明明就沒那麼嚴重,偏柳依依作做,教著那小賤種裝可憐,向來疼愛嬌寵她的祖父,竟也不幫她,她好氣,氣得什麼都不想吃,女乃娘軟硬兼施只灌了她喝下幾口米湯,最後她虛弱得爬不起床來時,她就想,爹肯定要給她了吧瞧,我現在也是可憐兮兮的呢
她自嘲的笑了,想到當年,自己真是傻啊
她沒有等到爹,也沒等到祖父,只等到了疾言厲色的母親,讓人硬灌她喝粥,她吞不下,口一張全吐出來,母親鐵青的臉,罵她不爭氣,為了個無名小卒要死不活的,誠心要讓她這個當娘的為難活不下去,還說父親早帶了那賤人母子,跟她心心念念想要搶的護衛南下寧州去了。
她一直不解,為什麼父親會冷待自己和母親至此,如今想來,他早知自己不是他的孩子吧母親卻被蒙在鼓里,蘇家真狠,明知自己不是父親的孩子,還看著母親氣惱、不平,想為自己爭取父親的關愛。
她低下頭看著眼前的棋盤,棋如人生,縱橫盤結,看似無關,偏絲連相結,環環相扣,母親是曾外祖父手中的一枚棋子,她更是蘇家的棋子,雖然名義上她姓朱,她頹然嘆息,外頭兩個小丫鬟已經討論起誰會跟著去公主府。
公主府,姨母說她最好的出路,就是頂著寶親王府大郡主及嘉南公主的名頭,嫁給白黎族的族長,只要她能討族長歡心,日後姨父家能藉此行商,在京里,她還能有娘家人可倚靠,要是扯破臉,她還是得嫁,但真實身份一旦被揭穿,族長會怎麼待她?寶親王府日後還能不能成為自己的倚靠?
煩躁的起身,她走出屋子,站在游廊下,對此起彼落的請安聲充耳不聞,仰頭看向天空,四四方方框起的天空里一層層翻滾的灰雲,如重墨揮灑上了天際,陰沉沉的壓得人心頭幾乎喘不過氣來。
※
安竹跟幾個小丫鬟說說笑笑的走近通往東跨院的月亮門,小丫鬟們朝她揮揮手,然後挽著手里籃子,往拙園後方的後罩房去,拙園里的丫鬟不多,可是小郡主住在這兒,總不能讓小廝們來侍候吧老親王妃進府後,第一件安排的事,就是指了小丫鬟過來拙園侍候。
安竹別了她們,輕快的往堂屋去,她一掀門簾進屋,就看到安菊朝她擺手。
「怎麼了?」安竹輕聲問。
「沒事,小郡主和會首用過藥才睡下,你上那去溜達了?」安菊見安竹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兩個人側耳听了听,內室靜悄悄的沒有聲音,安菊便拉著安竹進到西次間去。
「這是什麼?」
「是老親王妃賞的,瞧,府里的廚子做的,漂亮吧」粉紅色約一節拇指大的糕點,有圓的、有方的、還有梅花形的,上頭還壓著細致的花朵樣式。
「這是什麼?」
「是梅子榚,用酸梅湯和了面,里頭攔了不一樣的餡料,這個是青梅醬,這是紅豆泥……」安竹指著不一樣的形狀及花朵樣式,一一介紹著。
安菊挑了個圓形的放入口中,立時眼眯了,嘴扁了。「好酸,可又有點甜,好好吃外面這層入口就化了」
「好吃吧听說老親王妃就愛這道小點心,叫解憂餅。」安竹眉微挑,有點小得意的道。
「解憂餅?這那里像餅了?」
「听章嬤嬤說啊老親王妃是有次嫌吃的菜油膩,側妃就讓人做了這個,老親王妃吃了覺得酸得爽口去了膩,說正好解了她的憂,就叫解憂餅啦」
安菊嘟著嘴問︰「可是我左看右看,明明就不像是餅。」
「解憂餅好听,解憂糕,听起來倒像是跌打損傷用的藥膏了」
說著兩個人就笑成一團,安菊起身倒了茶,安竹便拉著她說起小王爺打了寶親王妃陪房的事。
「老親王妃听了……生氣嗎?。」
「生氣。氣極了」安竹道。
安菊瞠大了眼,不敢相信的看著安竹。「你是說真的,還是假的?那個元嬤嬤可是闖到小王爺院子里來撒潑耶」
「所以老親王妃很生氣啊不過她說,要罰,一次罰個干脆,這麼拖泥帶水的一點兒也不干脆,不像個男人的作為。」
安菊徹底傻眼,小王爺平日看來就是個做事利索的人,怎麼會對個嬤嬤下這樣的責罰?
內室里,小小翻個身睜開眼楮,身旁的秋冀陽問道︰「怎麼沒睡?」
「你也沒睡」頓了下又道︰「方才午膳用的多,現在有些漲。」
「不是陪著你消食了嗎?。」
小小嘆氣,「不知道,你兒子就不痛快唄哥哥干麼不痛痛快快的一口氣就杖責那個元嬤嬤,這樣拖拉很奇怪」
秋冀陽想了下,猜測道︰「大師兄這段日子憋了不少怨氣吧沒想到回到府里,就遇上人闖進門來設計他給他潑污水,那個元嬤嬤倒霉,新仇舊恨加遷怒,誰叫她照子沒放亮,硬要撞上槍口去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