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毒中
拙園東跨院里人心浮動,安梅侍候著小小歇午,朱平玨剛打發走一院子鶯鶯燕燕的丫鬟們,心情大好,拉著秋冀陽到拙園的書房去,住拙園後罩房的小丫鬟們,眼巴巴的看著小小,就盼著夫人開口,撥她們去侍候。
小小像忘了進門時曾說的話,徑自回房,根本不在意有沒有人去書房侍候朱平玨和秋冀陽。
安梅侍候小小歇下後,只留下一個小丫鬟守在次間里,將內室侍候的全帶出來,就有丫鬟急了,拉著安梅的衣袖問。「安梅姐姐,小王爺和小姑爺那兒,沒人去侍候成嗎?。」
安梅似笑非笑的轉頭看她,這丫鬟眉目如畫,端的是好模樣,聲脆如黃鶯,雖說是新進府的丫鬟,但看來應該比安梅還大些,安梅不著痕跡的藉轉身的動作將自己的衣袖自她手中抽出。
「不敢當連枝姐姐一聲姐姐。」
連枝甜美笑容不減的道︰「安梅姐姐是夫人身邊最得力的,怎麼當不得?」伸出手想攀著安梅。
安梅見她還想動手動腳的,心里就惱上了,有話不能好好說,一定要動手動腳的纏上來?也不跟她糾纏稱呼的問題,直言道︰「若是連枝姐姐放心不下,可以過去書房侍候,就是不知道姐姐可知書房里侍候的規矩?」
連枝一听心想有譜,臉上笑得高興,心里則在回想,嬤嬤們教規矩時,可有說到關于書房的規矩。
安梅抬手掩嘴輕笑。「書房,是主子辦正事的地方,規矩最是講究的,你知道夫人為何沒指人過去侍候嗎?。」
「不知。」不止連枝搖頭,其它的丫鬟也跟著搖頭。
安梅掃了她們一眼,肅色道︰「你們都是新進府的,規矩還記不牢不說,連你們的品性底細都還沒模清楚,主子們能放心讓你們進書房去?」
這話說得可直白了,安梅本不想說的這麼白,但是有人就是削尖了腦袋往門縫里鑽,不挑明了說,她們真認為是夫人攔著不讓她們往上爬呢
連枝听了安梅的話,一張俏臉不知是氣還是惱怒,一忽兒紅一會兒白,其它幾個丫鬟的臉色也不好看,她們雖是家生子,但家里的長輩在府中多少都是有點門路,否則寶親王府家生子何其多,府里頭的、莊子上的、甚至是各地別莊當差的,有兒女的多的是,家里長輩在主子跟前有體面的,如金嬤嬤之流,她們家的孩子年紀還小,就有人相準了搶著訂親事,這是舍不得家里孩子跟自己一樣得吃苦熬著侍候人。
連枝原就是這樣,爹娘雖不是很受看重的管事,但還是有些體面,舍不得女兒進府侍候人,再說,府里頭小王爺長年不在,也不用丫鬟,自家女兒進了府,也攀不上高枝,家里也還過得去,索性留在家里嬌養著,想著大了好攀門貴親。
誰知道一次風寒,連枝的娘去了,她爹也病得個把月起不了身,進項一下子少掉了大半,婆婆過世前正在議親的連枝,眼看著就要成老姑娘,讓當家的嫂子看了就急,算盤再撥一撥,一家子要嚼用,小叔們都在莊子上做事,唯獨連枝這個小姑,整日無所事事也不知幫忙管著佷子佷女,想到之後孝期滿了之後,她出嫁還得一大筆嫁妝,嫂子就頭疼,所以一知府里要用人,還是遞補老親王妃、側妃身邊的缺,小王爺要成親了,院子里也需要丫鬟侍候,便急急忙忙托人把年近十八的連枝給擠進來。
安梅對著連枝淺笑,心里把關于連枝的底過了一遍,這是個有野心的丫鬟,也很能忍。之前東跨院的嬤嬤才將自家佷女兒給攆出去,連枝之後就不動聲色,若不是今兒她急了,還真看不出來呢
其它幾個丫鬟相貌不如連枝,听安梅這麼一說,低頭思量了起來,侍候的差事,除了要心靈手巧熬資歷還得靠機遇,能被選進府里來侍候的,至少要眉清目秀看得順眼,能進到主子身邊當三等丫鬟,誰不心靈手巧,粗笨的早給刷出去了,資歷那得慢慢熬,可機遇,就全看運氣了。
與她們一起撥進拙園侍候,卻留在拙園里侍候小王爺的那幾個,機遇不好嗎?天天都有在小王爺跟前露臉的機會,可是誰也沒想到,小王爺說攆就攆,就因為她們多舌。
想到這兒,她們幾個不由靠在一塊,伸出手掩著嘴,不敢多說話。
連枝只得訕笑,安梅又道︰「你們也不用擔心,被攆出去的那幾個,是她們不知分寸,只要你們小心侍候,小王爺、小郡主和小姑爺說什麼,你們好好听命就是,不該你們做的別動手,不該你們得的別妄想,日子長久了,主子看在眼里,自然有你們的好日子過。」
丫鬟們點頭應是,安梅示意她們出去,轉頭低聲對跟在章嬤嬤身邊侍候的翠芳道︰「你讓那幾個新來的幫忙,多盯著連枝一些,若是辦得好,小郡主定會有重賞。」
「是。」翠芳脆聲應諾,然後便出去尋從榮城來的小姐妹說話去。
連枝當了回出頭鳥,有些悻悻然的回後罩房去,其它幾個丫鬟也不理會她,拿了繡籃聚在一塊兒邊聊邊做事。
連枝自恃長的好,想著只要有機會就要往上爬,侍候人的差事,絕對不做一輩子。
被撥到拙園侍候小王爺,她暗自竊喜,結果進了拙園才發現自己被分派去東跨院,拙園里有兩位男主子,攀上小姑爺不過是商人妾,可是要能攀上小王爺,若能生下一兒半女的,那可是實實在在的皇親啊
只是,現在拙園里侍候的丫鬟都沒了,難道小王爺身邊真能一個貼身侍候的丫鬟都沒有?冷哼一聲,她從自己帶來的箱里翻出一條帕子來,帕子的質料只能算中等,手藝卻是一等一的出挑
她見過小郡主繡的花,真是差到不行,難不成小郡主以前是沒做過針線活的?那天她幫收拾繡籃,拿起小郡主做的那個荷包,看了半天,直覺得繡得真丑,那要是她,絕對拿不出手,更不用說是給小姑爺戴著了。忍不住哀憐自己的巧手沒人欣賞,所以她就悄悄的在荷包里藏了枚針進去。
可惜沒讓小郡主札著手,卻讓小姑爺札了,小姑爺實在太寵小郡主,不過也是,他一個商人,娶了這麼個貴妻,不寵著讓著怎麼成?連枝心想,小姑爺這條路應該是不通的,她不是小郡主的陪嫁丫鬟,小郡主有孕在身,若要通房幫著侍候丈夫,也只會挑陪嫁丫鬟,而不會選自己。
再說了,小姑爺雖然自己當家做主,但是家里兄弟多,那都是逞凶斗狠的,萬一有個不測,他還得接濟兄弟們,還是小王爺好,寶親王一家向來受皇帝看重,這一代單傳,就算她生了庶子,也能受老親王妃看重。
可是她要怎麼從東跨院回拙園來侍候呢?
小郡主都發話了,可是小王爺卻沒有允下,連枝握著手里的帕子,決定去找拙園的管事嬤嬤,只要打好了關系,管事嬤嬤若跟小王爺抱怨需要人手幫忙,小王爺也不好駁了管事嬤嬤吧
打定主意之後,連枝又從自己的箱籠里翻出一個木匣來,這是她娘攢著要給她的嫁妝,本來這留在家里是最安全的,可是,她信不過嫂子,再說幾個佷女愛去翻她的東西,留在家里頭,難保不會被她們翻出去。
她打開木匣,咬咬牙取出一對金耳塞,然後將木匣鎖上重新放回箱籠里頭,她拿先翻出的帕子包著那對耳塞,塞進懷里,將箱籠推回原位後,就離開廂房。鄰房傳來高揚的笑語聲,連枝皺著眉頭听了一下,然後才上前拍拍房門,一個小丫鬟過來開門。
「連枝姐姐,有事?」
「誒,我有事要出去一會兒。」
「嗯,知道了」小丫鬟笑應了,然後關上門,連枝听到屋里有人問小丫鬟話,小丫鬟說了,就有人嗤笑一聲。「人家待不住了,想去走門路呢」
「你管人家干麼,我問你,你這兒怎麼打的,這結怎麼打的這麼結實?」
「不知道了吧呵,求我啊,我就告訴你。」
「呿,我上回在儀風院的一個丫鬟身上也見到過。大不了我去問她就是。」
連枝听得心里一動,儀風院,再怎麼樣,那邊那位可是嫡母,若是她開口呢?小王爺能不從嗎?
可是想著懷里的金耳塞,又想到木匣里頭那些頭面,連枝腦子轉了又轉,最後一跺腳去了拙園的管事嬤嬤那兒。
要搭上儀風院那位,也得她出得了拙園。
※
朱平玨半倚在臨窗的羅漢椅上,俊臉愜意的哼著小曲兒,倒是秋冀陽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皺著眉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干麼?陪著大舅子我,不高興啊?」
「不是。」秋冀陽皺著眉頭。「總覺得我們有件事情,該做卻沒有做。」
「什麼事?」
「就是想不起來。」秋冀陽敲著頭,「不成,就是想不出來。」他重重的嘆口氣。
朱平玨半坐起身子,「很嚴重的一件事?」
「是。至少我覺得很嚴重。」
能讓秋冀陽覺得很嚴重,那必然不是件小事。朱平玨瞪著他,想要幫他想出來。「這件事跟誰有關?」
「我們大家……」秋冀陽有了個方向,閉上眼沉思,朱平玨見狀又靠回去。
「你慢慢想,想清楚來。」
秋冀陽睜眼沒好氣的瞪他一眼。「我想到了。」
「啥事?」
「岳宜山的事,上報給皇上了嗎?。」
「還沒。」朱平玨一愣,「還沒跟皇上稟奏。但是皇上不知道嗎?。」
秋冀陽站起身道︰「皇上知不知道是一回事,我們知道了這些事情,沒有上奏又是另一回事。」
朱平玨立時跳起身來。「我去跟爹說一聲。」
「等等,你要怎麼跟岳父說?還有,此事要說多少?」
「多少,自然是全說啊」
「大師兄你想想看,全說的話,我們要如何把自己給摘開來?蘇家可跟我們牽連在一塊兒。」
要如何跟皇上交代,為何他們要去追查此事,又為何知道到現在的程度了,卻沒上奏?還有他們猜測皇上知道朱明珠的身份,但並不能確定皇上知道,而要把這件事從頭到尾說清楚,勢必要將朱明珠的身世給揭開來。
寶親王府的顏面何存?
再者,朱明珠是蘇千靈與人私通生的女兒,跟寶親王一點關系也沒有,蘇千靈與寶親王的婚事,連婚書都沒寫,也沒上族譜,她寶親王妃的身份……這些真相全要一口氣撕擄開來
「祖父還說要讓她提前搬去公主府。」
「不成,若在我們不知她身世的情況下也就算了,但我們都知道她的身世,祖父只怕還要為她受封一事進宮去請罪。」
那賜婚呢?
還有蘇家欺上瞞下,欺君大罪要如何論處?岳宜山設計太子的事,他們還沒拿到實證,但透過蘇婉貞慫恿太子對寶親王府謀產,卻是有真憑實證的,證據在太子妃手里,這是他們已經查清楚的。
這些事……
秋冀陽看著朱平玨的眼楮,問道︰「這些都要跟皇上交代清楚的。」
朱平玨此刻也皺緊了眉頭,祖父能承受得了要將這難堪的一切,全都對皇上坦承以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