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痴生嗔怒,皆因理不通。休添心上火,只作耳邊風。長短家家有,炎涼處處同。是非無實相,轉眼便成空……」耳邊是禪定法師平穩而帶著悲憐之意的聲音,充斥整個大殿。
殿下前面是都是僧人,後面就是各色人等,既有衣冠楚楚的權貴,也有窮愁潦倒的落魄書生。還有一個專門開闢給各位高門貴人女眷的地方。
邵娘子正襟危坐,抬頭看著禪定法師在前面講經。身旁是燕夫人和雲娘子等人。時間一點點過去,她漸漸有些坐不住了。
她側頭微微看了眼一旁的燕夫人,卻見她微閉著眼,听得很是認真。再看一向高傲的雲娘子,這會兒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玉香低著頭,一臉幸福的模著自己肚子。
「世人若修道,一切盡不妨。常自見己過,與道即相當……」
邵娘子微微站起身,果然引得眾人都望向了她,燕夫人也睜開了眼。
邵娘子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臉上帶著一絲羞澀的紅潤,輕輕道︰「夫人,妾身,妾身有些不方便。」
燕夫人不等她說完恍然大悟點點頭,邵娘子這才歉意的笑了笑,慢慢退出了門口,從一旁的殿門出去。
燕夫人的目光落在了邵娘子背影之上,直到出了門,就要不見了影兒,這才扭轉頭,對著身後的竹香點點頭。竹香不聲不響退了出去。
邵娘子和湘衣兩人往前行了一陣,轉頭看一眼,不見來路的崇德院,突然加快速度,往另一條荒僻小路而去。
如此行了一兩里路程,竟然到了後山處,兩人停了下來,湘衣張望一番,似乎在找什麼人,卻無果。等了一陣,湘衣有些不安,低聲道︰「怎的還不來?」
邵娘子皺眉道︰「許是今日多人,被寺中派了什麼差使。」
兩人又等了一會兒,仍舊不見人來。想著崇德院中的講經,湘衣低聲道︰「夫人,若是再不回去,只怕要起了疑心了。」
邵娘子不甘心的站起身,咬著唇道︰「走吧。」兩人正要走,突然听得後面傳來窸窸窣窣腳步聲,邵娘子回頭一看,正見一個僧人跌跌撞撞跑來。
這僧人四十上下年紀,著一身僧袍,氣喘吁吁,額頭上滿是汗珠,快到跟前,抬起袖子,抹了把。
湘衣已經上前,不滿道︰「怎的現在才來?讓我們娘子等了許久。」
那僧人嘿嘿笑了笑,卻不看邵娘子,低著頭合十道︰「阿彌陀佛,適才長老吩咐招待前院的貴人們,這才遲了些許,勞娘子等候了。」
邵娘子皺眉道︰「行了,行了,怎的一陣子不見,竟然多了這些虛禮?」
那僧人這才抬頭笑道︰「三宗主在離去的時候吩咐,以後視娘子為主,自然是不敢怠慢。」
邵娘子聞言半晌沒有出聲,轉過身看著後山風景,幽幽道︰「他真的離開了麼?這一去……」
那僧人道︰「娘子不用擔心,宗主他們是做大事去了,以後定然衣錦還鄉。娘子只管在家中安心等著,以後有三宗主在背後撐著,娘子的日子定然越來越好。」
邵娘子嘆口氣,轉頭看著那僧人道︰「禪燈,這身邊能用的人還有幾個?」
禪燈笑道︰「未曾跟去留在本鎮的還有三四人,都是三宗主擔心娘子特意留下來的人。三宗主時時記掛著娘子。」
邵娘子冷哼一聲道︰「特意留下麼?我看是這幾人太不入流,所以才懶得帶了去吧」
禪燈听了這話,只笑了笑不出聲,算是默認。
邵娘子見狀更是心煩,冷哼一聲,道︰「算了,算了,就算是不入流的小混混,也好歹還能跑個腿什麼的。」余音一轉又道,「府中那人倒是越來越厲害了,以後這兒我也會少來,那鴿子……指望不上,派一個人隨時和我聯系著。」
禪燈點頭稱是,邵娘子說完,也不久留,直接就往回走。
禪燈對著邵娘子方向合十,又道︰「阿彌陀佛,娘子慢走。」直到看不到影子了,這才站直了身子,猛听得背後腳步聲響起,他腿腳一軟,即刻轉身道,「您要我做的事兒都做完了,您,您還有什麼吩咐?」
一個蒙著面的女子的聲音冷冷道︰「以後有什麼事情,隨時告知于我。」
禪燈抹了把新冒出來的汗,點頭如搗蒜道︰「是,是……」
那女子轉身躍起,不過兩三下就不見影了。
禪燈模了下脖頸處,再攤開來,手掌心已經沾染了血跡在手,他清楚記得那道劍光,眨眼間如同驚雷閃電迸射到自己面前。這個女人,很危險。
邵娘子回到崇德院,繼續听禪定法師的**,面上平靜一片,眼中無波。只望向燕夫人的眼神更加溫和沉靜。
幾人听完了**,慢悠悠出門,猛見到翠喜跑進來,急匆匆奔到了眾人面前,先對著燕夫人行禮,又道︰「夫人,娘子,不好了。」
邵娘子見翠喜模樣,腦中突然就有了不妙的預感,此時听了這話,一下就忍不住了,高聲道︰「何事,還不快些說來?」
翠喜哭喪著臉道︰「大娘子,大娘子被藤球打中了臉。」
「藤球?」燕夫人疑惑。
「適才,適才二娘子想去看蹴鞠,大娘子沒法,只好跟著一起去,結果,那白色的藤球突然就飛了過來,正好打中了大娘子的臉。」翠喜支支吾吾道。
邵娘子急道︰「快些帶我去看看。」
打中了臉,可大可小,若是毀了容,這輩子要嫁出去就難了。
燕夫人听了這事兒還與慕文晴有關,也不由道︰「那就快些帶路。她們現在在何處?」
翠喜道︰「已經回了廂房處。奴婢才來稟告的。」
眾人急急往廂房處趕,蘭香竹香扶著燕夫人,嘴里道︰「夫人,您身子不好,別太急了。」
邵娘子卻心中焦灼,只道︰「夫人,您就慢慢前來,二娘子左右無事,您就不用擔心,妾身現在先行一步。」
早就回來的竹香眼一瞪,就要說話,卻被燕夫人止住道︰「既然邵娘擔憂,那就先去吧。」目光一轉,在翠喜身上掠過。
翠喜打了個寒顫,咬著唇不出聲,緊緊跟著邵娘子走了。
蘭香想說什麼,燕夫人只道︰「先去看看到底何事。」
幾人這才繼續往前,雲娘子已經忍不住道︰「邵娘很是著急,看來大娘子的臉可有些不妥。」語氣中帶著些幸災樂禍的意味。
玉香模著肚子,慢幽幽道︰「女子容貌最是重要,若是毀了,以後可就麻煩了。」
李七娘不出聲,一旁的錢四娘卻笑道︰「藤球罷了,想必不會怎麼要緊。」
雲娘子扭著小蠻腰,嬌聲道︰「那可不定了,若是遠遠的踢過來,藤球邊緣又破了損了,竹篾子可不是省油的燈。」
幾人說著到了廂房處,就听到里面傳來邵娘子的啜泣聲︰「兒呀,你這臉要是毀了……你可讓娘怎麼辦才好……」
慕文月嚶嚶哭聲相應和,此起彼伏,听得人好不淒涼。
燕夫人停了下來,皺起了眉頭。雲娘子臉上的表情更顯輕蔑,側身扭頭,正和玉香目光對上,竟然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調笑的意味,互相白了一眼,又同時轉回了頭。
「夫人來了,讓夫人看看吧」翠喜守在門口,見了燕夫人等人趕緊道。
燕夫人入內,就見到一張塌幾之上兩人抱頭痛哭。听了翠喜之言,邵娘子整了整臉色,抬起頭,臉上尤自掛著淚珠,口中道︰「夫人,大娘子不幸,縱然二娘子提議去看蹴鞠,卻唯有她被打中臉頰。現在……」她深吸一口氣,忍住淚水道,「現在大娘子臉被毀了,以後可要如何是好?上一次只傷在手背,還容易掩飾,這一次……」
邵娘子抬起袖子,抹起淚來。
慕文晴越听越不像話,怎麼是她提議看蹴鞠去了,上一次慕文月手受傷的事情難道還與她有關,這分明就是慕文月咎由自取。
巧香已經忍不住喊道︰「邵娘子,您怎麼這麼說話的,這次明明是二郎要去看蹴鞠。二娘子還多次提議離開,他們都不願意走。」
邵娘子抬頭冷聲道︰「放肆,一個丫鬟都沒大沒小的敢這樣和主子說話,也不知是怎麼教的」
慕文晴目光冷冷掃過低著頭的翠喜,嘴里委屈道︰「主子?巧香並沒有和阿娘大呼小叫啊。」
邵娘子霎時語塞,淚痕遍布的臉漲得通紅。
「二娘子,您的丫頭也該好好管管了。我們這些人不算什麼東西,可要這麼放縱著,哪天要是沖撞了夫人,那就是個死罪了。那個時候倒是害了她了。」錢四娘湊近來,苦口婆心道。
慕文晴淡淡道︰「就不勞錢庶母費心了。」也不看錢四娘,只看著邵娘子道,「今日阿姊臉受了傷,二娘心中也很憂慮,不過一碼事歸一碼事,去看蹴鞠卻不是二娘提議,還請邵庶母不要誤解。」
慕文晴說完,看了眼耷拉著腦袋站在慕文月身後的慕羽凡,慕羽凡一臉沮喪,臉頰也有淚痕,听了幾人提及這事兒,他哭喪著臉道︰「阿娘,都是大郎不好,若不是大郎定要去看蹴鞠,阿姊就不會有事。」
(這是昨天的更新,最近很忙,小孩兒病,工作多事,前天晚上到凌晨2點多才寫點。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