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交。」商闕說著雙眼再次眯起,長呼一口氣,放松了下來,「商家會記住的。憑此,以後你可以向商家求助一次。」
雖然對方只是個十五歲的孤女,但是他竟然如同面對旗鼓相當的對手般的處心積慮,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了?商家此次出山,作為掌舵之人他謹慎些是應該的,但是如此的嚴陣以待的防範一個小女女圭女圭,他商闕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自信起來了?老族長想著,輕不可見的微微苦笑著搖了搖頭。
綺羅偷偷抬眼,正好看到商闕如釋重負般的呼了口氣,心中疑惑莫名,但是此時她不想橫生枝節,復又垂下頭去。
各懷心思,商闕也不再理會綺羅,轉身上了旁邊一輛不起眼的馬車。
綺羅悄悄瞥見,也不等吩咐,徑自帶著丁香上了另一輛青蓬馬車。
一直沉默不言的商土,穿著平常車夫的服飾親自駕了族長的馬車。而商水也變戲法般的換上了同樣深灰色的短衣儒褲,臉上不知用什麼修飾過,仔細看眉眼還是那個眉眼,但是神情完全變了,一眼望去就是一個木納的車把式漢子了。他見商土準備好了,也登上綺羅她們的馬車坐在了前面車轅上馭者的位置上。
隨著商水馬鞭響起,馬車應聲而動,綺羅和丁香開始了千里入安都之途。
雖然和來時一樣,外面看起來是同樣不起眼的青蓬馬車,內里卻是另有洞天。車廂內鋪著厚厚的虎皮毯子,車壁上也周到的包上了豹皮,倚在車廂內小憩之時,頭正好舒服的枕上豹皮,馬車前壁上裝有暗櫥,里面一應用度皆全,連年輕女子常用的的軟紗覆面幃帽都備下了,不知是照顧了哪里的習俗。車壁左右兩側各有一個綠豆粒大小的小孔,透過小孔,外面的景物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在外面往里面卻一點也不見端倪,甚至連這窺視的小孔都不會留意到。
綺羅在馬車內仔細的看了一遍才把目光轉回車內靠左放著的一個微弧形的雕花小幾之上,果茶、清酒擺在一端,時鮮水果、各色小糕點也都備的齊全,散放在另一端。
再出青峰山和前幾天回來時的倉促躲避不同,商水多了一份篤定的從容,馬車駕的穩穩的,不再是曾經的顛簸。
馬車穩穩行了一天,中午沒有停,綺羅和丁香在車上吃了一點糕點和水果之後並沒有覺得餓。傍晚時分,他們的馬車到了一家小鎮,停在了一家平常的前店後院的小客棧前。商水循著一個尋常車夫的本分,打點好了住店事宜,啞著嗓子說︰「小姐,都妥當了,請下車吧。」
綺羅早在馬車將將停穩之時就帶好了軟紗覆面幃帽,這頂看似一般的覆面帷帽竟也是個妙東西,透過冰蟾絲的軟紗可以把外面看個清清楚楚,從外面卻一點也看不清軟紗下人的面容。
听到水叔招呼,綺羅不聲不響的下了車,卻不見了商家族長,她心里存了疑惑,悄悄地打量著四周,整個小店里沒有幾個客人,看著倒是安靜。客棧周圍迎春花開的正旺,黃橙橙的一樹挨著一樹,熱鬧得報著春意。不過,在習了八卦的綺羅眼中,那熱鬧的繁花卻雜亂著形成一個一個隱隱的坎字。
軟紗下,綺羅不由得抬眼再細看這個小客棧,一個尋尋常常的名字︰客運來。那藏青色的匾額隨意中透著一種古樸,匾額左下角一枚芍藥枝葉的印記,淡淡的,如果不是綺羅格外的留了心,幾乎讓人注意不到。
綺羅不動聲色的把周圍看了一遍,卻沒有多言,隨著水叔在客棧的大堂內默默地吃完晚飯,帶著丁香回了給她們準備的客房之內。
一直嘰嘰喳喳的丁香反常的一個晚上都很安靜,關上了房門綺羅忍不住問︰「可是有什麼心事?」
丁香听到小姐問,懊惱的開了口,「小姐,奴婢一直覺得自己從小跟著夫人勤學苦練武功,也算是個高手了。只是比夫人差了一點點而已。上次被水叔制住,是沒有防備,一時疏忽罷了,可是……」
綺羅失笑,心里明了,小丫頭是氣餒了,嘴里卻故意打趣道︰「我們的丁香,今天被什麼打擊了?」
丁香憤憤地對著隔壁努了努嘴,壓低了聲音垂頭喪氣的說︰「小姐,奴婢越想越覺得這個安都不是個好去處,早上想找個時機帶著小姐逃了算了,可是這一天觀察下來,無論從什麼角度出手,都不能一舉制服這個水叔。更不用說,那兩個陰陽怪氣的老頭,不知道藏在哪里盯著我們呢。」
綺羅安撫的拍了拍丁香的手,然後有意的揚起聲音說︰「商家既然敢這麼帶我們上路,肯定是有十足把握的。我們呀,就不用白操心了。趕了一天都累死了,我們早點睡吧。」
綺羅一邊說著一邊沖丁香眨眨眼,丁香心里還是有些不服氣,但是小姐既然這麼說了,她也不再說話,懨懨地去收拾床鋪了。
第二天再上路,丁香果然死了心,不再打著逃走的注意。沒了心事,她湊在車廂壁的小孔窗上往外看去,又開始嘰嘰喳喳的說了起來。
「小姐,這些花開得好漂亮啊。」
「小姐,竟然有綠色的花呀。」
「咦,這里的小溪流怎麼這麼小的呢?」
……
「小姐,這片山的樹都怎麼了?」
「呀,地里的小苗都蔫蔫的馬上枯死了。」
……
「小姐,那個人不知道幾天沒喝水了,嘴巴都裂著冒白泡了。」
「小姐,那家人逃難連鍋都帶出來了。」
……
幾天走下來,隨著丁香不時地一驚一乍的呼叫,綺羅也透過車廂另一側的小孔窗往外看著。從開始上路時的山清水秀,草綠花香,到後來小草逐漸枯黃干死,野花不見了蹤跡,大山上也一片蕭索的,如同嚴冬般的光禿禿的,平坦的山谷內原本滋潤的土地上耕種著莊稼,此時卻縱橫著一條條兩指寬的大裂紋,往年應該是綠油油一片生機的小禾苗都沒有了一點蹤跡。
再後來,官道上出現了拖家攜口的難民們,一個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向過往的穿戴整齊的客商們乞討著。
丁香自言自語的感嘆,「那些人好可憐啊。」
綺羅原本一直沉默著,听多了丁香得嘮叨,忍不住輕輕的反問道︰「時世如此,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多舛罷了,你的可憐予他們可曾有半分幫助?」
丁香听著小姐淡淡的話語,丁香猛然意識到她們雖然不愁吃喝,但是家仇未報,現在也不過是被商家壓著的囚徒罷了,一時間也沉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