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忠一番話既是利誘又帶請求,說得合情合理,但是司徒鶴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先看看耀星蕪的態度再說,他怎會在這個時候去鸞家,平白的給自己增加麻煩呢。
任鸞忠巧舌如簧,司徒鶴只是微微一笑,安撫道,「鸞府老管家說得好,司徒鶴以後還少不得要依仗鸞王大人,依仗鸞家。只不過,不急在這一時,日後本官再登門拜訪,司徒太後也有些話要本使專程交代鸞王大人的。」
雖然沒有請動司徒鶴,但是他還是給了鸞忠一個模糊的答復,司徒太後最看重的還是鸞家,只不過晚幾日才能知道他們司徒家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了。
鸞忠見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司徒鶴主意已定,多說無益,他又是躬身一禮,謙卑地說,「既然司徒大人這麼說,老奴就回去轉告我家老爺,隨時恭候貴使大駕了,老奴告退。」
司徒鶴含笑點點頭,然後吩咐左右,「來人啊,替我送鸞府管家。」
終于把人都打發走了,司徒鶴心中一松,顛簸著趕了一路,今晚可以吃點安生飯,然後好好的睡一覺了,養足了精神,再好好的和耀皇周旋上一番。想到此,他揉了揉額頭,揚聲吩咐,「擺飯吧。」
「是。」貼身的五保答應著,轉身下去張羅了。沒想到,過了好久五保才苦著臉回來,恨恨得說,「大人,這耀國人欺人太甚。」
司徒鶴一挑眉頭,「嗯?」
「大人,您自己看吧。」五保說著,朝著門外恨聲說道,「你們進來吧,讓我家大人看看你們備得好席面。」
隨著五保話音落地,門外驛館的兩個伙房雜役垂著頭,端著托盤走了進來,一個托盤上是兩葷兩素的熱菜,另一個托盤上放的是兩碟涼拌小菜,還有一個普通的白瓷酒壺,旁邊是一同樣質地的白瓷酒杯。
司徒鶴看著眼前簡陋到極致的菜色,氣急的 的大笑了起來。他笑聲還未停歇,驛館的大門又傳來一陣叩擊之聲,司徒鶴眼停了笑,中閃過一絲狐疑之色,若有所思的輕輕吩咐,「去,看看,是誰又惦記上了這簡陋清寒之地。」
五保領命,打開屋門出去,不一會兒院中就傳來一陣喧鬧之聲,司徒鶴探頭向外看去,只見一群高舉著鸞府燈籠的僕人抬著一層層的精致的食盒涌了進來,為首的一個青衣小帽的家丁進得內屋,垂首跪在司徒鶴面前,恭敬地說︰「我家老爺擔心驛館吃食簡陋,怠慢了司徒貴使,特命廚房備下酒菜,讓小的們給司徒大人送來下酒。」
司徒鶴面無表情,上下打量著他,許久,才淡淡的問,「鸞府的?」
為首的家丁快速又簡潔的接到,「回司徒大人,是的。」
「你們的管家剛走。」司徒鶴慢悠悠地說,說完乜斜著眼前之人,等著他的回答。
「是的,忠管家回去轉達了司徒大人的話,我家老爺擔心司徒大人吃不慣驛館的吃食,知道司徒大人又喜歡吃我們鸞府廚子的那道紅燒熊掌,一早就特意命人做了,遣讓小的們送來了。」家丁不慌不忙地解釋說。
鸞府的紅燒熊掌麼?司徒鶴眯縫著眼楮想了一會兒,確實有這麼一回事,那還是好幾年前,那時他還只是個六品的執事,跟隨父親出使耀國,住在鸞府里,吃了他們廚子做的那道紅燒熊掌,覺得很好吃,忍不住多吃了幾筷子。沒想到鸞飛騰竟然連這個都注意到了,這麼多年還記得,現在還巴巴的讓人做了,送了來,心思果然縝密,對司徒家也夠上心呢。
司徒鶴已經不再懷疑,他微微頜首,「把東西都擺上吧,」
「是。」為首的家丁答應著,一揮手,僕從們放下擔子,把食盒里還冒著熱氣的菜肴一樣樣的擺了上來,有耀國特有的山珍野味,有辰國特色的美食,甚至還有月國精致的菜色,那盤紅燒熊掌熱騰騰的冒著熱氣被擺在正中間,正是當年司徒鶴記憶中的樣子。
司徒鶴看著滿桌子賞心悅目的精致菜肴,再瞅瞅蜷縮在角落里的那兩個驛館雜役,越看越膩歪,鼻子里輕哼一聲,「還杵在這兒干什麼?等著本官的賞賜不成?沒得影響了本使的食欲。」
打發了驛館的人,司徒鶴才和緩了臉色,對著鸞府來人說,「勞你家老爺惦念了,這份情,本使領了。你們回去告訴鸞王,讓他且安心等待,本使不日就會登門造訪。」
「是,小的們告退。」
和他們來時一樣,高舉著鸞府的大紅燈籠,他們又喧鬧著退了出去。
五保笑呵呵的看著滿桌子菜肴,滿意地說,「這才像點樣子嘛,還是鸞飛騰想的周到。」
司徒鶴點點頭,一語雙關的自語道,「鸞家確實貼心。伺候用膳吧,明日耀宮的未央殿上,還少不得一番唇槍舌戰呢。」
簡陋寒酸的驛館里終于熱鬧了起來,司徒鶴把那盤和他口味的紅燒熊掌吃了一小半,酒足飯飽,又把剩下的菜肴賞了隨行的眾人,大家都眉開眼笑的吃著可口的飯菜佳肴,對鸞家贊不絕口起來。
沒想到好景不長,夜半時分,司徒鶴和他的隨從們就一齊遭了殃,一個個都不停的往茅廁跑,一直到天亮都沒有停歇的意思。司徒鶴心心念念的在耀宮早朝之上力挫耀國君臣的願望,自然也在他不停的匆匆地跑向茅廁的腳步聲中化為了泡影。
直到第二天深夜,司徒鶴才漸漸止住了月復瀉,卻躺在驛館的硬板床上怎麼也爬不起來了,連著三天吃著驛館廚房準備的簡單的清粥小菜,司徒鶴才慢慢的緩過神來。
這天中午,司徒鶴剛剛下的床來,活動著僵硬的四肢在屋子內慢慢的踱著步,一臉菜色的五保推門進來了,虛弱得說,「大人,李範文在門外求見。」說完他大膽的兀自嘟囔了一句,「鸞家下毒害大人,耀國好在還有耀皇。」
司徒鶴搖了搖還有些暈著的腦袋,篤定的說,「鸞家麼?諒他們也沒這個膽子敢害本使,況且還是這麼明目張膽的把毒下在他們自己送來的吃食里。反倒是這個連時候算得這麼準的李範文,」說到這里他停了一下,吩咐道,「先讓他進來,看看他這個負責找到得禮部尚書怎麼說。」
「是,老爺。」五保答應著,轉身出去了。
不一會兒,一身輕爽的李範文跟著蹣跚的五保走了進來,他一進門,就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窩深陷的司徒鶴,然後深深的一躬,「司徒大人水土不服,清減了許多啊,是下官疏忽了,該讓廚下只備些清粥小菜才是啊。這些驛館廚房里做老了的廚子,竟然一個個都不懂事了,不知做了什麼,讓大人貪嘴吃壞了肚子。司徒大人放心,回頭,下官一定嚴加查辦。」
李範文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貌似合情又合理,輕描淡寫的就把他們故意怠慢,黑白顛倒的說成了特意照顧,把責任全部推給了送來酒菜的‘鸞府’,偏偏還說得模稜兩可的有那麼兩三分道理。
司徒鶴差點氣破了肚皮,但是事已至此,還是正事要緊,司徒鶴不愧是司徒兄妹反復掂量,特意選出的人,饒是他心中不爽,但也並不點破,他似笑非笑的說,「有勞李大人惦記了。李大人今日前來可是有事?還是耀皇陛下有了空閑,要召見本使?」
李範文笑容不改,波瀾不驚的說道,「司徒貴使這幾天身體欠佳,我皇陛下甚是焦慮,擔心影響了耀辰兩國的國事,特派下官前來探望貴使,若貴使身體康復了,陛下現在就召司徒大人一見。」
司徒鶴聞言,臉上閃過一絲驚異,心中對自己的推測狐疑起來,耀皇竟然是這麼急得召見他,連明天的早朝都等不及了?難道這回假借鸞府的名義在酒菜里下瀉藥的事,真的不是他指使人干的?
這麼看來,耀皇對待辰國的求娶還是很重視,也足夠有誠意的,只要你耀皇有所圖,那他司徒鶴這趟差事就有辦成的希望。
司徒鶴暗自盤算著,臉上不自覺地露出篤定的笑容來,再次開口,語氣中的不冷不熱已經消失不見了,滿含了誠意,「那就有勞李大人帶路了。」
「司徒大人,請。」李範文裝作沒有看出司徒鶴臉上表情的變化,依舊不卑不亢地說。
出了驛館的大門,上了早就備下官轎,顫巍巍的官轎里,司徒鶴一路默默盤算著耀皇要開出什麼條件,他又能代表司徒家答應些什麼,恍恍惚惚中被李範文的人引著,來到一處宅院前,轎夫停住了腳,李範文率先下了轎,然後對著後面的轎子說,「我們到了,司徒大人請吧。」
司徒鶴下的轎來,只見前面並非皇宮,而是一所並不起眼的官宦之家,他疑惑的看向李範文,口中不悅的說道,「李大人跟本使開玩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