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公主聲音不大,但是其中蘊含著一股悲天憫人的力量,沉穩而又堅毅,給了大家希望和信心,讓人不由自主地真心信服。
饑民們听了綺羅公主如此承諾,一個個都像吃了定心丸,他們慈悲的公主不會扔下他們不管,一定會有辦法救他們的。饑民們再一次匍匐在地,聲音里的絕望已經少了不少,而是隱隱的帶上了生的喜悅,「綺羅公主真是救苦救難的菩薩下凡哪,草民等拜謝公主大恩。」
「大家平身吧,有饑餓勞累的可以去巴郡太守府設置的粥棚草屋休憩,本宮這就去想法籌糧。」綺羅噙著篤定從容的笑容,再一次抬起雙臂。
「是,謝公主。」饑民們紛紛答應著起身,卻並沒有按照公主的吩咐遠去,他們三三兩兩的就近席地休息,只是離開了行宮大門,留出了行宮門外進出的通道。
綺羅也不強求,她輕輕擺手,丁香高呼,「綺羅公主起駕。」
抬著步輦的健壯宮人們听了吩咐,提步轉身,雲霜遞給左右侍衛們一個眼風,低聲又狠戾的吩咐,「禁閉宮門,任何人沒有通傳不得擅入,有違令亂闖者,一律殺無赦」
步輦上的綺羅好似背後長了眼楮一般,她沒有回頭,卻接過雲霜的話茬,悠然說到,「你不必擔心,本宮言出必行,說到做到,必定會籌得糧食。否則失信于民,一道大門也阻擋不了什麼,無端的關了大門,沒得讓這些人更加猜度恐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是,謹遵公主令。」雲霜面上一滯,瞅了瞅外面雖然不再堵著大門但也不肯原去的饑民們,一咬牙,給了守門的侍衛一個狠狠的眼神,然後快步跟上綺羅的步輦,伺候著去了。
在她們身後,一些閃爍著游移之色的饑民終于徹底的放下心來,反而自覺自願的轉眼搜尋著人群中鬼鬼祟祟的人,緊緊的盯在他們身上,不肯放松了警惕。
綺羅帶領大家重回疏風殿,打發了閑雜的大小宮人們,殿內只剩下了綺羅和她身前的四大貼身大丫鬟。
彩霞一貫的唯唯諾諾,只不過眼楮中那抹擔心還是揮之不去;商蘭一反往日里對任何事都不關心、不聞不問的態度,悄悄的覷著綺羅的面色,想知道這個一向給她驚喜的少女公主這回能有什麼巧妙良策;而平日里喜歡咋咋呼呼、心直口快的丁香反而異常的沉默了下來,大大地眼楮忽閃著,若有所思。
雲霜平日里也算是個能沉住氣的,但是今天綺羅公主當著幾萬饑民們的面一番許諾出口,她就在心里捏了一把汗。及至回到殿內,看著大家都是一臉緊張的樣子,但就是沒人開口詢問,雲霜終于忍不住了,她輕輕地咳嗽一聲,試探的問道,「公主,外面有好幾萬的饑民,而且還有一些在陸續的趕來,您,……」
「我哪里去籌備足夠的糧食來?」綺羅面上似笑非笑,接過了雲霜的話,把她沒問出口的話說了出來。
見綺羅自己明白面前的危局,焦急的雲霜也大著膽子,把自己的擔心全部說了出來,「是啊,公主承諾了的,欠著鐸縣的糧食還沒有照落呢,現在又給外面好幾萬的饑民許了諾言,奴婢擔心,萬一一個不慎,引起民變事小,傷了公主的御體,可如何是好?」
「本宮既然允諾,自然有法子兌現,」綺羅說著,抬手一指東南方向,「富庶的月國近在咫尺,而素來有樂善好施之名的月國大殿下就在我巴郡行宮之中,我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月國富庶是不假,月知文頂著個樂善好施的名頭也是事實,但是那都是人家月國的事,想要人家為耀國饑民出糧、出力卻是難了。況且,月國父子已經援助了耀國十五萬擔糧食了,再和他們要糧食怕是更難了,于情于理都說不通啊。
雲霜心里暗自琢磨,但是一想到那縮了水的十五萬糧食,她的心中一亮,莫非公主打得是這樣的算盤?要打月知文的秋風,卻不知公主可有多大的把握?只要月知文肯出糧食,她雲霜也是願意做任何事的。
雲霜心思百轉,臉上也跟著陰晴不定,最後她眼神一閃,躬身行了一個標準的宮禮,堅決地說,「公主說的是,大殿下向來和善,斷不會看著咱們大耀這上萬的饑民饑寒而亡的。只要月國大殿下肯伸出援手,如有額外的差遣,請公主允許雲霜代勞。」
綺羅綻了一抹淺淺的笑,不置可否,「雲霜一心為民,本宮甚為感佩,如有必要,本宮自會酌情安排的。」綺羅說完,稍稍一頓,繼續吩咐說,「午時在疏風殿設宴,本宮要請大皇子共飲,以酬他一路來的照料之情,你們都去準備吧。」
「是。」雲霜臉上喜憂參半,嘴里答應著,轉身親自去張羅了,彩霞也低眉順眼的跟著雲霜退了出去。
默不作聲的听了半天,商蘭听出了她們主僕之間啞謎似的對話里的話外之音,她面上神色一松,悄悄的吐了口氣,躬身說到,「如有差遣,請公主盡管吩咐,婢女告退。」
殿內終于只剩下了綺羅和丁香主僕二人,丁香再也沒有了顧及,「小姐,我總感覺外面那些人有些不對勁,這麼直接的圍了行宮,這不是在逼宮嘛,跟我們原先計劃的可不同啊。」
沒有了外人,綺羅終于收起了一直掛著的笑,輕輕地嘆息了一聲,「此事背後定是有人挑撥利用,事到如今,也只能背水一戰了。」
「那,現在真的去求那個月知文麼?還不知道他肯不肯答應,即使答應也不定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呢。」丁香也皺了眉頭,苦著一張小臉擔憂的說。
听了這話,綺羅又笑了,「那倒不見得,出了巴郡就要進入月國,月國邊境大營里是穆家把持的幾十萬大軍,前路危機重重,他需要我們配合的時候也不會少了,他自會明白這個道理的。」
丁香聞言,眼神一亮,隨即又黯淡了下來,憂心忡忡的說,「一入月境就這麼危險,可謂是這危險不僅僅是針對月知文的,小姐你也會是他們的陰謀目標,這可如何是好?」
「這個時候就更需要大家的竭誠合作了。去吧,去把月知文請來吧。」綺羅臉色一凜,毅然說道。
「啊?現在?小姐不是說午時麼?」丁香滿臉問號的說。
綺羅啞然失笑,「傻丫頭,午時設宴,僕役成群,還能談什麼呢?又不是要昭告天下的事,自然不必要人盡皆知了。」
「對,對,對,小姐說的是,我這就去秋霜殿請人。」丁香恍然大悟的說著,一溜小跑的出去了。
其實,宣威行宮被圍的消息,月知文一早就得到了信息。
天光剛剛放亮,多數人還未晨起之時,執墨就悄悄溜進了月知文的寢室,對正在潑墨揮毫的月知文焦急的稟報說,「殿下,大事不好了,行宮外面來了成千上萬的流民,把行宮團團圍住了。」
聞言,月知文手下一頓,一滴濃濃的墨汁滴在宣紙之上,生生地毀了即將完成的那副即興之作。
月知文懊惱的擱了筆,盯著寒梅丫杈上的那滴濃墨惋惜不已,「可惜了,一幅多好的傲雪寒梅啊。」
執墨一愣,沒明白月知文的意思,但是他以為自家主子沒听清他說的話,繼續著急的說,「哎呀殿下,那些耀國饑民這麼一圍行宮,耽誤了我們的事可如何是好?要不,讓我們的人暗中出手,驅散了他們?」
月知文還是沒有說話,苦著臉盯著那幅寒梅許久,突然展開了笑顏,他提起鵝毛軟筆,刷刷幾筆,那滴多余的墨汁就變成了一只活靈活現的翠鳥,俏立在大雪梅枝之上,和傲雪的點點紅梅相映成趣,在肅殺的深冬里顯得更加生機盎然,使那幅即興而作因這神來之筆一躍成為了上乘佳品。
月知文放了筆,滿意地左看右看,最後小心的吹干了墨汁,自信的吩咐道,「好生收起來吧,將來掛到御書房里。」
執墨越來越模不著頭腦,但他知道殿下肯定听到了自己的話,他不敢再說什麼,趨步上前,小心翼翼的收起月知文的畫作。
執墨收拾完畢,月知文才悠然的說了一句,「行宮外的耀國饑民麼,不必管他,自有人會收拾局面,你留神看著就好。」
得了月知文的示下,執墨心中有了底數,沉穩的退了出去。
執墨得了吩咐,吩咐屬下們不必出手干涉,自己卻緊盯著宣威行宮的大門外,緊盯著那里的動靜,看看到底是誰出面收拾局面。而月知文還是悠閑的該作畫就作畫,該讀書就讀書。
及至听說綺羅公主大妝,準備出宮去見饑民,執墨再也坐不住了,又是一溜小跑的進來報給了自家殿下。月知文聞言,鳳目一閃,臉上浮起了淺笑,「走,咱們也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