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雲霜和丁香的異常,綺羅心中的猜測模模糊糊的得到了證實,她心頭一定,目光四處搜尋了一番,卻沒找到任何的鏡子,她心中感動丁香和雲霜對自己的細心,嘴里輕輕地說道,「現在,去拿面銅鏡來吧。」
「是,」得了小姐吩咐,丁香首先反應了過來,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
不大一會兒,丁香手里擎著一面巴掌大的銅鏡又跑了進來,雙手舉在綺羅面前,高興得說,「小姐,你看,你看,沒有了,統統都沒有了。」
望著鏡中白皙如常的肌膚,綺羅伸手撫過,不似方才的粗礫不平,而是平滑柔女敕更勝往昔,綺羅徹底的放下心來。
突然,綺羅收了滿臉的笑容,神色一緊,蛾眉淡蹙,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唉,……」
听了這聲似愁似怨的嘆息,丁香一哆嗦,銅鏡失手落在了地上,雲霜也是一步躥了過來,兩人異口同聲地說,「小姐(公主),可還有什麼不舒服?」
綺羅撲哧一聲笑了,緊繃著的面色一下子舒展開來,她抻了個懶腰,有些撒嬌似的說,「這些日子以來不是深陷骯髒的地牢,就是浸泡在冰冷的水里,還帶著一身丑陋的疤痕,真是晦氣死了,現在是時候好好的沐浴一番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丁香和雲霜雙雙松了口氣,雲霜放心的退回一邊,然後神色輕松的一個躬身,帶著寵溺的笑容轉身出去張羅了。
丁香則噘起小嘴,拍著胸脯抱怨了起來,「小姐,你嚇死丁香了,我以為你還有什麼不妥當呢。」
「是我不好,讓丁香姑娘受驚了。」綺羅收了臉上的笑,一本正經的發愁說,「現在好餓啊,不知道廚房里可還有點剩下的殘羹冷飯??」
「啊,小姐好幾天沒吃東西了,我怎麼忘記了這茬,真是個豬腦子,小姐你等著啊,我這就去準備去。」丁香一拍腦袋,懊惱著轉身出去了。
打發了雲霜和丁香,綺羅收了面上的嬉鬧之色,她翻起胸前的衣襟,拿開一直貼身佩戴著玉佩,只見一直碧綠通透的玉佩竟然有一角生生染了暗褐色的雜質。
綺羅小心的移開了玉佩,那角蛻變了的玉佩下的皮膚果然有些不同,縱使她再用力的搓拭,依然感覺那塊肌膚如同結了繭一般,上面老化的粗糙肌膚就是固執的不肯退去,綺羅折騰了一番,那個離開心口偏右一點的老繭還是穩如泰山的無動于衷。
雖然暫時感覺不到有什麼不妥,綺羅心頭還是一跳,仿佛這指甲蓋大小的東西不定什麼時候就翻起大浪來。
綺羅這廂百思不解,門外卻傳來了丁香的聲音,「小姐,飯菜都備好了,你先吃點東西再洗澡吧。」隨著話音落地,丁香手腳麻利的端著飯菜回來了。
「也好,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先祭了五髒廟再說。」綺羅已經理好了胸前的衣襟,自然的笑著,從善如流的答道。
連番的折騰,綺羅確實是餓了,她放棄了矜持,狼吞虎咽的把丁香端來的飯菜席卷一空。
飯畢,綺羅主僕才發現不妥,說是去準備洗澡水的雲霜怎麼還沒準備妥當呢,丁香心直口快的直接問了出來,「小姐,雲霜對這里不熟悉,莫不是出了什麼事吧?我去找找看」
丁香說著就要出去,綺羅一把拉住了風風火火的丁香,輕輕地搖搖頭,「這些天來發生了太多的事,也許她需要獨自處理一下的,你不要去擾了她。」
「她還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們不成?」丁香心頭疑雲頓生,小臉又憤憤地緊繃了起來。
綺羅與雲霜相處了這麼久,共患難、托生死,早已去了對她的疑心,只是有些事情還不到掀開底牌的時候,自然還是留給彼此些空間的好。她拍了拍丁香的手背,笑著安撫道,「莫急,莫氣,到時候她自會說的,我們只要知道她不會害我們就好了,我們不是也有些事情瞞著她麼?」
「呃,我……」
丁香還想在辯駁上幾句,門外終于傳來了雲霜的腳步聲,隨著木門吱呀一聲輕響,雲霜閃身進來,雖然她臉上還帶著一派喜氣,但是眼梢的焦慮還是沒有逃過綺羅洞若觀火的眼楮。
雲霜既然面上已經收了憂慮,自然不會現在多說什麼,她又恢復成之前守禮規矩的模樣,躬聲說道,「公主,都準備妥當了,請您入沐吧。」
直到把自己泡在玫瑰飄香的浴桶里,還是不見彩霞過來伺候的聲音,綺羅心中明白了過來,自己昏迷中做過的夢竟然是真的,那個一直懦弱的女孩子,關鍵時刻挺身而出,代替自己慘死在穆家人的手中。
雲霜和丁香大概是怕綺羅傷心,刻意沒有提起這件事情。她們不提,綺羅也就順了她們的意,沒有多問,逝者已逝,生者只有好好的活著,做好自己的本分,記住那些默默地犧牲,才是對逝者最好的報答。
確認了自己夢的真實性,綺羅對于當時月知文的傷痛欲絕也有了一絲的動容。
兩人從安都一路行來,相互協作,相互利用中,彼此之間也有著朦朦朧朧,似假似真的情愫,有時候連綺羅自己也分不清了。
只是兩人的身份橫戈其間,月知文對大位志在必得,給綺羅留的只是個後宮中的某個宮婦之位吧了。然而綺羅不是一般的公主,不是可以圈養在籠中的金絲雀,她有著自己的使命。
兩人之間錯位的認知和定位,注定了終歸會是一個有緣無份的結局。只是,一路上的點點滴滴,哪些是實勢使然,假戲假做,哪些是真心相待,假戲成真,怕是連當事人自己都分不清了。
但是,回想起小金水橋畔,月知文的瘋狂和嘶吼還是讓綺羅有些動容,雖然他為了大位也對綺羅多方利用,甚至是綺羅前來月國他也是始作俑者,但是那一刻刀劍相逼之下,大局的緊要關頭,月知文的不顧一切的企圖相救,綺羅相信他是真心的,有一點就足夠了,之後兩人在自己的世界里各自經營,回想起月國這一行來,會是莞爾一笑,知道有一個人曾經拼死相救過,這就足夠了。
綺羅埋身在熱氣氤氳的浴桶里,把過往一切理的分明,趁著蒸騰的水汽,也把過往的一切甄別歸理,該牢記的牢記,該放棄的也隨著水汽蒸騰掉了,當太陽再一次升起的時候,她還將面對新的一輪挑戰。
綺羅洗漱完畢,梳洗妥當,外面的天色也開始蒙蒙亮了。
綺羅昏睡了好幾天,渾身都有些僵了,不肯再躺回床上去。丁香離了小姐多日,其中經歷的波折驚險比任何時候都多,如今,好不容易小姐有驚無險的度過了難關,她一直興奮著,自然也不肯獨自去休息去。雲霜的情緒沒有丁香這麼外露,但是依著她一路上小心謹慎的性子,這個時候也勢必不肯離開的了。
綺羅看著圍繞在身旁的丁香和雲霜,沒有多費口舌,拍拍身邊的臥榻,招呼說,「地上涼,都上來坐吧。」
丁香倒是沒有客氣,她一坐下,嘴里嚷嚷著,「我攢了一肚子的話,正想和小姐好好說說呢。」
共同經歷了牢獄之災後,雲霜的拘謹也淡了不少,見丁香這麼說,她也挪動著腳步,湊了過來,沖著綺羅輕輕一禮,也挨著丁香坐下,接著丁香的話茬問道,「你不是去了滄瀾渡運糧了麼,怎麼會這麼及時地趕了過來啊?」
雲霜這麼一問正中了丁香的下懷,她清一清喉嚨,開始敘說了起來︰
原來,就在綺羅她們離了巴郡的當天下午,丁香帶著幾十大車糧食就趕回了巴郡,她听說小姐出城了,而城外又剛剛發生了一場激烈的戰爭,她一下子急紅了眼,不管不顧的對著趙德斌厲聲問道,「那我家小姐呢,她現在何處?可還安好?」
巴郡太守趙德斌被問的啞口無言,沉默著垂下頭去,丁香一見趙德斌這幅樣子,心中的火騰的一下子竄了起來,她不顧自己正身處巴郡官衙,上前一步,竄起來薅住趙德斌官袍的領子,厲聲指責到,「你,你,你這個忘恩負義之徒,枉小姐這麼看重你,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托付給你,你就是這麼回報她的?看著她深陷戰場,不聞不問?啊?」
被丁香連聲質問,趙德斌一個七尺漢子也禁不住熱淚盈眶,他悄悄地擺手,揮退了就要沖上救助的侍衛們,愧疚的啞聲說到,「下官,下官知道公主對下官、對巴郡百姓、對耀國百姓的一片拳拳愛護之心。所以才拼著頂一身罵名也謹遵公主懿旨︰死守巴郡,無論城外發生任何事都緊閉城門下官個人聲譽事小,但是一定要誓死完成公主殿下的囑托。」
「什麼?是小姐讓你這麼干的?」丁香听了趙德斌這話,心中半信半疑,手上禁不住松了力道,「你細細的說來。」